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UGO联盟
想退出的人还来得及,害怕就站出来,你将忘记猎能学院,忘记猎能者,忘记自己曾经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却选择了放弃。你可以继续上学、谈恋爱、打游戏,懦弱地长大,懦弱地老去,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跟你再无关系。
一
加长悍马的内部就像一个小型会议室,两张对坐的真皮长沙发,中间摆放着紫檀木茶几,上面随意放了几本杂志和一个水晶烟灰缸。
顾星河、三叔和龙囿希呈一个三角形围坐着,气氛沉闷得近乎诡异。
三叔有点纳闷,之前还彬彬有礼的漂亮姑娘,怎么一上车就变成了谁也不搭理的冰山美人,这画风切换得着实太快。三叔一边搓手,一边乐呵呵地问了几句话,都被龙囿希以“我只负责接你们入校”堵了回去。他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欣赏起车窗外的校园风光。
龙囿希没有夸张,宇文实验中学真的很大,加长悍马在林荫道上行驶了两分钟还没停下的意思,途经一个正规足球场、八个篮球场、两个网球场、一个游泳池和一个大型田径场,却连一栋教学楼都没见到。
三叔正觉得奇怪,司机搭话了:“教学楼都在北校区,南校区主要是体育场所。”
三叔感激不尽,侧目一看,司机竟是一个跟顾星河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头张扬的黄发,笑容阳光。小伙子长得倒是不赖,就是身板过于瘦弱,感觉一阵风就能刮倒。
“这么大呀!”三叔惊叹,平时在外面看着还真感觉不到。
“占地面积一百万平方米,我刚入学时去个食堂都能迷路。不过叔叔不用担心,学校里有观光车,凭校徽就可以乘坐……啊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章钊,李鸿章的章,李大钊的钊!叫我小钊就行啦。我跟你家星河一样,也是特长生,咱俩以后就是同学了。”透过后视镜,男生抛出一个热情的媚眼。顾星河挤出一个僵笑。
“你什么特长呀?”叔叔关心的重点有点偏。
“我呀,跳高运动员。”
“跳高好啊!这个好!”三叔又开始搓手了,“那以后你跟星河就是好朋友了,要互相关照,一起努力。”
“叔叔请放心!我这人啊没啥优点,就是爱交朋友,还特讲义气!”章钊拍着胸脯保证,然而怎么看都有点靠不住。
这会儿刚好是上课时间,一路上没什么学生。悍马畅通无阻地驶入北校区,在一栋十分气派的办公大楼前停下,龙囿希率先下车,礼貌而冷漠地拉开车门:“三楼最左边的办公室,找秦老师。”
三叔连声感谢,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皮夹克,领着顾星河迈进大厅。
停好车的章钊小跑上来,跟龙囿希一起目送两人离开。没有了外人,章钊立刻原形毕露,怯怯地问道:“学姐,这样真的好吗?”
龙囿希给他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这可是老大的车啊,我也是老大的人!你偷了老大的车,还偷了他的人……呸!偷偷使唤他的人,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去接一个新生,这种大嫂伙同小弟出卖大哥的既视感真的很不妙啊!你别看我这一路上又是司机又是陪聊,看似轻松,可是我的小心脏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龙囿希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姜佑。
说曹操,曹操就到,姜佑就是章钊嘴上喊着的“老大”。
这位“老大”拥有一副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性感嗓音,夹带着稍许并不让人讨厌的轻佻:“Hi,亲爱的。我刚打了个喷嚏,猜一定是你想我了,被心爱的人牵挂着的感觉真好呢,无论身在何处,一颗心也不觉得漂泊……”
“说人话。”
“我最近旷课有点严重,学院那边发来最后通牒,警告我再不返校就开除学籍。”
“嗯。”
“太无情了,你都不担心我吗?”
“学院不是你家开的吗?”
“我的家族只是创始人之一,这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电话那边传来笑声,“听说你的任务早就结束了却一直没走,莫非是在等我?”
“不是。”
“我就喜欢你口是心非的样子,我马上回校了,一起?”
“为什么?”
“坐我专机省时间。”
这个理由说服了龙囿希:“好,先挂了。”
“慢着。”对方及时喊住,“我怎么听说,有人一大早就抓走我的小弟,开了我的车,跑去接一个叫顾……顾……”
“顾星河。”
“老大英明!大嫂已经把事给办了!”章钊苦兮兮地叫起来,“我是被胁迫的,不然绝不会背叛老大!老大,我生是你的菲律宾用人,死是你的倩女幽魂……”
“行了,快打住,我尴尬症都要犯了。大嫂这个称呼倒是很不错,继续保持。”
“老大你太双标了,自己对大嫂不也喜欢得要死吗……”
龙囿希推开章钊凑近手机前的大头:“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吟片刻:“没有了,待会儿见。”
他似乎还在微笑,等着龙囿希先挂电话。
三叔领着顾星河走向三楼走道的尽头,迎面走来的年轻教师们尽管素不相识,却笑容和煦,彬彬有礼。
这名校果然就是不一样啊,老师们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文化人的涵养。星河来这里上学了,今后必定大有出息!老四的女儿不就是上个市一中吗?有啥了不起的,整天在朋友圈刷屏,还老喊人帮忙点赞。如今我可是亲手把星河送来了宇文实验中学,回头看我不刷爆朋友圈……
三叔整个人都已经飘飘然,兴高采烈地推开办公室门,结果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差点没把他给呛翻。
三叔定了定神,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
凌乱得可以媲美男生宿舍的房间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半躺在沙发上,健壮的双腿搭在堆满空酒瓶和烟蒂的办公桌上。
“老师,你……你好……”三叔要哭了。
“啊!”男人猛地站起来,衬衫的第三颗扣子立刻被结实的胸大肌绷开,叮叮当当地滚落到顾星河的脚边,“来了呀?你好你好……快,请坐请坐。”说着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
这个男人若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谁会相信他是老师啊,完全就是悍匪!他长得高大威猛,浑身肌肉,从脸到脖子再到胸膛都是紫红色一片,给人一种随时会化身公牛把墙壁撞出一个洞的暴躁感。
走到顾星河身前时,男人醉醺醺的模样顿消,睁着一双锐利的小眼睛把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与此同时,顾星河也看到了他粗壮手腕上的灰色石英表,确认了他的身份。
“老师,您的扣子……”顾星河才想弯腰捡纽扣,对方的大手已经用力握过来:“我叫秦山,你叫我秦老师就行。你就是顾星河对吧,小伙子不错啊,呵呵,不错。”
“秦……秦老师……我是星河的……”
秦山飞快转身,重重地握住了三叔的手:“您就是星河他二舅吧?”
“是三叔……”
“噢,三叔!来,别客气,坐,喝茶还是喝酒……该死,我这只有酒。没事,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喝点酒庆祝。”男人飞快地抓过一瓶威士忌,“啪”的一声用嘴咬开了瓶盖。
“老师,我未成年。”顾星河干站着没有动。
叼着酒瓶盖的男人愣了几秒,呸地吐掉盖子:“对,对……未成年人不能喝!坐,你们坐。”
三叔已经紧张得不行,总觉得这老师的画风不对啊,该不会下一秒就把衣服一撕,露出左青龙、右白虎的文身,抓着他们拜关二爷吧?
他赶忙拿出明诚高中的退学手续给秦老师过目。
秦老师假装认真地核实起来,心里头早把唐谦骂得狗血淋头——那个浑球,莫名其妙就帮他破格招了一个新生,自己却拍拍屁股飞美国去了。
秦山名义上是宇文实验中学的老师,实际上更像教官。他的教学风格向来强硬,在学院本部那种奇葩横生的地方,本着“有啥事是动手不能解决的,非要瞎嚷嚷呢”的教学方针,他一向很吃得开。
可是应付普通的学生家长这种事,他就完全是外行了。事实上,昨晚接到唐谦的电话时他已经醉得连妈都不认识了,根本没认真听。谁知他刚挂完电话,唐谦又给他发过来一段加密录像。秦山看完录像之后立刻酒醒了一半,打电话过去骂:“这什么鬼玩意?!要不是看到龙囿希,我还以为是在拍电影呢!你确定你是在招生,不是在虐杀青少年?”
“上个月,科研部的朋友给了我一瓶爆裂皇后的血晶,我今天拌着红酒给一个孩子喝了。”根据声音,听得出对方在微笑。
“你这个疯子!”
“是有一点疯狂,不过不这样的话,怎么能知道这孩子的决心呢?怎么样,有兴趣吗?我觉得你俩还蛮像的,说不定你会喜欢。”
“我跟他哪一点像了?这小子看起来很废啊。”
“我是说……都挺蠢的,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连命都不要。”
“滚!”
“一句话,收不收?”
“考虑下。”秦山其实来了点兴致,“他叫什么名字?”
“顾星河。”
秦老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放下文件:“没问题了。”
“啊?”三叔错愕,心想:这也太草率了吧。
“当然……没有啊!”秦老师总算想起还有一些程序要走,从抽屉里翻出一份合同,“监护人在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签个字,顾星河就算正式转校了。唐老师有跟你说过吧,学校是全封闭式管理,除了寒暑假,其余时间都得待在学校。”
三叔点点头,拿起合同研究一阵子,大致上确认跟唐谦那天给自己的合同差不多,犹犹豫豫地把字给签了。
“这样就行啦?”三叔还是不放心。
“对。”
“那接下来……”
“不用操心,校服和日用品学校都会统一发放,宿舍我也早安排好了,回头会叫同学带他过去。”
“哦,好,好……”本应该是高兴的事,三叔却有些说不出的担忧,他看向顾星河,“我陪你去宿舍……”
“不行。”秦山立刻抢断道,“学校有规定,家长不能进学生宿舍。”
“这样啊……”三叔搓起了手。
“我自己去。”顾星河开口了,“三叔你不是还有事吗?”
三叔答应了下午陪三婶去家私城看沙发,之前在路上三婶就打电话来催了好几次。老婆好不容易答应暂时不买新车,三叔这次如果再放她鸽子,后果不堪设想。男人点点头:“那好吧。”
秦山把叔侄两人送下楼时,龙囿希已经不见,只有章钊靠着悍马车在玩手机。他赶忙招手:“那个谁?展昭?”
“章钊!李鸿章的章!李大钊的钊!”黄发少年激动地更正道。
“对……章钊,你先送叔叔出去,再带顾星河回宿舍。”
“好嘞。”章钊十分狗腿地为客人拉开车门。
回去的路上,章钊依然欢快地讲着话,三叔却没了来时的兴奋,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一路上,他望着沿途优美的校园风光,不停地说着“真大啊”,语气却不再是惊叹,而是感慨:这么大的地方,不喜欢交朋友的顾星河,只怕会更孤单吧?
再次经过门卫室时,马脸门卫对顾星河和三叔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他笑脸相迎,点头哈腰。三叔也不计较,乐呵呵地给他递上两根烟。
两人走出校门口,三叔摆摆手:“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去取车。”
顾星河点点头,等着对方先走。
“那个……”男人搓了搓手,舔了下嘴唇,“之前你三婶跟我说,你偷偷动了她的信用卡,我本来还觉得你不懂事,昨天才想起来,去衡山那天,好像是你的生日吧?”
顾星河一怔。
“我这个做叔叔的吧,挺不称职的,整天瞎忙,从没给你庆祝过生日,希望你别怪我……”三叔磨磨叽叽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手机盒,上面印着iPhone 6S图案,“这部手机呢,是我今天早上专门去买的,算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顾星河吃惊地看了三叔一眼。
“来,拿着。”
“我不要,三叔你自己用吧。”顾星河不肯接。
“让你拿着就拿着。”三叔把礼物塞进顾星河的书包里,“按照你奶奶的传统,男孩十七岁可就成年了,是大日子。我十七岁那年家里苦啊,揭不开锅,你奶奶也不知想了什么法子,硬是偷偷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变出两个煮鸡蛋,还让我别告诉大家。我们兄弟四人啊,你奶奶最疼我,她总说我这人心太软,长大了保准被人欺负。”
似乎有点扯远了,三叔憨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总之,今后你就是大人了。这是叔叔专门给你办的银行卡,卡上存了点钱,不多,你省着点花。虽说住宿、伙食学校全包,但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我是知道的,没点零用钱日子不好过。话又说回来,这所学校里都是有钱人,你千万别去跟他们攀比,一定要用功读书知道吗?等你考上好大学,出息了,我也算是给你奶奶一个交代了。”
顾星河深埋着头。
“快拿着,我再不去买沙发,你三婶非骂死我。”三叔催促。
顾星河接过了卡,三叔心满意足地笑了。顾星河好久没见三叔笑得这么开心了,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对了,这事可千万别告诉你三婶。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听到了没?”
“好。”——也没什么可说了。
三叔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试着像长辈那样拍了拍顾星河的肩:“我先走了,有事就给家里头打电话。”
三叔臃肿的背影渐渐走远,顾星河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呼吸也不顺畅。
好几次他都想打断三叔,他不要手机,不要钱。为什么三叔不能像平时那样呢?说点不痛不痒的话、做点不痛不痒的事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搞得好像大家感情很好一样呢?他明明……很讨厌那个家啊。
二
送走三叔后,章钊将车归还给学校。
顾星河本来以为要去真正的学生宿舍,但章钊有意避开了宇文中学的学生们,带他去了西面的教职工宿舍区。在宿舍区的最里边,建着一栋两层洋房,幽静的庭院,干净的白墙,章钊站在长满常青藤的前院铁门前娴熟地摁着密码,像是回自己家。
进屋后,顾星河才相信了这是学生宿舍。
客厅大而乱,零食袋、饮料瓶和拖鞋满地都是,其中一张沙发上还惊现一条叫人尴尬的男士花短裤。
章钊已经习以为常,游刃有余地穿过满地的垃圾和杂物,带顾星河去了二楼。
房间光线充足,电脑、书桌、电视、独立浴室一应俱全,不过床沿用了宿舍的上下铺。章钊拍拍上铺:“你睡这儿,我睡不了上铺,晚上会摔下来。”
顾星河放下书包,径直走到窗前。
这里地势偏高,拉开窗帘,可以看到南校区的操场。一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年轻的白色身影活跃在草坪上,远方的微风徐徐吹拂过来,隐约夹杂着他们的嬉笑打闹声。顾星河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奇异感,虽然他从不觉得自己跟操场上那些快乐的身影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真的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他们,进入另一个全新、陌生的世界。
“按理说应该是一人一间房,但今年的新生有点多,七个房间不够用。”章钊一张嘴闲不下来。
“新生?”顾星河疑惑地回过头。
“咱们这种就叫新生啦,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跳高的特长生吧?”
“你不是?”
“当然不是啊!我是猎能学院的新生,全中国的宇文实验中学都是猎能学院的产业,表面上它们是私立贵族高中,实际上还承担了猎能学院秘密招生的职能。当然啦,这一部分都是隐藏的,宇文中学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情。”章钊越说越自豪,“这就叫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猎能学院。
顾星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看来这就是龙囿希所属的组织了。真奇怪,它居然是一所学校。
“今年星城共招到十三人,之前走了一个,你又补上来了,所以还是十三个。上一届星城才招到两个新生呢。哎,不说这些……”章钊跃跃欲试地站起来,对顾星河使了个眼色,“来!露两手!”
“什么?”
“装什么装啊!现在这里就咱俩,赶紧的!”
顾星河一脸茫然。
章钊狡猾地笑了:“你肯定很厉害吧,不然大嫂干吗那么关照你?”
“不懂。”
“你还真是天然呆啊!”章钊耐心地呼了口气,“能被猎能学院选中的人,哪个不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啊,要没两把刷子进得来吗?你把你的本事告诉我,我也告诉你我的,互交底牌才能建立信任啊朋友。”
顾星河思考了一下:“没有。”
“哟,小样,防备心还挺强的嘛。”章钊一把搂住顾星河,“你这样可不行啊,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初来乍到就应该多交朋友对不对?认识我算你运气好,你可别不珍惜!怎么……不信啊?好吧,吃点亏,为表诚意我先来总行了吧,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本事!”
章钊忽然张开双手抱住了顾星河的腰,还是从后面抱住的,这情况就差现场演唱一首《我心永恒》了。
“你干什么?”顾星河拼命挣脱,章钊却搂得更紧了,他比顾星河稍矮一点,下巴正好搁在顾星河的肩上:“You jump,I jump.”
顾星河头都要炸了,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跟我跳!来,三、二、一,跳!”章钊搂着顾星河往上跃起——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顾星河觉得自己像在玩蹦蹦床,身体轻盈地飘起来。
落地后顾星河没站稳,章钊扶了他一把,十分得意:“嘿嘿,怎么样,不赖吧?”
“这是……什么鬼?”
“我的猎能啊。”
“猎能?”
“是啊,我能改变周身半米范围内的地心引力,我以前测量过,我的极限是可以将周身的引力改变成跟月球表面差不多的引力。”
“就这样?”顾星河倒没有打击谁的意思,只是在这之前,他以为所谓组织里的人都应该像龙囿希那样厉害,跳来跳去有什么用?死徒又不会跟人类比谁跳得高。
“你这是什么语气?”章钊有些受伤,“你知道猎能是什么吗?你就瞧不起我。”
“不知道。”
“不是吧,你真的不知道?”章钊大跌眼镜,“你连猎能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来干吗?观光旅游啊?!”
顾星河心虚地沉默了,他不知道的事何止这一点。
章钊机灵,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八九分,当即拉着他在床上坐下。可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地坐在床上又感觉有点不妥,章钊又拉着他改坐在地板上:“就说认识我算你运气好。来来来,让学识渊博、乐于助人的我给你讲讲。”
顾星河盘腿坐下,入学前了解些基本常识也是很有必要的,更难得的是,这位热情的话痨终于能讲些正经东西了。
“你听过练气啊,修道啊之类的说法吧?就是从普通人修炼成很厉害的人。”章钊问。
顾星河点点头,他去网吧玩游戏时接触过这些东西,也看过一些网络玄幻小说。
“这世上存在着一种东西,没人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也没有科学能对它进行具象的观测,但它确实无处不在,古人称它为‘气’,也叫它‘道’,他们修炼的就是这个玩意。它是天地万物的生存之本,是一切生命的能量之源。在现代,我们就叫这种东西为‘能’,能量的能。”
“能?”
“对,能。”章钊在地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能”字,“虽然能无处不在,但只有生命体才能真正拥有能。小到单细胞生物,大到恐龙,从植物到动物啊,都是通过汲取能而活下去的,没有能就没有生命,就会完蛋,宇宙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类似游戏里的血槽?”顾星河试着理解。
“Bingo!没看出来,不光长得好看,脑袋也还蛮好用的嘛。”章钊伸手去拍顾星河的头,被他本能地避开。
“啧啧,我又没想非礼你。”章钊有点郁闷,“好啦,继续说。能这个东西是天生的,比如像蚊子这种,体内的能很少,血槽就很短,活一个夏天就死了。像海龟这种,能就超级多,血槽超级长,活个几百上千年不成问题。总之呢,缺少能,身体运转就不灵光了,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器官也会加速衰败,然后就各种生病啦,直到死掉。”
顾星河顺着章钊的话深入思考:“既然有缺少能的情况,那也会有能富余的情况吧?”
“很懂套路嘛!没错,重头戏来了!”章钊兴奋地一拍大腿,半跪在地板上,“能虽然生下来是固定的,但后天可以弥补。这就叫作三分天注定,七分靠大饼!”
“跟大饼……有什么关系?”
“七分靠打拼!你这人还真是没幽默感。”章钊翻了个白眼,“这个世界上,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从自然界获取能并且为己所用,这种行为,就叫‘猎能’。猎能学院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顾星河恍然大悟。
“我们这种人,也有一个很酷的名字。”
“什么?”
“猎能者。”章钊终于说出这三个字,他抬起双臂,摆出一个中二到死的射箭姿势。
猎能者……
顾星河终于清晰地了解到这个概念,同时更加确信自己没有这种能力,就算有,大概也是比章钊还要不值一提的微弱存在。
“你知道普通人里出一个猎能者的比例有多低吗?”章钊伸手摆出“六”的手势。
“六百分之一?”
“错。”
“六千分之一。”
“是六十万分之一!保守估计,全世界的猎能者不到十万人。”章钊眉飞色舞,“刚才你还瞧不起我,告诉你,咱们可是天之骄子、超级英雄,维护世界和平就靠咱们了,懂吗?”
顾星河不确信地看着章钊,很难把眼前这个只会跳来跳去的男生跟维护世界和平联系起来,龙囿希那种才算吧。
“好啦,轮到你了!”章钊摩拳擦掌,“你的猎能,展示给我看看。”
“没有。”顾星河一脸冷漠。
“浑蛋,还能愉快地玩耍吗?我可是专门打听过了,你虽然来得晚,但考核成绩是我们当中的第一名。”
“第一名?”顾星河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个第一名是龙囿希的成绩。
“行了,别装了,来吧。”章钊拍拍胸膛,做出放马过来的招式。
顾星河只好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安全。”
章钊认真地点了点头,老半天也没有等到下文,他大叫一声:“没啦?!”
“没了。”
“这是什么猎能?坑爹呢!”
“每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胸口的胎记就会痛。”如果非要找出什么超乎寻常的能力,顾星河只能想到这个了。
“不是吧!这猎能有什么用啊?”章钊大失所望,“我说老伙计,你确定没有在逗我?你肯定留了一手吧?你看我像是出卖朋友换取荣华富贵的人吗……呸呸呸!瞧我这张嘴。”一激动就把真实目的说出来了,他是对顾星河好奇不假,但主要还是为了帮姜佑老大摸清这小子的底细。
“我没逗你。”顾星河不像开玩笑。
“真没有啦?”说实话,章钊也不觉得顾星河是会开玩笑的人。
“没有。”
章钊连连摇头,一脸同情:“你这猎能也太差劲了吧!完了完了……顾星河,你完蛋了。”
“为什么?”
“按照原计划,我们今天下午就应该抵达猎能学院了,结果要推迟到明天才走,知道是因为谁吗?”
“不会是……”顾星河指着自己的脸,“我吧?”
“就是你!你还真是大牌啊,所有人都要迁就着你。”
“这跟我完了又有什么关系?”
章钊觉得在跟外星人讲话:“所以大家不服啊,你顾星河到底什么来头啊,不但成绩第一名,还这么跩?现在你告诉我,你的猎能就是个人肉报警器,那些看你不爽的同学管你报不报警,回头还不把你活剥了?喂,你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
顾星河脸色沉郁——如果自己的猎能真的只是一个“人肉报警器”,连章钊都可以秒杀自己,想在猎能学院顺利打听出那个人的消息,恐怕是异想天开。
“那我要怎么办?”顾星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从现在起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提供他想要的线索。
“算你走运,这不是有我吗?”章钊拍拍胸脯,“先躲着他们,等咱们去了猎能学院,我就把你引荐给老大,有老大罩着,保准安全!不过万事都有先来后到,你在我后面来,所以你要当我小弟。”
“老大?什么老大?”
“他叫姜佑,和接你的龙囿希是一个年级的,是咱们的学长。富二代知道不?今天我开的那辆加长悍马就是他的,听说全亚洲的宇文实验中学都是他爸的产业,猎能学院也是他家的产业。”章钊羡慕嫉妒恨,“太不公平了,他有钱到爆,颜值逆天,大长腿,猎能更是帅到没朋友,完全就是大写加粗的人生赢家啊!”
“那他是不是跟猎能学院内部的人很熟?你不是新生吗?怎么会认识他?你们很熟吗?”顾星河立即抓住了关键信息,既然这个叫姜佑的人来头这么大,自己肯定能从他那里打听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这个……熟不熟嘛,怎么说呢?”章钊心虚地摸着后脖子,他原本就想炫耀一下,哪想到顾星河突然间八卦了起来。
顾星河也猜出了个大概,失望地沉默了。
“这事说来话长,下次有机会再聊啦。”章钊拍拍顾星河的肩,“走,去食堂吃午饭。”
顾星河摇摇头,他不饿。
没多久章钊就从食堂回来了,还很贴心地为顾星河打包了饭菜。接下来的时间里,章钊一直坐在电脑前玩着《英雄联盟》,嘴里不停地骂着游戏里的猪队友。
顾星河躺在床上,一点点消化着章钊讲的内容,由于昨晚整夜没合眼,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顾星河先玩了会儿魔方,又用三叔送的新手机刷了会儿微博,视线很快停留在一条热门的新闻标题上:新婚夫妻洱海游玩不慎溺亡。
他稍有印象,两天前在电视里看到了新闻,说是两名游客找刺激,深夜跑去洱海挖色镇的观海台玩,那个观海台深入海面,没有扶手,十分危险。最后两人双双坠海,女方被人打捞起来,还在抢救中,男方至今没找到尸体。
新闻里放出了当事人的照片,目前仍然失踪(推测已经死亡)的男性游客,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下巴上有一条浅浅的美人沟。仍在抢救的女性游客看起来就更年轻了,戴黑框眼镜,呆萌的蘑菇头,完全就是一个腼腆可爱的大学生。新闻里说,两人都是某中学的教师,专程请假去洱海度蜜月的。
那名女教师醒来后,一定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吧。
这种悔恨和痛苦,没人比顾星河更了解。
下铺传来章钊的鼾声,顾星河放下手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如果救鹿央是万里长征,那么他已经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要面对什么,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但他不会回头,也不可能回头了。
顾星河想去冲个澡,房间有独立浴室,考虑到章钊已经入睡,他决定去公共浴室。一楼的大厅也熄灯了,幽静的月光洒进落地窗,像白色细沙,静静地铺陈在木地板上。顾星河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来到浴室,刚想脱衣,一抹黑影就从墙上晃了过去。
“谁?”
顾星河冲出浴室,就见别墅的大门敞开着,前院的路灯下,一个模糊的人影弯腰钻进了绿化带的灌木丛里。
顾星河迟疑了一会儿,追了上去。
凌晨的校园空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吹拂草木的簌簌声响。顾星河跟着闪躲的黑影,一直追到一间废弃的旧仓库,门锁是坏的,他走进去,只见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体育器材。
黑影不再捉迷藏,笔挺地站在仓库中央。
顾星河还以为是龙囿希有什么事要跟他讲,才追了出来。他仔细一看,发现对方并不是龙囿希,而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仓库里的光线暗淡,但足够让顾星河看清对方的相貌。男生的头发是深褐色的,往后倒梳,像一团火焰,脸部轮廓硬朗,眼神傲慢而阴鸷,隔着老远,顾星河都能感受到对方那股强烈的敌意。
片刻后,对方先开口了,声音低沉:“阴城。”
顾星河一愣:“顾星河。”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迟到的第一名。”阴城话中流露出不满,原本第一名是他,他从没有输给过谁。
顾星河感到很无奈,他根本不是什么第一名,但也懒得解释,转身就走。
“站住!”阴城锋利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既然来了,又离开,他是在藐视自己吗?还是说只用看一眼,他就断定自己不配做他的对手?
顾星河回头:“有事吗?”
“你什么意思?”
“没事我回宿舍了。”
阴城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被顾星河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他一脚踹向前方的跳马,十多公斤的体育器材笔直地飞向顾星河。
顾星河立刻闪开,跳马力度不减,冲破窗户飞了出去。
阴城竟然轻松一脚就把木马踢飞了,就像在踢一个足球,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顾星河还在惊讶,阴城已经迅速逼近,他速度极快,顾星河一口冷气才吸入喉咙,脖子就被死死锁住。
阴城凶狠地把顾星河摁到后方的墙壁上,一点点举起来。热血涌上顾星河的脑门,脖子几乎要断裂,可怕的窒息感迅速夺走了他身体中的力气。
“第一名就这点本事?”阴城冷笑。
——不能死!不能死在这儿!
顾星河渐渐空白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手脚并用、胡乱踢打,勒住他的人却纹丝不动。挣扎的过程中,他碰到了阴城的手臂,那手臂坚硬得像是铁铸一般,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就像是钢丝。
“还手啊!”阴沉一边大喊,一边加大手臂上的力量,“再不还手,我就杀了你!”氧气的缺失让顾星河的大脑供血不足,产生了眩晕,眼前的景物迅速模糊,并出现大块的殷红色斑。阴城再不停手的话,他必死无疑。
阴城不打算停手,如果这个顾星河真有本事,他一定会反击;如果他真的不堪一击,那么死不足惜,猎能学院不需要这种废物。
“玩够了吗?”
阴城一怔,空气重新涌入顾星河的肺里,他大口喘息,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
“就不能对新同学友善点吗?”说话的是个女孩,声音悠扬明朗,但并没有现身。
“少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也杀了。”阴城威胁道。
“好啊,那你最好祈祷猎能学院会收一个杀人狂。”女孩语调轻松,一点都不害怕。
阴城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顾星河顺着墙壁跌落在地,痛苦地咳嗽起来,许久后他才单手扶墙缓缓站了起来。
“我最后问一遍,为什么不还手?”
“我会还手。”顾星河声音颤抖,努力呼吸着,“但不是现在。”
阴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如果说最开始他只是想试试顾星河的实力,那么现在他已经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个银发小子了。明明是废物一个,还振振有词地说出这种话,他以为自己是谁?少年漫里的男主角吗?
“啊——”
阴城粗暴地揪住顾星河的头发,把他一点点提起来。
“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还手。”他用另一只手拍打着顾星河的脸颊,“下次,我一定杀了你。”
阴城把顾星河扔向一边,顾星河撞翻了一张破旧的课桌,激起一团灰尘,无数尘埃在空中飘散,一点点覆盖在他苍白的脸上。
阴城傲慢地离开了仓库,窗户外,女孩的声音又出现了。
“厨房的左边柜子上有一个医药箱,自己处理下伤口,早点休息,晚安。”
顾星河想说点什么,但喉咙火辣辣地疼,而且听动静,女孩已经走了。他难受地呼吸着,颤抖着坐起来,沾满灰尘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吊坠。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吊坠,只是一个用黑绳子串起来的蓝色钥匙扣,或者说,是一个U盘。
他攥紧它,直到僵冷的身体一点点回温。
三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国产手机的聒噪闹铃响起时,章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两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当然最后失败了,他“哎哟”一声,滚下了床。
好险!差点睡过头了,今天可是要出发去猎能学院的日子,说什么都不能掉链子。
“快别睡了,要迟到……”他踮脚一看,上铺的被子和枕头已经叠放得整整齐齐。顾星河从卫生间走出来,提起书包就走。
“醒了也不叫我一声!”章钊单脚跳跃,急匆匆地套着牛仔裤,“喂!等等我,知道集合的体育馆在哪儿吗你?”
“知道。”顾星河带上房门。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章钊,但在经历了昨晚的袭击后,他认为自己还是离这个自来熟远点,免得牵连对方——这段日子,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就是一个灾祸吸引体的设定。他刚走出别墅前院,章钊就顶着一个鸡窝头追出来,嘴里抱怨着他不够义气。
宽敞明亮的体育馆内,男生们正围在篮筐下投篮,女生们则坐在观众席上叽叽喳喳地闲聊,还算融洽的氛围随着两人的出现而被打破。
十多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顾星河,体育馆内安静得有些微妙。
章钊虽然不是大家的焦点,但是站在焦点身旁也感到浑身不自在,他立刻佯装兴奋地冲向篮球场:“打篮球是吧?来来来,让爸爸教你们做人!”
男生们笑着还嘴了几句,继续玩起球来。
章钊打篮球还是很有一手的,仗着能跳很高的天然优势,动不动就是双手灌篮,球技虽然一般,但耍帅还是在行。过了一会儿,章钊见顾星河还傻站在一旁,故意把篮球扔过去:“接球。”顾星河正走神,听到声音时篮球已经从他身旁飞过去,落地后慢慢滚向观众席,最后停在了阴城的脚下。
全场寂静。
这就好像一群小动物正在森林里玩耍,忽然有谁不小心踩到了老虎的尾巴。现在这只“老虎”瞟了一眼篮球,又冷冷地扫了球场的方向一眼,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哆嗦,连带着对面观众席上的女生也跟着花容失色。
有件事顾星河还不知道,之前那位临时退学的新生,正是来宇文中学的第一天跟阴城发生了口角。那人气血方刚,没说两句就动手了,结果阴城在一瞬间折断了他的双臂,要不是秦山老师及时出现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由于是对方先动手,阴城只能算正当防卫过度,秦山不便责罚,只进行了口头警告。
几个打球的男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叫阴城把球扔回来,最后大家推来推去,始作俑者章钊被推向了前线。他无比痛心地瞪了一眼顾星河,心说:你这小子太不仁义了,我好心拉你融入集体,你却掉链子把我往火坑里推,你真的忍心看我去送死吗?你忍心吗?忍心吗?
顾星河忍心。
事实上,他压根没看懂章钊挤眉弄眼在搞什么鬼。
可怜的章钊就这样来到了阴城身旁,一边乐呵呵地傻笑,一边弯腰捡球。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愿阴城同学是个讲文明、树新风的……
阴城一脚踩住了篮球。
“城哥,一起来打球呀!”章钊的反应之快不得不让人佩服,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亲切了。
“滚。”
“哦。”章钊扭头就跑。
阴城单手抓起篮球,瞄了一眼顾星河:“接着。”
他挥手一扔,篮球以一道凌厉的弧线直袭顾星河的脸,速度快到不可思议。顾星河的肉眼捕捉到篮球时,它离自己的鼻尖已经不到几厘米。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大的手掌稳稳地接住了飞行物。
秦山不知何时出现在顾星河的身旁,他手臂一扬——阴城飞快地偏头,一道迅疾如雷的棕红色影子擦过他深褐色的鬓发,篮球稳稳卡在后排两个座位的缝隙间。
“嘁!”阴城冷冷一笑,“不过如此。”
秦山眼角微微抽动,打从第一眼见到这小子他就特别不喜欢,一个狂妄、傲慢、目中无人的暴力狂。前天他因为几句口角就把同学打成重伤一事,秦山还没找他算账,他今天又在这里惹事。他惹谁不好,偏偏惹上唐谦特招进来的顾星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来今天有必要杀一儆百了。
“小子,你最厉害的是什么?”秦山挑衅道,“力量?速度?还是智商……智商就算了,看你面相就知道是个蠢货。”
为人师表的老师对学生讲这种话实在不妥,但大家早看阴城不爽了,此刻纷纷在心里叫好。章钊自不用说,就差没给秦老师献飞吻了。
“说到面相,老师你更像个草包吧?”阴城反击。
秦山对这个学生已经厌恶到极点:“吵架是女人干的事,既然咱俩谁也不服谁,不如真刀真枪地比一比。”
“正合我意!”阴城兴奋了起来,摆开战斗的架势。
“不打架。这场地太小,弄坏了东西还要赔钱。意思一下就好了。”
“我看你是输不起吧?”阴城更狂妄了。
“先比一下速度好了。”秦山朝一旁的章钊挥了挥手,“那个谁……”
“章钊!李鸿章的章……”
“行了,知道了。你有硬币没?来当一下裁判。”
“抢硬币是吧?我懂!”章钊跃跃欲试地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在场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场地中央,坐等一场好戏。
章钊站在两人中间,看准时机,将硬币抛向空中。
两人就像两道黑影,飞速地掠向空中,闪电般碰触了一下,又迅速弹开。整个过程不到半秒钟,顾星河要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乎以为他们没动过。
“啊?!”章钊目瞪口呆,“你们真的去抢硬币了?”
阴城傲慢地扬起下巴,满眼讥讽:“老师,你有点慢啊。”
“是吗?”秦山古铜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阴城摊开手心,笑容僵住了——他抢到的不是硬币,而是一个硬币大小、刻着猪头的白银徽章。
秦山扬起右手,章钊的硬币正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的指尖中间。
不单是顾星河,所有人都震惊到无以复加。仅仅半秒的时间里,秦山不但夺走了硬币,还在阴城的眼皮底下将硬币成功调包!
其实真正恐怖的地方不在于秦山的出手速度,而是精确度。想要调包硬币,就必须在出手的同时抛出藏在手心里的徽章,确保夺走硬币的一瞬间,徽章正好替代硬币的位置,并让对方中计。这个看似简单的“魔术”,背后蕴藏的却是对速度与力量登峰造极的操控能力。
真正的速度,不是快,而是敏捷。
阴城阴鸷地盯着秦山。
秦山拿回刻有猪头的白银徽章,在阴城眼前晃了晃:“在猎能学院里的某些班级中,每月综合成绩最差的人,就要把这枚徽章别在胸前,要不要我现在就送给你?”
“力量!比力量!”阴城恼羞成怒。
“你确定?”秦山笑了,同学们也笑了。两人从体型上看,就像一条恶狼叫嚣着要挑战一头雄狮,狼虽然凶狠,但对狮子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巴掌的事。
“少废话!”阴城并非头脑发热、不自量力,他有绝招。
“你想比什么?”
“掰手腕!”
秦山皱起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后点点头:“行吧,我让你三根手指。”
“不需要!”
“这是为你好。”秦山坚持。
“我来我来,我当裁判!”看热闹的人向来不嫌事大,章钊自告奋勇,找来一张结实的裁判桌。同学们也不再矜持,纷纷围了上来。
秦山俯身把手肘按在桌面上,用食指和中指朝对方勾了勾。
阴城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既然你想自讨苦吃,我就成全你。
少年深深运气,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整条右手臂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粗大起来,一时间比秦山的手臂还要强壮。顾星河胃部一阵痉挛,昨晚就是这只犹如钢铸的手臂,差点拗断了他的脖子。
阴城握住秦山的手指,就像握住两根脆弱的芦苇,随时可以折断。顾星河敏锐地察觉到秦老师的眉头微皱,他似乎是轻敌了。
同学们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胆小的女生不愿意再看,纷纷遮住了眼睛。章钊更是紧张得不行,本以为秦老师赢定了才凑这个热闹,现在看来,马屁拍错了,不知道一会儿跟阴城磕头道歉还来不来得及。
章钊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确认两边都已准备好,大喊一声:“Action!”
一切发生得太快!
只听到“咔嚓”一声,比赛结束。阴城的手臂被扳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扭曲的手臂,瞳孔在极度惊恐中放大。
两秒后,他倒地打滚,撕心裂肺地号叫起来。
观赛的同学花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集体倒吸了一口冷气,被秦老师的力量震慑到的同时,也无不恐惧于他的残酷——居然毫不犹豫就把学生的手臂肌肉撕裂了。
秦山一言不发地看着阴城,教训这个狂妄之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早就想一探虚实——这个被学院众多老师评定为天才级别的孩子,究竟有多大能耐。当他用猎能强化自己的手臂肌肉时,秦山是有些意外,他没受过任何专业、系统的训练,竟然能自行领悟到这一步,天赋的确过人。
只是片刻,阴城不再号叫。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看得出正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不一会儿,他僵硬的手臂慢慢舒缓,并发出细微的声响,撕裂的肌肉组织正在修复。短短半分钟,他的手臂又活动自如了,他喘着粗气,慢慢站起来。
这一次,秦山难掩震惊地眯起了眼——阴城确实是难得的战斗型天才猎能者。只可惜他争强好胜,品性不纯,加入猎能学院是福是祸还难说。
“好了,集合。”
秦山一声令下,十三个人规规矩矩地站成男女两排,按高矮顺序排列。阴城输得一败涂地,收敛了嚣张气焰,沉默地站在队伍最后头。
秦山双手背在身后,声音洪亮:“接下来的话,都给我支起耳朵听好了。”
“是!”大家齐声回答。
“你们十三人,是猎能学院今年在星城地区挑选出来的第512届新生,想必已经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了!”
“使命”二字让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不是在闹着玩,我最后重申一遍:想退出的人还来得及,害怕就站出来,乖乖签个保密协议,接受学院的洗脑。你将忘记猎能学院,忘记猎能者,忘记自己曾经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却选择了放弃。你可以继续上学、谈恋爱、打游戏,懦弱地长大,懦弱地老去,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人类的命运又将如何,跟你再无关系。”
顾星河有点走神,世界和人类的命运,他从没想过,他只想救鹿央。鹿央好好活着的世界,就是他想要的世界。
“现在,有人想退出吗?”秦山高声质问,这哪像给人退路,根本就是在立耻辱柱。
死寂而庄严的半分钟过去,没人退出。大家神色亢奋,目光坚毅——他们是六十万挑一的猎能者,是被命运选中的人,肩负神圣光荣的使命。
秦山满意地点头:“恭喜你们正式加入猎能学院。”
男人取下单肩包,拉开拉链,往地上一扔,十几部iPhone 6S滚落出来:“这是经过学院改装的专用手机,通讯录里已经存上所有任职老师的号码,各自选一部吧。”
同学们围上去选手机,秦老师继续讲话:“进入学院的前两个月,不准许与外界有任何联系,这部手机暂时只能联系学院内部的人,更高权限以后会开通。”
“那我们自己的手机呢?要没收吗?”有人问。
“不需要。一旦进入学院,你们的手机不会再有任何信号。”秦山环视大家一圈,“另外,绝对不能把猎能学院的存在透露给外界,这是铁律,一经发现,立刻开除。明白了吗?”
“明白!”
“很好。出发前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跟亲友告别,告诉他们,入学后有两个月的封闭式军训,不能使用手机。解散。”
顾星河找不出能打电话的人,便简单地给三叔发了条短信。
章钊打给了老妈,刚说完两个月内不能联系,那边就炸开了锅,不停地叮嘱他要多穿衣服,按时吃饭,生病了记得买药,跟室友要搞好关系,臭袜子不要一个月不洗,更不要藏在枕头底下……顾星河终于相信,话痨是可以遗传的。
五分钟后,一辆巴士准时出现在体育馆门外。一行人上了车,巴士从北校门开出,直奔星城机场。
上车后大家更加兴奋,不停地讲话。
秦山可没心情当“导游”,谁也不搭理。男人斜躺下,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不锈钢的军用酒壶,悠闲地喝起酒来。
顾星河昨夜遭到阴城的袭击,一夜未睡。他窝在最末尾的车位上闭目养神,刚有了点困意,身旁就有人坐下来。
“别吵。”顾星河以为是章钊。
“脾气挺大嘛。”
顾星河猛地坐起来,他听出了她的声音。
“你就是顾星河?”短发女生有着一张清爽的瓜子脸,神采飞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三秒后,她大方地伸出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你好,我叫夏鱼。”
顾星河不看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管怎么说,昨晚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他怕是没机会坐在这儿了。
“哇,耳朵挺厉害嘛!”女孩有着将近一米七的个头,英文印花的T恤外面套一件修身的棒球服,眉宇间透着男孩般的英气和自信。
“没错,昨晚的人就是我啦。”夏鱼用大拇指刮了下鼻头,有些得意,“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现身?”
顾星河心说:也没有很好奇。
“跟踪你俩的时候我穿着睡衣,不方便啦。”说完她又一把搂住顾星河的肩,压根不像个会在意男女有别的人,“怎样?咱俩挺有缘的,交个朋友呗。”
“你还是……”顾星河拿开她的手臂,“找别人吧。”
“为什么?姐看上去像坏人吗?”夏鱼很困惑。
“不是这个问题。”顾星河也很困惑,“为什么要找我?”
“你颜值高呀。”
“……”顾星河要疯了,猎能学院怎么尽招些神经病?
对方眼神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喂,别紧张。姐对你可没有非分之想,我就是单纯的颜控,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免疫力。男同学里就数你跟阴城最好看,不过那家伙太恶劣了。”女孩双手交叉举到胸前,“Pass.”
“夏姐,还有我啊!”一个黄色鸡窝头从前面的椅背上冒出来,章钊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喊,“我颜值高呀!大家都说我像韩国的李钟硕,除了腿短了一丁点儿。”
“我还全智贤呢。”夏鱼嫌弃地推开章钊,“别闹。”
“真的,你仔细看看!”他的脑袋又不依不饶地冒出来。
夏鱼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她也不管顾星河的强烈抵触,继续热情地搂着他的肩:“其实我看得出来啦,你跟那群男生关系不怎么好。我呢,跟那几个妹子也玩不到一块去,她们整天不是八卦就是护肤,烦死人啦!不如咱俩联盟吧,以后姐罩你。”
“对!联盟!以后哥和姐罩着你。”
“章钊,你一边凉快去。”
“嘿,少瞧不起人!”章钊来劲了,“哥打听过了,进入猎能学院后做任务都是三人一组。夏姐你看啊,你打架厉害,顾星河名气大、背景硬,至于我,不但颜值高,情报能力还是一流的,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情报啊同学们!咱们仨各有所长,分工明确,凑一块绝对是完美合体……呸,完美联盟!”
夏鱼漆黑的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她重新打量一遍这个讲话没个正经的黄毛小子,颜值比顾星河呢是逊了一点,不过抛开偏见客观评价的话,还是有点帅的。
“那就说定了,回头要是分组,咱们三个就申请在一起。”她伸出小拇指,“来,拉钩!”
“都什么年代了,还拉钩!”章钊嘴上嫌弃,却迅速把小拇指伸了过去,生怕夏鱼后悔。
组队什么的顾星河没兴趣,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要是不先敷衍过去,夏鱼的手臂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从他肩膀上拿下来了。
他极不情愿地伸出小拇指,另外两只小拇指立刻钩上去。
“等下,联盟总得有个名字吧?”
“三剑客?!”章钊提议。
“叔叔你是七十年代过来的吗?”
“金三角?”
“天啊,直男癌的审美太可怕了!”
“GUO。”顾星河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什么意思?”
“星G,鱼U,钊O。”
“啊,我知道了,姓名第二个字的拼音的尾字母,组合在一起还不错哎!好!就这个了!不过要稍微改动下,编成UGO!”夏鱼一锤定音,骄傲地喊道,“我宣布,UGO联盟正式成立,今后我是你们的队长。”
“等下,我有异议……”章钊举手。
“驳回!”
四
一行人于中午抵达星城机场,搭乘飞往福州的航班,下午三点在长乐机场下飞机。前来接机的是一辆豪华奔驰大巴,它把大家送往平潭县的一家三星酒店,十几个人在那儿稍作休整后便再次出发。
上车之前,秦山没收了大家的私人手机,并且给每个人都戴上了眼罩。
待众人摘下眼罩时,大巴已经停在荒无人烟的海岸,这一带全是陡峭的礁石。大巴开走之后,秦山带着大家爬上礁石山,山顶有一块篮球场大小的水泥平地,这是直升机的降落点,也是进入猎能学院的通道口之一。这一届的两百多名新生已经于昨天上午乘坐学院的专用游轮出发了,他们是落单的十几号人,时间紧迫,才动用了空中航线。
黄昏,金色的残阳贴着海平面照过来,海风和煦而腥咸。大家闲坐在水泥平地上,边吹风边聊天。
UGO联盟已经打成一片,主要是章钊和夏鱼不是冤家不聚头,斗嘴斗得不亦乐乎。顾星河在一旁发着呆,偶尔余光瞥见阴城,他独自坐在离人群很远的礁石上,背影孤傲,还真有点像一匹阴郁的狼。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有人欢呼起来,大家抬头看去,伴随着隐约的轰鸣声,一架双螺旋桨的黑色军用直升机出现在血红色的天际。
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乘坐军用直升机,大家脸贴着舷窗,紧张又兴奋地朝脚下张望,起初还能看到远离视野的海岸线,很快,那条细线就被汪洋无情吞没。
很快夕阳便坠入海底,暮色四合,黑暗降临。直升机嗡嗡嗡地飞行在广阔无垠的夜空中,脚底是一望无际的深邃海洋,美丽而孤寂。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出发时的新鲜感退却,长途跋涉的疲惫占了上风,大家不再谈笑,安静地挨坐在一块,有些打着瞌睡,有些想着心事。
“秦老师,咱们到哪儿啦?”夏鱼刚凑到秦山身边,就被他浑身的酒气给熏得捂住鼻子。
“应该出东海了。”
“还有多久?”章钊跟着问。
“快了。”奔波了一天,秦山也略有些懒洋洋的,“要去的地方是太平洋中的一座孤岛,谷歌地图是找不到的,猎能学院就建在上面。”
“就算地图上没有,卫星也能侦查到吧?”章钊的脑袋凑上来。
“小鬼,你听过反卫星侦查吗?”
坐在舷窗旁的一个同学忽然激动地喊起来:“快看,有光!”
前方出现了一座岛。
朦胧的月色下,隐约可见山脉错落的形状,岛屿最高处建着一座灯塔,一束强劲的雷射灯光正全方位旋转着,像一根幽蓝色的金箍棒,不知疲倦地搅拌着浓郁如墨的夜空。
“到了。”秦山浑厚的声音里,夹杂一丝淡淡的怅然。
这些年,他接待了太多的新学员,一路看着他们从叽叽喳喳、青涩幼稚的小鬼变成勇敢果决、独当一面的战士。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无情的摆渡人,把新的希望一批批地送往河对岸,却从不问成败、对错。
秦山一向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男人,但这次大理两位学生遭遇意外一事,却让他思考了很多。唐谦那浑球说得对,这人啊,一上了年纪,离别就多了起来,离别一多就容易胡思乱想,甚至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文艺青年说这叫中年危机。
“都已经到了,老师你怎么还愁眉不展的呀?是不是怕喝醉了没法交差啊?”也就夏鱼敢开秦山的玩笑了。
秦山倒是很喜欢这个直爽的丫头,难得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感慨世事无常啊,我以前总喜欢教学生怎么去战斗,以后,我应该多教教大家如何保护自己。猎能者为人类牺牲,谁又为猎能者负责呢?”
夏鱼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人会抛出这么深刻的问题,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有我们自己啊——”秦山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朝驾驶员走去,操作仪上的红光照亮男人手中的银白色酒壶,和那张刚毅而忧愁的脸。
“秦老师,”驾驶员有点犹疑,“似乎有点异常,我现在无法与总部取得联系。”
秦山皱起眉头,用内部手机打过去,可等了半天,那边照样没有人接。
“该死的,搞什么鬼。”秦山不满地挂了手机。
“下一步怎么办?”驾驶员也有些没底,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继续联系。”
“是。”
“发生什么事了吗?”终于要进入猎能学院的本部了,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该不会这时出什么意外吧?顾星河担心起来。
“没事。”秦山挥挥手,“前段时间学院本部遭到了黄昏组织的偷袭,最近都在戒严。”
“黄昏组织?”
“由一些极端狂热的猎能者通缉犯组成的恐怖势力,不是普通的恐怖组织,非常危险,以后你们会知道。”秦山回头问驾驶员,“情况怎样?”
“还是不行,联系不上。”驾驶员脸色严峻。
秦山探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岛屿,当机立断道:“直接在海岸迫降,不去学院内部了。没有得到登陆授权,万一被当成敌人就麻烦了。”
“是。”
十分钟后,顾星河的脚终于踩在了地面上,长时间的久坐让他浑身酸痛,微微眩晕。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直升机成功着陆,但他的神经还是紧绷着。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并不是来自胸前胎记的提醒,而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终于来到传说中的猎能学院本部,大家一扫之前的疲惫,迫不及待地往前冲。
夜晚的海岛空旷幽静,层层叠叠的浪涛拍打着沉默的礁石,一行人走向不远处的环海公路,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下十几串乱糟糟的脚印。秦山组织大家在公路上集合,刚要交代注意事项,远方的路口就亮起了灯,有车沿着环海公路徐徐驶来。
前来迎接的是一辆崭新的黑色军用卡车,后车厢上印有醒目的“H·E”,那是猎能英文名“Hunt Energy”的缩写,之前顾星河在直升机驾驶员的制服上已经看到过。当时章钊还对驾驶员说:“你这是在骂人吗?胸口一个‘呵’,袖口一个‘呵’,合起来不就是‘呵呵’吗?”要不是夏鱼求情,他已经被秦山扔下了直升机。
后车厢打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跳下来。他们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作战头盔,手持PKS-9式9mm超轻型冲锋枪,动作微微戒备。
同样全副武装的卡车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秦山挥手。
秦山快步上前:“为什么联系不上总部?”
“下午学院再次遭到入侵,通信系统瘫痪,还在抢修中。现在整座岛都处于戒备状态,连我都武装到牙齿了。”
“这么猖狂?!”秦山有些意外。
“你还不知道黄昏组织那些人?一个个都不要命,隔段时间就来闹那么一回。我们已经击毙三个,最后一个还在逃窜中,学院不得不封锁全岛,进行地毯式搜索。”司机再次看了大家一眼,终于摘下作战头盔,是个三十来岁、相貌平平的男人。
他收回笑容,看向秦山:“不好意思,我需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特殊时期,理解。”秦山拿出一张金色身份卡递过去,“猎能学院本部教师秦山,外出负责今年星城的新生接待,今天按计划返回,学生共十三名。”
司机用金卡在驾驶室的智能电脑旁扫描了一下,屏幕中立刻显示出个人资料和外出的任务信息。
核实完毕,他把卡还给秦山:“可以了,上车吧。”
秦山坐上副驾驶座,十三名学生和直升机驾驶员跟随两名士兵钻进后车厢。汽车发动后开始调头,秦山好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走反了?”
司机重新戴上了头盔:“哦,听说最后一名逃犯往宿舍方向去了,安全起见,我先带你们去别处。”
车子缓缓开动,后车厢的人分成两排,面对面坐下。两名战士手持枪械,一前一后地站着。透过狭长的玻璃,隐约可以看见副驾驶座的秦山在跟司机闲聊。顾星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问题所在。
“哎,刚才司机摘下头盔时你看到没?”夏鱼推了一把章钊。
“干吗?”
“你不觉得他超帅吗?一个司机的颜值都那么高,看来学院本部值得期待啊。”夏鱼开启了花痴模式。
“大姐你眼神有点歪啊,那也能叫帅?”章钊吐槽了,“明明就是一个乡村洗剪吹OK?”
顾星河一愣,卡车司机确实不帅,但跟发廊男好像扯不上关系吧?审美这种东西还真是天差地别。
夏鱼身旁坐着一个超级胖的姑娘,一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她叫赵小兔。赵小兔低头抠着肥胖的手指,踌躇了半天,还是怯怯地搭腔了:“我……我觉得……他很漂亮……”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中性美,不过漂亮算不上吧?”夏鱼认真地探讨起来,在她的世界里,颜值问题就是原则问题,不能马虎。
“嘁。”坐在角落的阴城发出一声嘲讽,他身旁好似有一个隐形的屏障,把其他同学都隔开了。
气氛再次冷下来。
车子不快不慢地行驶在环海山路上,偶尔颠簸一下,大家便集体摇晃一下。顾星河越发地心神不宁了,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口袋拿魔方,一瞬间灵光乍现,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手表!
龙囿希、唐谦、秦山、直升机驾驶员,他目前见过的所有跟猎能学院有关的人,手上都戴着一块灰色的复古石英表,但是,眼前这三个士兵没有戴。
“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夏鱼发现了同伴的异常。
车厢里的两名士兵敏锐地看过来。
“晕车……”顾星河强压住慌乱,若无其事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士兵已经不再怀疑自己。
他悄无声息地掏出秦山出发前发给大家的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下五个字:他们没戴表。他微微旋转屏幕,夏鱼一偏头就看到了。
几乎是一瞬间,女孩的脸色苍白如纸。
“喂,你的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章钊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么颠簸的山路,我也晕车不行啊!”夏鱼刻意抬高声音,装作要拌嘴的样子。
“哈,头一次听说晕车还会传染呢。”章钊从不放过每一个吐槽的机会。
“白痴。”夏鱼一边回嘴,一边掏出手机,飞快地翻到通讯录,里面已经存好了学院老师的联系方式。
她在字母索引栏中打下了“Q”,立刻找到了秦山。
副驾驶座上的秦山正醉醺醺地斜倚着身体,盯着前方黑漆漆的公路抱怨道:“怎么搞的,连路灯都不亮……”话没说完,裤袋里的手机便振动起来,他懒懒地翻了个身,拿出手机,只一眼,松懈的双眼里立刻惊现寒芒。他刚想偏头,一把手枪无声地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砰!”
眼角最后的余光里,秦山看清楚了,司机的手腕上确实没有手表,小拇指的侧面却文有一个英文字母:D。
——Dusk,黄昏。
这个司机绝对受过专业训练,看似漫不经心地开着车,但注意力从来没有离开过秦山。他一直在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杀死秦山的机会。当秦山的手机响起时,他预感自己等不到这个机会了,必须马上行动。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秦山看到信息后的眼神果然变了,而他当机立断地抓住这个空当,毫不犹豫地拔枪、射击,丝毫没有犹豫。像秦山这种高手,再晚半秒,就能做出有效的反抗,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快逃!”枪声乍起的同时,后车厢里的夏鱼大喊一声。
事情败露,把守在车门口的士兵毫不犹豫地举起冲锋枪扫射,幸亏阴城反应快,一个凶狠的俯冲贴上去。士兵被迫放弃射击,用冲锋枪格挡住对手的冲撞,左手不忘抽出贴身的瑞士军刀,刺向阴城的小腹。
那士兵眼看就要得逞,紧跟其后的夏鱼一个翻滚,单手抓住了士兵的左脚。士兵隔着作战头盔哀号一声——被夏鱼抓住的脚踝结了一层坚冰。
阴城大喝一声,腰部和大腿的力量猛烈爆发,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顶住士兵往后疾退,两人撞开了车厢门,纠缠着跌落在环海公路上。
汽车还在行驶,夏鱼毫不犹豫地拉着顾星河和章钊跳下了车。
其他同学反应也不慢,纷纷跟上。
直升机驾驶员为了能给学生们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主动朝车厢里的另一名士兵扑过去。但他失败了,立刻遭到枪杀——驾驶员的战斗力在专业杀手面前不堪一击。
士兵一脚踢开驾驶员,迅速腾出左手,一张一握间,敞开的车厢门竟然自动合上了!它就像一条蟒蛇的巨口,把最后两名来不及跳下车的同学吞回了腹中。
顾星河忘不了那两个同学的眼神,前一秒还透着对生的渴望,后一秒就只能徒劳地朝车外伸出双手,绝望地睁大着眼睛!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冲锋枪扫射声从车厢里传出来,听不见叫喊,只有鲜血顺着车门下的缝隙缓缓流出来!
“啊——”一个女孩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冷静!冷静点!”夏鱼扶住她。
没时间悲伤和害怕,身后的不远处,阴城还在跟另一名士兵缠斗。
士兵的一只脚踝被夏鱼冻伤,但他依然不落下风,跟阴城贴身肉搏十几招,才慢慢吃力了起来。他向后跃出两步,反手握住瑞士军刀,摆出防御的架势——他在拖延时间。
“不好,车停了!”章钊大喊。
军车在一百米外停下,副驾驶座的车门被踢开,秦山的尸体沉沉地滚落下来。那一刻,彻骨的绝望像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住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脖子——强到可以碾压阴城的秦老师,竟然就这么死了!余下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刚刚入学的新生,甚至连自己的教室和宿舍都没来得及参观一眼。
这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
——猎能者为人类牺牲,谁又为猎能者负责呢?只有我们自己啊。
这一刻,夏鱼终于听懂了秦山的话,可惜太迟了。
“别傻站着!逃啊!”
夏鱼高喊,带头冲进路旁一条蜿蜒的山路。大家没时间思考,争先恐后地追上去。
作为人群中唯一还能冷静思考的人,夏鱼的决断是对的。抵抗没有胜算,沿着环海公路往回跑也不明智,驾驶员已经死了,他们无法再靠直升机逃离,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之中恰好有人十几岁就能驾驶直升机,对方也不会给他们逃回海滩的时间——卡车掉个头立刻就能追上来。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有山路,这里卡车开不进来,还方便隐藏,逃生的可能性最大。
眼看十几个人影消失在山林里,负伤的士兵不急着追击,他收回瑞士军刀,缓缓蹲下,双手捂住冻伤的脚踝,掌心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光芒笼罩之处,被冰冻伤害到的肌肉组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不一会儿,他重新站起来,作战头盔下的面庞上勾勒出一个阴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