第76章 第一不可负卿卿（5）
沈钱，生于光/绪22年，大清王朝晚期，皇商的日子并未好到哪去。她曾经亲眼见沈府掀了摊子，把大批洋货送往宫廷，凭着追求时髦的宫里女人大赚一笔。
这就是沈家人的智慧。
彼时学校叫私塾，沈家人却并没有女子念书的惯例，所以沈钱六岁也好，十岁也好，也只是个待在家里干活伺候人的贱/丫头。
商人走南闯北，见识多，个个都是人精儿，所以商人的女儿沈钱从小就不安分，纵使她没见过女子上学，也对读书有一种渴望。
她的第一本书是用一块怀表换的，沈父用皮条抽她，贱骂“小小年纪就败家，那可是新到手的洋货”。
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侵/华，紫禁城硝烟四起，血染长街，户户闭门不出，沈氏一家借故逃到上海。
没人知道沈钱心里藏了事，她忘不了刺耳的枪声，被屠杀的人，以及石砖上红得洗刷不了的血。
义/和/团的事是她后来听说的，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妮子站在街上，听梨园戏老板吹嘘义/和/团怎样也好，而沈钱只记住了两个字——反抗。
……
沈钱偷家里的钱念了书，差点被沈父打死。
沈钱脱离沈家，自己做生意。
沈钱跑回北平，见惯了北平的生生死死。
后来沈父染恶疾去世，沈钱离开北平回到上海，那一年沈钱改名沈山河。
沈山河聪明，学会了商人的市侩，商人的冷血，商人的火爆脾气。因为，在上/海做生意，你得抢。她开和平饭店，她肆意收购粮食，她只和洋人做生意。
遇上傅傲国前沈山河有多有头有脸、风光肆意，遇上傅傲国后她就多狼狈不堪、人人喊打。
两人的亲事是两家很早的时候就定下的，直到沈父临死前沈山河才知道这件事。她喜欢傅傲国，所以在成为上/海滩赫赫有名女商人时就找上门去，傅家认真招待了她，商量后在第二日就登报此事。
那一夜可谓是人人心碎。
男人心碎是为沈山河。
女人心碎是为傅傲国。
沈山河一直以为两人相配，直到傅傲国听说此事大为恼怒，直接要求她登报解除婚事。
傅傲国一双凌厉剑眉，目似朗星，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身躯高大伟岸，手执枪柄，脚踩黑靴，护的是国。这样的人，她怎能拘着他，能么舍得拘着他。
后来路易斯举办的酒会，傅傲国挽着一女子和人谈笑，言行举止间尽显春风得意。偏偏路易斯还煽风点火，说傅傲国和那女子早就好上了，在他们没有解除婚事的时候。
一向不醉的沈山河喝醉了酒，在路易斯的搀扶下端着酒杯向傅傲国走去，本该泼向傅傲国的酒偏了方向，泼在傅傲国女伴江宁身上，两人因此结缘。
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大举进攻东北，手握淮、南两只军的傅傲国和日/本人当成共识，任其进入国门，傅傲国成为日/本的“驻华代表”。
次年，日/本攻打上海，战事紧缺，军中向粮食富商沈山河征集粮食，沈山河欣然答应，所拿出的粮食却不及她收购的一半。有激愤者趁夜砸了沈府大门，登报大骂沈山河汉奸，宁可卖粮食给洋人，不愿拿出所有粮食拯救国/家于水火中。
沈山河性子高傲，不怨不骂，不做辩解，暗中联系江宁，一直得不到回音，于是只身上了日/本占领的东北，寻找江宁的下落。
那时候的中/国，风雨飘摇，很多人投身日/本做了汉奸，沈山河一直不相信其中有傅傲国，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沈山河厌恶傅傲国，却与一直跟在傅傲国身边的江宁深交，确认江宁安全后，沈山河回了上海，然而这时她的身份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人人喊打。
不堪其扰，沈山河躲进租界内路易斯的会所，逃避一切。路易斯也好奇问起过那批粮食的下落，沈山河缄口不言。
那时的年代是沉重的，历史的挣扎，民族的沦陷，熬不尽的黑夜。没人能侥幸，没人能逃脱。
江宁身份最终暴露，她身后所有人被连根拔起，被日本人处以枪决，所有能证明沈山河清白和粮食下落的人死了。
沈山河变得沉默，只身去了东北，要暗杀傅傲国，最终暗杀失败。
从1896到1932年，沈山河一生何其短暂，她只活了36岁，死时容颜未老，山河未平。
在她死后，路易斯从她所写的信件中翻出他一直想知道的那批粮食的下落——1931年，在/地/下/党人江宁的帮助下，沈山河所购大量粮食运往东北。
山河，是盛世山河的山河。
她把山河压在肩上，她把国放在心里。
……
世界线看完，林穷水意外地愣住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血脉喷张。
窗外天已大亮，街上人头攒动，她一夜未睡，看完了沈山河的血色年华。
“号外号外！上海沈山河赠元宵啦！”卖报的童子穿过热闹的街巷，手中的报纸在微风下飘扬，白纸黑字，当真报告了不得了的事。
“沈山河?”路易斯放下口中咬着的烟，缓缓吐出白雾，稍长的金色的发丝耷拉在耳边。他丢下烟，用脚尖碾了碾，不耐烦地扒拉过头发。
他身旁跟着大批卫队，持枪保护他的安全，那黑漆而闪着寒光的枪支在上海的平头小百姓看来，就是杀人的利器，所以都离路易斯远远的，街上空出大片。
路易斯往卖报的小童走去，他一过来，围在小童身边的人就走了个干净。卖报小童也怕他，穿在破烂布里的身体抖个不停，双脚插在沾满腥泥的草鞋里，悄悄蜷起脚趾。
“乖孩子，来一份报纸。”路易斯的中文总是说得很娴熟，他对眼前的情景见怪不怪，伸手拍了拍卖报童子肩，接过那份报纸。
还没打开报纸看，路易斯就想起沈山河了，那个总是是迷人的中/国女人，她有最漂亮的一双眼睛，眼尾上挑，眼中是盛世山河，对得起她的名字。
没想到沈山河也有破产的一天，还流落到卖元宵的地步。
然而打开报纸一看，路易斯脸都红了，气得将报纸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沈山河，你居然将面粉做成元宵免费送，也不肯卖给我！”
抄了枪，路易斯领着卫队来到沈府，冷清的沈府外已经排起长队，众人拿着碗领汤圆，碗是粗碗，碗口大都有豁口，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