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代妖后北魏灵太后的作妖人生
北魏历史上有两位著名的太后,一位是孝文帝的祖母冯太后,一位是孝明帝(孝文帝的孙子)的母亲灵太后。这两位太后一正一邪,在北魏历史上堪称双峰并峙,盖过了许多皇帝的风采。尤其是这位灵太后,其一生做事风格云谲波诡,令人叹异不已。
一、命硬的胡贵嫔:不怕子贵母死
灵太后的“灵”字是谥号,她本姓胡,名仙真,系北魏司徒胡国珍之女,被北魏宣武帝征为妃子。
在北魏当皇帝的妃子是个高危职业。为何如此说?皆因北魏子贵母死的奇葩制度。
北魏的开国皇帝道武帝定下了这个制度:凡是欲立皇子为太子,便要杀了其母,以防后宫、外戚干政。
关于这个制度的由来,大概是因为鲜卑拓跋部处于部族时代时,其首领的妻子大多娶自强大的部落,这些部落极易对拓跋部的继承人造成强大干扰。
北魏始祖神元力微,起初荫托于没鹿回部,没鹿回部大人窦宾将其爱女嫁与力微。本来这是件好事,但这个窦氏女儿很有政治野心,企图联合娘家两个兄弟干掉力微,把拓跋部兼并过来。力微果断杀了妻子窦氏,连同没鹿回部的两个小舅子一同杀死。
这大概是北魏历史上最早的杀妻事件。
北魏道武帝立儿子拓跋嗣为太子时,对儿子说:“昔汉武帝将立其子而杀其母,不令妇人后与国政,使外家为乱。汝当继统,故吾远同汉武,为长久之计。”
自此之后,连续七位太子的生母被杀:明元帝拓跋嗣的母亲刘皇后、太武帝拓跋焘的母亲杜皇后、恭帝拓跋晃的母亲贺皇后、文成帝拓跋濬的母亲杜皇后、献文帝拓跋弘的母亲李皇后、孝文帝拓跋宏的母亲李皇后和妻子林皇后。
所以到了宣武帝时代,很多后妃都不想生儿子,生了之后多有养不活的,其实都是怕自己被残忍地杀死。胡仙真入宫时却许愿说,愿意为皇帝生一个儿子,最好还是长子。
宣武帝本来就对子贵母死不怎么接受,因为这一制度已经严重威胁到继承人的问题。所以当胡仙真生下儿子时,他大喜过望,立即立此子为太子,并且不杀胡氏。
宣武帝去世后,唯一的儿子元诩即位,母以子贵,胡氏被正式尊为皇太妃,逃脱了子贵母死的宿命。
二、后宫斗争中脱颖而出
胡仙真初当皇太妃时,并没有什么地位,因为宣武帝有一个正妻高皇后。高皇后娘家势力非常大。
高皇后的姑母文昭皇后是宣武帝的母亲,堂兄弟高猛因为文昭皇后的缘故袭封为渤海郡公。高皇后的伯父高肇封平原郡公,担任尚书令,另一位伯父高显封澄城郡公。
特别是这个高肇,还娶了宣武帝的姑姑高平公主。高后因此非常高调强势,在宫中独揽大权。胡仙真虽然贵为当朝皇帝之母,却不能对政权有所干预。
正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高氏家族在朝中权势过盛,连元氏诸王都敌不过他们,以至于严重侵犯了元氏贵族和其他权臣的利益。
判断一个人厉害不厉害,关键在于他能不能看清形势和利用形势。在这一方面,胡仙真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
元诩即位之初,高皇后本欲沿用“子贵母死”的制度处死胡仙真,胡仙真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她在诸股政治势力的对峙中敏锐地看到了一线生机。
当时高肇率军出征,攻略梁朝的蜀地,朝中政务暂时由高阳王元雍代理,京师的军事也暂时由领军将军于忠负责。于忠奉高皇后之命拘押胡仙真,准备处死她,但于忠和高皇后不是一条心,他只命人把胡氏看管起来,却没有杀死她。
胡氏趁机与于忠等人结成政治同盟,于忠又和高阳王元雍密谋:先尊高皇后为皇太后,以麻痹她;而后利用高肇从蜀地撤兵,回洛阳奔丧之际,埋伏力士刺杀高肇。
高肇很久不知朝中情况,带兵回洛阳后便迅速进宫会丧。他得知高皇后已经正位为皇太后,感觉大势已在掌握之中,就没有多加防备。
进宫后眼见朝野百官聚于一堂,他更加坦然地认为不会有什么阴谋,于是愚蠢地任人安排。他进入皇宫的舍人省,不知早已有人等候多时。皇宫卫士邢豹、伊甕生等十余人一拥而上,当场把茫然不知所措的高肇活活掐死。
高太后位居深宫,对此毫不知情。元雍马上矫诏发布命令,宣称高肇犯下大罪,已经自尽身亡,高氏余党全部既往不咎。
随后于忠带兵进宫,逼迫高太后出居金墉城(洛阳城西北角的小城),胡仙真随即以太妃的名义临朝听政。
胡氏做出一副倚重元雍、于忠的样子,先掌握了主导权,又随便找了个借口杀了高太后,彻底消除了后宫中的隐患。
三、专权、淫乱与佞佛
元雍和于忠都小看了胡仙真,他们以为拥立一个年轻识浅的寡妇做傀儡,便可随心所欲地掌握大权,没想到失算了。
特别是于忠,作为皇宫政变的主导者,掌权后不断排除异己,连高阳王元雍都被列入打击范围,这引起了朝中宗室诸王和亲贵的集体反对。
于忠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又把看似无害的胡太妃抬出来,正位为皇太后。胡仙真早已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为了除掉于忠这个最大的权力障碍,她巧妙地打出了一系列组合拳。
其一,升于忠为尚书令。妙在哪儿呢?于忠本身是武将出身,控制禁军和搞武力斗争挺在行,但被抬出来当尚书令、直接处理政务却是外行。
这相当于给狗塞过来一只大象,看起来挺大,但啃不动,吃不下,还把原本的领军将军的权力分散了。
其二,封元氏诸王为三公,清河王元怿为太傅,领太尉之职;广平王元怀为太保,领司徒之职;任城王元澄为司空。这一招强化了诸王势力,分化了于忠的权威。
果然,于忠虽然明面上权力加大,但由于自身能力的短板,无法有效行使权力,很多政事还需委托诸王大臣来办,他对胡太后和皇帝的控制力度相应地减弱了。
胡太后遂抓住机会,以尚书令应专任一职的名义,解除了于忠领军将军的职务,实际上剥夺了他控制京师武力的权力。
于忠眼睁睁地看着权力被消解,却无力应对,除了乖乖被架空外,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至此,胡太后从形式到实质上完成了权力的一元化,从宫中到朝中,再也没有人能挑战她的权威了。
她把自己下的命令由“令”改为“诏”,不再以“殿下”自称,而是自称“朕”。就连祭祀,她也越俎代庖,把儿子元诩撇在一边,自己当主祭者。这在中国数千年历史中,也是少有的。
胡太后整治群臣很有一套,治国理政很有主见,故而她临朝以后的权力和地位越来越稳固,没有什么人能对她形成挑战。
但这并不意味着北魏帝国政局的好转。
自孝文帝汉化改革以后,北魏国内已经开始出现种种乱象。
首先是汉化派与胡化派的分裂。当年孝文帝大力推动改革,实际上在拓跋氏皇族内部是有很大反对声音的,包括其他鲜卑贵族,并不完全赞同这种过急、过速的改革。孝文帝完全靠个人的权威压服了反对派。
其继任者宣武帝元恪如其所谥,在军事上颇有作为,但政治上毫无建树。对汉化如何深化和推行,他并没有拿出什么对策,因此无法弥合汉化带来的族群分裂。这为后来六镇武人受冷落,淤积对中央的怨恨埋下了伏笔。
其次是政治腐败。汉化的元氏贵族在洛阳迅速沾染上了富贵习气,事实上这也是所有王朝末世都有的通病。宣武帝有所察觉,但并没有下决心去整治,原因在于,宣武帝一朝的政治再次陷入了寡头政治模式,动辄诸王辅政,动辄宗王、外戚秉政,既有的制度无法正常发挥作用。而北魏王公贵族有汉化之绚丽,却没有继承汉人的政治监督文化,故而一旦出现政治寡头,必然带来贪污腐败和政治腐败。
这才是胡太后真正面临的矛盾,而非哪几个朝臣作梗这种疥癣之疾。
可在这些大方向、大问题上她并没有什么明见,反而一味纵容个人欲望。
佞佛是她的一大败笔。她自幼便接触佛教,临朝称制后把对佛教的崇信发挥到了极致。她大兴土木兴建寺院,其中洛阳永宁寺是代表。这座佛寺连同寺中的寺塔,穷极奢华侈丽,远近叹为观止。表面上这是佛教界一大盛事,但背后是大量财富的消耗与民力的投入。
在她的提倡下,诸州开始大量兴建佛寺、浮屠,亲王诸贵也在洛阳大肆兴建寺庙,以寺大塔高竞夸。胡太后对僧人赏赐无度,动辄数以万计,将国库折腾得空乏枯竭。
胡太后最令人不齿的是淫乱。
她年轻守寡,登上尊位后肆无忌惮地纵于淫欲。起初她贪恋名将杨大眼的儿子杨白花,逼迫他通奸,杨惧祸南逃。胡太后追思不已,作《杨白花歌》,让宫女们咏唱。
之后,她又逼迫小叔子清河王元怿与自己私通。最终,朝野群臣不忍闻其丑行,领军将军元叉遂与宦官刘腾趁机发动政变,在宫中杀了元怿,又把胡太后与孝明帝分隔软禁,元叉矫诏总领政务。
四、葬身黄河
“剧情”发展到这里,如果换作稍有政治头脑或者野心的人,估计会迅速把帝后解决掉,另择宗王登位,将政治局面焕然一新。
历史把机会给了元叉,他却不能把握。
元叉本身毫无政治能力,只是凭借胡太后的宠信与提拔才当了领军将军,他也没有一个成熟的政治班底。他意外地执掌大权,却不能很好地掌控局面,胡太后虽然被软禁,在政治上却仍然具有极大能量。
后来胡太后借元叉在外宴饮之机,偷偷与朝中大臣会面,集体商议解除了元叉的领军职务,于反手之间消除了他的权势。
重新掌权的胡太后非但没有吸取教训,仍然肆意宣淫,弄得朝中秽乱不堪。
此时六镇起义已经爆发,胡太后根本无力处置。后来朝中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加之孝明帝已经长大成人,许多正直有担当的宗室和大臣开始向孝明帝靠拢,反对胡太后的倒行逆施。
胡太后先是杀了几个与孝明帝亲近的臣子,企图压服反对派的声音。无奈越杀越多,反对浪潮如春园之草,日见其增。孝明帝也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无法容忍,胡太后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将孝明帝毒死,找了一个姓潘的嫔妃生的女儿,假装是儿子,立其为太子,扶这个孩子登位当了皇帝。过了几天,待形势稍稳之后,她才宣布这位新皇帝是个女婴,于是另择宗室子弟元钊为帝。天下哗然。
鲜卑族的风气纵然开放,纵然能容忍女性抛头露面,但胡太后的所作所为终究突破了底线,深为胡、汉所厌弃。
这些丑闻很快传遍天下。此时契胡族首领尔朱荣已在镇压六镇起义的战争中逐渐崛起,他借口到中原镇压义军,率兵进入洛阳。
腐败至极的胡太后根本无法应对北地新生的武人集团,她自欺欺人地率领孝明帝后宫嫔妃落发为尼,以示断绝尘缘,将政权拱手让出。
尔朱荣可不是昏愦无能的元叉,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胡太后与新立的少帝沉入黄河淹死。
可叹一代妖后,最终以这种耻辱的方式走完了放荡邪僻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