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成杰和丽霞的婚礼在老太太催促下办的仓促而简单，都全是照着老太太的意思照办的。其实老太太也不是为了节俭，而是怕热闹隆重的婚礼会刺激到丽霞，她在婚礼上发起疯来谁都不好看。其实这婚不管怎么结，礼隆重不隆重她能嫁给李成杰就是她的福气。
老太太陪着丽霞被李成杰用汽车接了过来，她一直待到在李家吃过晚饭，寸步没离的守在丽霞身边，唯恐她闹起事来给李成杰难看，不过还好丽霞也算听话，她的样子虽然看上去有些呆傻，但眸子里却也隐隐闪烁着一丝喜悦，目不转睛的盯着满屋的大红喜字看，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因为都知道她的过去，而现在又嫁的是李成杰，所以没人想寻她的笑话，她却还要一个劲的说。老太太在她身边贴的最近，也听得最清楚，就使劲拽她的衣角小声哄她说：“结婚了好，嫁给他了好，他什么都好。”
其实王丽霞的喃喃自语李小然和李成杰是听得清楚的，她在念叨杨文林的名字，李小然不知道二哥听了心里什么滋味，反正她是不痛快，但碍于今天是二哥大喜的日子，她不想闹得风言风语，便把火使劲压在心里，走到老太太跟前小声责备她说：“管好你闺女的嘴，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吗？闹出丑事来谁脸上都没光。”
“我知道，不用你教我。”老太太还真是有了底气，丽霞这刚迈进李家大门还没过夜呢，她就觉得自己是李成杰的丈母娘靠山硬了吗？与李小然有了几分抗衡！
“知道就好，不过今晚上你得守在这了。放心，小忆我带着。”李小然没那么好心，她是担心丽霞会给二哥难堪。
“亏你想得出来，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老太太白了李小然一眼，拽着丽霞离她远点，这种女人，只要是她想出来的，就没有她说不出来做不出来的，老太太是真有些怕她的。
说是婚礼，倒不如说是一个饭局，只有老太太一家人和李成杰的大哥大嫂还有李家的几位长辈，木制厂的几个工友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只摆了两桌酒席而已。
中午大伙吃过酒席，便都知趣的走了，如此的新娘还是避而远之的好，她若真闹出笑话来谁都不自在。最后只剩下老太太一家人，李小然才问：“今晚上她没事吧？”
“什么话？这种话你都问的出口。”老太太听这话都觉得脸红，她李小然比李成杰担心的都多。
“什么话？是你想歪了吧？我二哥娶她可不是拿她当菩萨供的，她是要为我们李家传宗接代的，你不也这样说的我吗？”
客人都走完了，就连李成杰哥嫂都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人，李小然说话就更不必遮掩什么，她是敞开了心扉往外倒的。
“小然，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咱说话注意些分寸。”现在也只有李成杰能压制住她几分。
“二哥，我是为你担心。”李小然不快，拉着脸说：“还没怎么着呢，你就站到她那边去了。”
说白了李小然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丽霞凭什么嫁给现在的二哥？她凭什么享清福？女人的心有时候就那么小，小的容不下一粒尘埃。
“小然，我看也没什么事了，要不咱先回去，让妈在这多陪会儿丽霞。”王正明拽起李小然的胳膊硬把她拉出屋说：“咱过咱的日子，人家过人家的日子，以后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你二哥精着呢，没有他办不成的事。”王正明拉着李小然一边走一边说。
李小然没说话，这次她乖乖的跟着王正明回了家，心想王正明说的也对，以后的日子都是各过各的，二哥的本事她相信。
等李小然他们走了，老太太才从随身带的书包里拿出几小瓶药，李成杰见状忙倒上一杯温水端过来问：“丽霞该吃药了？”
“嗯。”老太太从每个瓶里取出几粒药片放在手心里说：“你还别小瞧这些小药片，它还蛮管用的，这两年她的病还真没犯过一次，不过……就是让你破费了。”
老太太把药放到丽霞嘴里，示意李成杰喂她口水喝。李成杰端着水杯放到她嘴边喂她，她倒是很乖顺的喝了下去，并在看他的眼神里有些含情脉脉的期待，她问他：“你是谁？文林吗？”
“我……”李成杰正想回答自己是谁时却被老太太打劫回去说：“是小忆她爸呀！”
“哦！”也不知道丽霞明白还是不明白，反正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熟习又陌生的。
在她遥远的记忆里，今天这个场景是高兴的，所以她的心情也是格外晴朗的，时不时的会露出陈封多年的笑，虽然很浅很浅，可看在李成杰眼里却满心欢喜，毕竟她今天还是愿意做新娘的，至少没给他难堪。这满屋的大红喜字还真张贴出了她的幸福感，让她浸没在曾经的爱里回味着甜蜜，释放出她的欢喜。
吃过晚饭老太太收拾干净碗筷，陪在丽霞身边和她说话，问她今天高兴吗？她使劲点着头，脸上泛着微微的红云。
老太太问她困不困？她又使劲点点头，老太太便说，困就睡觉床都铺好了，她又是使劲的点点头，老太太帮她脱下衣服，她便乖乖的钻到被窝里躺好像个听话的孩子。
“霞，一会妈得走，让文林和你做伴好不好？”老太太的声音再小，外屋的李成杰也听得清楚，心里泛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想走，却又觉得走出这道门比留在这更难看。干脆，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他的电视。
“文林……”从里屋传来一声温润的呼喊，她就像穿越时间的流年又回到那个和杨文林一起共度良辰的夜晚，她的脸颊涌起红云，尽显出她含羞待放的美，她深陷他的世界，只要所有贴上他标签的东西她就倍感美好。她倒是真忘了那些不幸吗？此时只把他的名字刻在了心间里？
老太太把丽霞安顿好后，关了灯，从里屋出来见李成杰还坐在外沙发上看电视就对他说：“她睡了，你也去睡吧，我得回去了。”
“你陪她睡吧。我怕她换了地方一时还不习惯。”李成杰是真害怕丽霞会再一次疯掉，他该如何收场！李小然的顾虑他早就有过，娶她，他不是没有彷徨徘徊过，及然造物的主给他预备好了，他又岂能不要呢！
“那哪能呢！没事……不过……不过……要是……要是他把你……把你当成……当成文林……你……你也别介意……这是她的一块心病。”老太太吞吞吐吐地说，她也知道这对李成杰不公平，更是对他的侮辱，他再是个好人，他也该有他的想法，这滋味老太太还替他不好受呢！
其实老太太也不想去猜李成杰想什么？他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他愿意接这烫手的山芋那他就接吧。
现在老太太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从沙发上拽起李成杰把他推到里屋关上门便匆匆出了屋，并连带着把外屋的门也关好，这刚想走又突然不放心起来，捏手捏脚的走到他们窗下想听听屋里的动静，她真怕丽霞闹出事来，就使劲的想听听他们再说什么却什么也没听到，老太太心里犯凝，怎么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不会是……老太太对女儿的不放心竟突然变成了对李成杰的担心，虽然她知道此时此刻她最不应该呆在这个地方，但屋里的安静就像一根无形的绳子捆住了她的双脚，怎么也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这一夜，老太太五味杂陈的猫在李成杰新婚的窗外。她想不明白，所以安静让她害怕，是啊！本该不安静的却安静的犹如深谷，而在这安静的谷底又蕴藏着的是什么呢？是幸福还是不幸？
直到天明老太太听到李成杰穿鞋去开门的声音，她才惊慌的逃离窗下到门口佯装敲门，刚好李成杰也开了门，他看见大清早就站在门口的老太太那一脸的困倦就知道她昨晚一定没睡好，便问她：“婶子，起的挺早？小忆没来吗？”说实话李成杰是真喜欢小忆这孩子，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闪闪发着光给人憧憬和希望。
“没……”老太太不敢直视李成杰，她真是难为情了，幸好他没看到猫在窗下的她，不然彼此都害臊的难看。
“昨晚丽霞……她没犯病吧？”老太太随着李成杰进屋去看还在睡梦中的丽霞。
“没，她挺好的。”李成杰洗把脸又说：“我去做饭，待会我去接小忆过来一起吃。”
“我去。”老太太说着赶紧就出了屋往外走，他生怕李成杰去了多嘴的李小然会问及她。
李成杰麻利的做好早饭，却迟迟等不来老太太和小忆，他进屋去喊丽霞吃饭，又见她睡得正香甜，看她脸上那一抹笑意定是在回味往日的幸福，这与他无关的呀！一他不想嫉妒，二不想憎恨，三更不想去打扰一个沉睡在美梦里的人，因为他清楚他和她的婚姻就是两条永远无法重合的平行线，过多的在乎和纠结只会让彼此更难受。
丽霞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哪怕是她疯了傻了都遮不住她美的精致，她就是上天的宠儿，长成的模样让人嫉妒。
李成杰不想趁人之危，或者说他是不想稀里糊涂被扣在杨文林的影子下和她谈情说爱，这不只是心坎更是他男人的尊严让他羞耻。他就要等到她说她愿意和他李成杰在一起的那一天，哪怕她是伪心，这也无所谓，只要她承认这张脸是李成杰就可以，就算她给他的是施舍，也行，他也会心花怒放抱她入怀，这只少是她对他也是对婚姻的尊重。所以他宁愿寂寞孤独的滑行在平行线上也不愿意亵渎高贵的尊重。
等老太太把小忆带过来的时候，李成杰早已经吃好饭正要出门去木制厂上班。小忆看见他就立马照着老太太教她的话大声喊李成杰爸爸，这声音让他心里一炸，虽然他想当爸爸，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也就不好消化了。他“啊”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他这不冷不热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却让老太太觉的尴尬。
“妈妈还没醒，我要去忙，你和姥姥在家照顾她。”李成杰摸摸小忆的脑袋，看小姑娘秀气灵巧的样子真是讨人喜欢，心想要真是自己的闺女该多好，他心里苦笑，便想其实自己还是自私的，婚姻的城墙才刚刚围起来，自己就被圈进了懵懵的父爱里，贪婪的想马上就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生命了。
“你去忙。”老太太从李成杰看小忆的眼神里已经明白了他的几分心思，他是喜欢的却也是嫉妒的，毕竟小忆的血统里没有他半滴的血液。
“辛苦您了！”李成杰感激老太太的付出，虽然之前她做的一些事让人心生厌恶，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不会像李小然一样把心都埋在怨恨的土壤里，在黑暗的角落看全世界都不顺意，他要找到生活里所有的阳光，心才会生长出希望。
老太太目送着李成杰骑车远去的背影，像山一样庄重，那不是他装出来的，昨晚的静默足已证明他的强大和高度，让人敬畏又敬仰，昨晚他对王丽霞说的那句话老太太窗下听得清清的，他说：“你确实很漂亮，可你现在的漂亮还不属于我，我这只丑蜜蜂会知趣的等你，哪怕是你的怜悯也好，施舍也罢，我只等你为我花开。”
他这话说的让没文化的老太太听了心里都酸甜酸甜的有味道，老太太想，这个男人不简单，训责人都不俗套，让人尊贵且又有愧疚。当老太太都觉得出这个男人是用他的品德修为骨气咄咄逼人的时候，她才豁然明白为什么他李成杰会轻而易举的走到今天的高度，那是老天对他的疼爱。想到这些老太太就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自己亲手把一个完美的物件毁了，那个曾经英俊的少年，因为出身，因为一个苹果，他惨遭折磨和逼迫，甚至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觉得丽霞嫁给他都是对王家的羞辱，如今在他面前她们又该是多么的卑微和丑陋。
老太太把丽霞叫醒问她饿不饿？丽霞倒是爽快的说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
“那就快起来吃饭，你可找了个好男人，家里家外都能干就连灶台上都收拾的干净利落。”老太太是真心夸奖李成杰的，但她没敢说他的名字，她知道昨晚丽霞可是给杨文林说了半宿的话。
“那是。”丽霞有些得意，不过她的气色在一夜之间竟也比从前光鲜了许多，说话也不带含糊像是清醒了，看来她的病还真是在心里，哪怕是活在欺骗里也是一种愈合。
“妈，你吃饭了吗？”丽霞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我现在还真想吃你烙的葱花大饼，可香着呢！”
“中午吧，中午等他回来咱一块吃。”
“嗯。”她不再像个孩子一样催着非要现在吃了，她愿意等他回来一起吃。看着满屋的大红喜字还有洋气的家具，她心里是真高兴。
“文林呢？大早上他跑哪儿去了？昨晚我给他说了半宿的话他好像一句都没搭理我。”看来她还是一半清醒一半醉着呢，不过也好，她至少现在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就好。
“妈，姥姥说从今天起我有爸爸了。”杨忆林欢快的跑到丽霞跟前高兴的说。
“妈妈……你是在叫我吗？”丽霞惊诧的看着杨忆林，似乎从不认识她一样。
“我是小忆呀！姥姥说你给我取名叫杨忆林是为了让我们天天想念爸爸，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可以天天看见爸爸了，不用再想他了。”
“哦……”丽霞听杨忆林说她的名字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现在不管她大脑里编制的又是那个程序，只要杨忆林说到她是杨文林的女儿，她大脑里一切混乱的东西都会在瞬间清晰起来，不管眼前是真是假她都相信她说的话。
“宝贝，我的宝贝，你长大了吗？就像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一样快吗？”丽霞不敢相信却又深信不疑：“来让妈妈好好抱抱。”她紧紧的把杨忆林拥在怀里。
又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吗？美好的东西怎么就在一夜之间全给了她！是那一夜汹汹的烈火燃尽她所有的希望，今天这满屋的喜庆又驱散她所有的阴霾。
幸福是什么？是一种自欺？是一种活着就有的希望？那她就好好的活着吧！用自欺的幸福感调剂出梦把那不愉快的东西从心里清除干净，用美好的希望养护她的心也好呀！
中午因为忙李成杰没有回家吃饭，晚上回来也就八点多了，老太太把饭热了一遍又一遍就等着和他一起吃呢。
“以后别等我了，我这儿也没个准点回来，你们饿了就先吃，我回来热热就行。”李成杰一边吃一边说，这家里突然一下子多了三个人，他还真有些不适应，从前虽是冷屋凉灶，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啥也不用多想，现在这种彼此的照顾还真是不习惯呢！本来放松的家突然要拘束的过日子当然会很不自在的了。
“我们不饿，等你一起吃。”老太太笑嘻嘻的说。
她嫁过来女儿也陪着把自己带过来，她倒是想在一直住着呢，闺女的家也是她的家，现在觉得给闺女女婿做饭好像比给儿子媳妇做着用心，或许是她厌烦了李小然想换一种生活摆脱一些烦恼，不过这也好，她来了李成杰倒可以轻轻松松的去做他的事了。
晚上老太太带着杨忆林就睡在李成杰和丽霞的隔壁屋，一连几个晚上，老太太都彻夜不眠，不是她不想睡，她睡不着，是隔壁安静的让她睡不着，前半夜隐隐约约听见丽霞的说词，后半夜就是李成杰呼呼的酣声。
就这样，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李小然的儿子都生出来了，新房也都盖好搬了进去，李成杰的日子却依旧过的平静，老太太是真被他的意志和正气“吓”着了。
一天早上，李成杰刚出门丽霞就突然大哭起来，像决了堤的洪一泄而不可收，老太太吓傻了。
“霞，你这是咋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这药……咱每天可都吃着呢……你这是咋了？你可别吓我。”老太太搂着丽霞不敢松手，她要护着她，生怕疯魔再袭向她。
“文林……他……他不要我了……他心里是不是有了别人？”丽霞的状态为难了她。
“好了，好了，不哭，他现在做生意忙，等他闲下来他不会不理你。”老太太只能这样安慰女儿。
“他不当兵了？啥时候转业的？他咋没告诉我呢？”丽霞哭哭啼啼的擦着眼泪说：“现在他啥事儿都不给我说了，离我越来越远像变了一个人。对，他就是变了一个人，他的腿怎么有些瘸了呢？”
老太太真不明白，病魔在丽霞的眼前到底使了多少障眼法？她又有多少虚幻多少真实呢？
“你都三十的人了，有些事还用妈教你吗？他不理你，你就不会理他吗？”老太太硬逼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来，虽然她知道是闺女不对在先，但她也不想看着闺女被冷落。
“我哪好意思……”丽霞的脸有些红。
“他是你男人，你又没偷谁抢谁的？”她这些日子在李家心也没少闲着，眼瞅着李成杰的买卖一天天做大，他大哥又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到现在还东躲西藏的要生儿子，那幅不生出儿子誓不罢休的架势让谁看了都佩服，而他李成杰像不知道自己娶老婆干嘛一样，对丽霞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态度让老太太一点一点的担心琢磨起事来。
李家的产业最后会是谁的呢？他李成杰不是傻子，不会留给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杨忆林。那他是在外面还有一个家？男人嘛，只要有女人想为他生孩子，他把种撒在哪儿不是撒，反正到时候他收的都是自己的庄稼，现在这年代有什么妻妾之分呢？有时候小老婆生的比大老婆生的还气势呢！可这样想也不对呀！他又不是在最穷困潦倒时娶的丽霞，他本可以不娶她而光明正大的去娶一个更好的，那他为什么要娶丽霞呢？他图什么？或者……或者他娶丽霞是为了遮掩他的某些缺点？老太太心里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一个傻媳妇生不出孩子也没人会说他无能。老太太是越想越乱，不过她现在最想的还是丽霞和李成杰能生个孩子，最好是生个儿子，这样她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闺女，你知道现在你男人有多少能耐吗？他开了厂，光工人就百十号人，你嫂子可生儿子了，你得加油给他也生个儿子，这样你才能在这个家永远有地位，他们永远都不敢把你怎么样，听妈的你主动些不行吗？”
老太太的心计也够重的，这些连李成杰都没想的事她都想好了。
“以后和他说话，别老叫他名字，就你和他说话，还能是说给谁听？
老太太别有用心的嘱咐着闺女：“现在文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得学会去迎合他。”
丽霞听着，随没应声却记在了心里。
晚上李成杰回来，老太太就把他拽到一边小声说道：“她今儿哭了，说你不理他，本来这些话我不该说的，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也不该管，可你娶了她，你总不能这么干晾着她吧？虽然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可他都已经死，你跟一个死人还计较什么？她脑子有毛病，你是知道的，你就迁就迁就她，其实她心里是有你的，不然她不会哭，不会给我说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两口子过日子，过的就是美满热乎，别呢太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我说她了，她以后不会再在你跟前提那谁的名字了，就是偶尔提起，你也别太介意，她要是……要是真把他忘干净了，那也就太绝情了不是？”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呢？替闺女讲情争理的吗？
老太太这修饰的说词让李成杰心里有些暖意，他虽然知道她绝不是因为他李成杰哭，但他愿意相信老太太说的话。他虽清楚的明白自己永远都走不进丽霞的心，但他愿意听她这样说。
“行，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对她的。”李成杰应着老太太说，其实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开始忧愁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受煎熬的是自己还是王丽霞？
“你都四十了吧？不想别的，也得想想给你们老李家留个后呀。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哥和你嫂都生三闺女了，人家还为生儿子一天到晚东躲西藏呢，你也不急！这话本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这不是觉得早些年我们家老头子做的那些事有些过，心里不好受，现在丽霞能为你们李家传宗接代也算是……”
“别这么说。”李成杰没想到老太太会说出这句话，他都觉得有几分尴尬：“咱说的太远了。”
有些往事勾起的不止是伤痛还有羞涩。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其实我心里对你一直都有愧疚。若不是我们家老头子为一个苹果带人追你，你也不会慌不择路掉到枯井里摔断了腿，他还派人拦挡着所有的医生不给你看病，把你一条好好的腿废了，也差点废了你……”
“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没怪过你们，我爹临死的时候就想吃口苹果，谁让我去摘了不该摘的。”李成杰对那段回忆虽是最难愈合的伤痛，但他却能压在心底把它化疗成一种能力。无论有多难耐，他那誓要破土而出不屈不挠的顽强生命力像竹笋一样强盛，在无数个寒冷的黑夜，在深度冰凉的土壤，他用忍耐孕育着坚强。
其实，再荒芜黑暗的土地再灰暗阴霾的天空，虽枯燥无味且又漫长的难以打发，他都坚信总会有一丝阳光掉进他的田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脸上一刀又一刀的皱纹划去他的青春，他却依旧执着的等待那一丝细碎的阳光洒落在他黑暗的大地上，他就要势不可当的生长。
他已经不管那些事是怎样开始的又是怎样发生的，也不管那是一个跳板还是一个机会，总之他已经站在了上面并抓住了它。虽然有些事他并不能见得光，但他却要让他生的光明。就像李小然对他说的，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手的里，就会有它不同的价值。他想只要丽霞母女能享受到它的价值，这也不足为错。所以他一分一厘丝毫不敢懈怠的发挥并创造着它的价值，成就着自己，也帮助着别人。
晚上，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窝，都怀揣着同一个渴望，渴望着对方先去触动自己心中那份炽热。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幽深的湖底却隐藏着女人羞涩的重温旧梦，也有他男人至高的尊严。他们谁都不愿先掀开那幽帘合二为一的完美了这段姻缘。
倒是隔壁屋的老太太，等了半夜还听不到一点动静，她心急的都坐卧不宁了，真想把丽霞塞进李成杰的怀里。老太太骂女儿傻的真不开窍了，难道非要等这到嘴的肥肉被别人抢去，剩下自己哭天抹泪时才愿意投怀送抱吗？
“睡了？”老太太突然听到李成杰说话的声音。她既欢喜又担心，使劲屏住呼吸不想让这个空间有一丝的杂乱，只愿他们一切都好。
“没呢！不困。”丽霞翻了个身。这是他们结婚至今丽霞第一次面对着李成杰睡觉。
“正好，我也不困。”李成杰接下话茬说。因为这样的开始真的是无从开始，能找到一点点缝隙日子也就过得顺理成章了。
“最近看你挺忙的，忙啥呢？”丽霞的胳膊轻轻地向李成杰这边靠拢了一点，手像不经意的搭在李成杰的被子上，她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搭也就挠痒了李成杰的心。
“冷不？”李成杰从被窝里伸出手，试探着去摸丽霞的手说：“天凉了，还是被窝里暖和，瞧你这手凉的……”李成杰只是轻轻的把手捂在丽霞的手心上，他还不敢握住她，虽然这一切名正言顺都是他的，在他心里眼前这不是一具空空的躯壳，真正拥有她的意义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过一个自己深爱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运的拥有他一生。
丽霞心中存活的是杨文林，而他李成杰心里中意的女人也不是她王丽霞。虽然他的青春他的爱在那个年代早焚烧的灰飞烟灭，他也不再对爱奢望幻想什么，如今婚姻在他眼里是能有一个愿意和他牵手一起走，愿意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的女人，就这样简单。但今天当他触景生情，他还是奢望了，幻想了，她是他想的那个女人了。
“你的手还是那么热乎乎的捂得我心都暖暖的。”丽霞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他往自己的被窝里挪。
终于一个男人的本能和着他蓄藏多年的情感，瞬间像决了堤的洪咆哮着汹涌的淹没吞噬了她的整个世界。
早晨老太太起床到厨房做早饭，竟看到丽霞起个大早忙着做饭呢。
“妈，你起来了？饭我做好了，你帮我盛上，我去叫文林起床吃饭。”
老太太看得出丽霞从里到外是高兴的，只不过她的高兴是错把成杰当成了文林，这是喜还是悲呢？
“霞。”老太太叫住刚要出门的丽霞说：“以后别老叫文林的名字，都有孩子了，叫她爹她爸多好，显得亲。”
“孩子？”丽霞有些诧异，看她的表情这是又忘了杨忆林吗？她的记忆里没有孩子却又是一直渴望有的。
这真是怪了，前些日子她还记得杨忆林是她闺女的。现在她是又忘了吗？老太太拉起丽霞的手拽着她去屋里看闺女，老太太真希望她记得该记得忘了该忘的。
“姥姥，我自己穿好衣服了。”杨忆林从床上下来，自己又穿好鞋子说：“看我自己也会穿鞋了，我长大了，以后可以照顾妈妈了。”
“呶，你闺女。”老太太把杨忆林拉到丽霞跟前，想让她看个仔细，这几年都是老太太帮着她照顾忆林，丽霞就没想过她还有个孩子是个妈，但小小的忆林从看见这个世界就知道她有一个生病的妈妈，所以她很小就知道妈妈需要照顾。
也难怪丽霞心里装的全是杨文林，对孩子的记忆恍恍惚惚若有若无。如今她又“重拾”和杨文林的“感情”，她对杨忆林的再次淡忘也是应该的。
“怎么像做梦？”丽霞瞅着杨忆林看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生下的她，也难怪若是想起，她的生活也就不再这般安宁了，遗忘就是一剂抚平伤痛的良药。
“吃饭了。”李成杰盛好饭，在厨房喊着他们。
饭桌上丽霞把大块的煎鸡蛋夹到李成杰碗里，“你最爱吃的葱花炒鸡蛋，今天火有些大，炒的有些老，好久没做了，不准说难吃。”她有些撤着娇的说。
“哦……”李成杰看着夹到碗里的炒鸡蛋却下不去嘴吃，殊不知他最讨厌的就是炒熟的葱花，平日里他是爱吃生葱的，丽霞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却还记得那个爱吃葱花炒鸡蛋的男人，李成杰本不想计较，但她非要他吃的架势确实让他难以下咽。在这个家他已经不是李成杰了，他是杨文林，这确实让他有些恶心，活了四十岁把自己活成了别人，他想吐又想笑。
“小忆吃吧，她正长身体呢，多吃点。”李成杰把鸡蛋都夹到杨忆林碗里，他匆匆吃了几口饭说：“我吃饱了，今出货我得早去。”
老太太见他是吃葱的却不知道他不吃熟葱花的怪癖。所以她也就没把这些话听进心里，还真以为李成杰有事要办才吃了几口饭就走。
一连一个多月每天早晨丽霞做的葱花炒鸡蛋李成杰都没吃过一口，就算丽霞夹到他碗里，他都会全夹给小忆，借口说孩子长身体让孩子多吃些鸡蛋，之后便匆匆吃上几口说自己忙就离开了。而且中午饭和晚饭也不在家吃了，只说应酬太多顾不上回家吃饭。
老太太开始犯起嘀咕，觉得李成杰在变，按说他和丽霞的关系是拉近了，可总觉得是疏远了。是丽霞的殷勤让他觉得自己是替代品而心烦了吗？或是他有了新欢？毕竟他是个羽意丰满的男人，整日里让他隐藏在一个不正常的女人所想象的另一个男人的世界里过活岂不窝囊烦闷！他若不，还真是奇了怪，但他又偏偏能把这一切整平的好无波澜，他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究竟又是什么呢？
“烦了？”老太太终于憋不住了，她知道这种事挑明比匿藏更让人舒服。
“什么？”李成杰看着找到他办公室开口就问出这句话的老太太，他还真不知在说什么。
“丽霞，让你心烦了？我看这些天你都不想在家吃饭了。”
“没有，我是真不爱吃葱花炒鸡蛋。”李成杰解释说，他本就是不爱吃，可她还天天葱花炒鸡蛋，真是无奈到了极至，这错位的爱对谁都不是一潭平静的湖水，沉默已是他最大的包容和宽容，她们还想要他怎样？难道还要他去迎合她的心思和胃口伪装成另一个人？他做不到，为谁他都不可能活的不是他自己。
“不信你去问小然，从小我就不爱吃炒熟的葱花，吃不出香来反倒觉得有些反胃。”李成杰知道老太太是想多了，他才要老太太去问李小然来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是真不爱吃？还是因为他爱吃，你就不爱吃？或者，是因为丽霞总把你当成他？你就不舒服。”其实老太太也不想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知道不能这样扒人的皮，可为了以后的日子能太平，她现在就必须要说清楚。
“只要她觉得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她有病，我能跟她一般见识吗？”李成杰的大度反倒让老太太觉得他虚假，或是另有隐情了？
“你嫌弃她了？还是有了相好的？”老太太在这种事上不想给李成杰留有退路，她深知这个男人的背叛对女儿是至命的危险。虽然丽霞不喜欢他，虽然丽霞错爱着他，若现在丽霞没有了他，她真的会死掉。
“你说的都没有。”李成杰严肃的一口否认了。
老太太看着并不像在撒谎的李成杰心里更是疑虑重重。他娶她总需要一个理由吧？在今天看来，他亦不需要用一个傻女人遮掩他的缺陷，他也本无缺陷，二不需要一个漂亮的疯女人做装饰，她也做不了什么装饰。那他究竟是为什么？此时，老太太推理又推翻了她心中所有的认定。
“你娶她……”老太太在沉默之后的问题还未开始，就已经被李成杰回答了。
“因为我觉得她不幸，我想给她幸福。”
老太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今非昔比的男人，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从前无数次的面对，无数次的提起当年，她都没有像今天听到李成杰这句话让她口里哽咽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怀疑和相信没有什么意义，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只想把一些东西送给一些人，还给一些人。我们错了改过就好，何必心思重重的把自己压的没了精神，那不是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吗？”李成杰淡淡的说道。他知道老太太听不明白他的忏悔，正因为她听不明白他才说的。
“其实像我这样的年纪，能有一个家就是幸运。”李成杰轻轻的一笑，算是他给了老太太最明了的答案。
没成想李成杰这一句清淡的话和浅浅的笑，就像一把刀子戳在老太太的胸口，痛的不是滋味，他李成杰娶丽霞就是有意对她的嘲笑和讽刺，她曾经对他的感恩也都全抛在了九霄云外，有时人的理解和想象力真是奇妙的可怕，而这种对他人的理解和想象从来没有是向好的方面去，更多的是他有多么的不好。
是他们毁了李成杰的一切，老头子高举着旗帜阻挡着李成杰兄妹仨个对知识的追求和进取。她自有短处在他身上，所以她才在自责中生出懊恼，并用气愤遮掩她的错，以示她没有错，但这样的情绪会使人错上加错。
“你……雨过天晴了。”老太太淡淡的说。其实她说的也不为过，只是她错解了李成杰的意思。
看，那若在一个心胸狭隘人心中有一道疤，它会在适时的时候变成一道沟壑，而在一个心胸宽阔人心里，纵使有一道沟壑也会被他的大气轻轻抹平了，那是一种气度的修为。
现在老太太觉得李成杰就像一把软刃在有意慢慢磨出她的伤痛，而李小然就是一把利刃割的你生痛。反正在老太太心里他们李家就是在有意折磨报复她。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丽霞为什么誓死都不要嫁给李成杰，这是莫大的侮辱和羞耻。
老太太从李成杰的木制厂一出来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刚才她在李成杰面前憋着的也不知是委屈还是羞辱，反正现在她是难受的要死，一溜烟跑到老头子坟前哭了个痛快。
老太太决心要搬回去住了，觉得在李成杰的屋檐下更比在李小然那压的难受，毕竟王正明是自己的儿子，那是她自己的家，没有气势总还有些底气吧！
人总是奇怪的，有时候他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也让他自己糊涂。老太太因为李成杰不吃葱花炒鸡蛋，还有他的少言寡语就去胡思乱想，而在李小然面前她又觉得李小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恶心她，看来人的烦恼还真是自己想出来的。
老太太收拾好大包小包，左手拎着东西右手拉着丽霞母女，一路拖拖拽拽硬生生的把丽霞拉了回来。现在丽霞是糊涂而明自的不要离开，她是明白而糊涂的非要离开。
“怎么搬回来了？”李小然一边哄孩子吃饭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这两年看着哥哥的生意快速壮大，她那些被伤痛积攒的自卑也在二哥丰翼翅膀的庇护下生长出一种自傲。
“我的家，想住哪儿住哪儿。”老太太不甘示弱的说。
“呦呵！回来就想找茬！”李小然现在生了儿子，老太太还想着翻身吗？“这家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他的。”李小然得意的摸摸儿子的头说。其实她不是在炫耀儿子，她这是在故意惹老太太生气。她讨厌这个婆婆，从一开始就讨厌，那是从骨子里就生出来的厌恶，李小然做梦都在和她无休止的争吵。
“生个儿子谁稀罕？”老太太心里憋着的不是火，也不是气，而是觉得李成杰和李小然给他的羞辱。
“是我哥把你们赶出来了？还是你们自己住不下去了？”李小然斗嘴从来不会现出她的生气，不然那就先输了三分，她要永远都张贴着十分得意的样子，这会让人更气恼。
老太太正想接话，丽霞却干呕起来，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弄得满身都是污渍。
老太太看女儿吐得厉害，便顾不上和李小然斗嘴，忙问丽霞哪里不舒服了。
“恶心，看见就恶心。”丽霞指着李小然的饭菜说。
老太太怔怔的看着女儿，最后她终于明白她曾经满心想要的结果出来了。此刻她不是欢喜，反倒是愁苦自责交织的烦恼。她开始清醒为什么会如此这般任性的从李成杰家里搬出来？她曾怕得不到的东西现在她竟然自己放手了。
“我做的不好吃，也没让你吃。你恶心什么？”李小然一个过来女人，却不曾想到丽霞怀孕的事，在她看来丽霞纯粹就是一个废物，还娇柔造作的给二哥添些麻烦。
老太太看着女儿难受，心烦意乱的无心再迎战李小然的挑衅，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李小然两岁的儿子不管不顾的大吃大喝着。
杨忆林看着妈妈难受，眼里满是泪花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在没有父爱和母爱里长成的孩子，她知道什么是需要，什么是给予，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忍耐，却唯独不懂什么是爱，因为她没得感受，其实她的爱是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她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无时无刻无不都在包容她的所有。
“小忆……”屋外传来李成杰的声音。
“爸爸……”杨忆林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出去迎接李成杰。在她幼小的心灵是这个男人给了她丰厚又温暖的依靠，她对他的认知就是有他的地方就是家。两年，他给她的那种饱满的坚实感已经根深蒂固的在她心里生长成一种敬仰。
李成杰拉着杨忆林的手走进屋。
“哥，你还没吃吧？我给你盛一碗。”李小然起身要去给李成杰盛饭，他却说自己吃过了。当他看到吐在地上的饭菜就问李小然这是谁又不舒服了？
“我妈妈吐的，她很难受。”杨忆林快先说了一句。
“都是你惯的她矫情。”李小然白了丽霞一眼对李成杰说。
“去医院看看吧。”李成杰走到丽霞跟前，看到她衣角上还沾着吐出的饭菜时，他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弯下腰轻轻的给她擦拭干净。
“不用，过几天就没事了。”老太太冷冷的说。此时丽霞肚子里的孩子是对她们极大的侮辱。
李小然听老太太这么说，她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问：“不会是有了吧？”
没人回李小然的话，不过李小然这一问倒让李成杰高兴起来。
“想吃啥？我去弄。”李成杰藏着满心的喜悦。因为他看出来老太太冰冷的话茬下是对他的不满，虽然他还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改变对他的态度，不过他想那一定是自己有错的地方。
李小然倒没高兴起来，相反却有几分忧虑，一个疯子能结出什么好的果子来呢？若是生出个不健全的孩子，二哥这辈子都得活在煎熬里了。
“想吃肉。”丽霞有些撒娇的说。
李成杰抬腕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哪还有卖肉的呢，他只好说：“明天，明天我让小张开车带你们去县城好好吃一顿。”
“哥，你出来一下。”李小然把李成杰拽出屋小声的问他：“我看有些不对劲，老太太今儿怎么突然回来了，还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你这不是住新房了吗？老太太兴许是想给你暖暖房呢。”李成杰最了解李小然捕风捉影的本事，所以有事他就得藏着，不能让这妹子嗅出一点味来。
“我可用不着她，这房子可是你给我的，这家是我的，我受了他们这些年的气，今儿总算熬出了头，她想住没门儿。”李小然说这话的时候声调故意扬的老高，生怕老太太和丽霞听不到似的。
“行了，整天心里装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累不累？”李成杰懒得听李小然说这些，他转身回屋去看丽霞。不管怎么样，她怀孕了，她要为自己生孩子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只要人心中装满喜乐，就没有忧愁的地方，那些所谓的烦恼都是自己寻来的，有时所谓的困境也是上天赐予你的一种恩惠。
“哥，你就不怕她给你生出个傻子？”李小然看见哥哥为这事高兴，她竟有说不出的难受。
李成杰对李小然说过的话没有多少放在心上过，但这一次他发火了，她怎么可以去诅咒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她的恨让她迷失了多少方向。“够了，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你的心被扭曲的畸形了你知道不知道。”李成杰冲妹妹吼着，不是他想吼，是李小然逼他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李小然就走不出那个阴影，她至少还被保护过，她就没有一点感恩的心吗？
“李成杰，你混蛋，别忘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连正眼瞧都没瞧过你，别忘了，是他爹把你害的断了一条腿，又害得咱家七零八落，你现在还护着他。我告诉你，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我都不稀罕，我还嫌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别以为当初是我撮合你们好的。那是我想恶心他们一家人，谁知道你发家了，还不离不弃的非她不娶了，真是便宜了她。”李小然口无遮掩的说着，看来她是真生气了，不是她完全容不下丽霞的好，是二哥刚才的话伤了她的心，他娶了老婆忘了妹妹，而他老婆还是他妹妹最讨厌的人。
“我的天呐！这都叫什么事呀……”老太太现在就是觉得李成杰娶丽霞是在讽刺恶心她，现在又听李小然这一番胡乱的叫骂，心里难受的要死。兄妹两个还真是想到做到一块了，一个软刀子磨，一个硬刀子割，老太太心里是又堵又痛，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头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世了。
此时除了李小然全都慌了起来，李成杰把老太太揽在怀里。用手掐着她的人中，恐怕老太太这口气上不来真咽下去了，那以后照顾丽霞娘仨的担子就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是真的沉啊！
李小然自以为是天上的鸿鹄，却没想到她就是那只井底的蛤蟆只看到头顶的那片天。
“妈……妈……你别吓我……”王正明趴在老太太腿上呜呜的哭着。
丽霞和两个孩子也被吓得哭起来。
“造的什么孽呀！”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睛，还真是冤家路窄，她这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李小然那张挑衅得意的脸。老太太又无奈的闭上眼睛，现在她宁可看不见东西也不想再看到李小然。“混账的东西……你把她娶进来……这就是不孝呀……气死你爹……还想再气死我吗？……”
“妈……您别说了……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一天……”听王正明的话，不知他是后悔还是在忏悔，反正让李小然听了很不舒服。
“又想离婚了？你们家恶心了我这些年，还说娶我是为我好，我怎么心里就苦的慌，睡在你家炕上我都臊得慌，这些年你们谁知道我心里的滋味？”说完，李小然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非要娶我，剪了我的翅膀，把我囚在这个牢笼里，我恨你们……”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王正明也控制不住他压抑多年的情绪，他疯了一样的咆哮宣泄着他的爱和恨“是我杀了你……我给你自由……你去飞吧……你飞吧……”王正明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变成了暴躁，他把李小然狠狠地推出屋，这些年他也受够了吧！
“妈妈……”李小然的儿子王克紧紧抱住妈妈的腿，这是一个孩子最绝望的呐喊，也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他像在挽救他最心爱的即将要破裂的气球，哭着喊着说：“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爸爸对妈妈的粗鲁。
王克的哭声像唤醒了王正明的魔怔，他抱着儿子去找李小然，李小然就在院里，她没舎的走，明确的说是她没舍的丢下儿子，不然王正明动手推出她的那一刻，她就离开这个家了。
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不管是她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反正她是失去了，失去了就意味着输了，当一个人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她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永永远远的失败者。虽然她无时无刻无不攥着拳头想要战胜什么？但每一次输的都是她。
想赢吗？那就把攥着的拳头松开试试。
她从王正明手里接过儿子紧紧的搂在怀里，现在只有王克使她得了不舍也舍不得的人，也只有王克能牵住她的心，使她学会委屈。
李成杰把老太太安置在床上，出门去找妹妹，当他看见李小然满脸委屈的泪时他心里也泛着酸楚。他知道说一句伤心的话再用一万句去安慰都是徒劳。
“小然，有些东西我们改变不了它……那我们就试着去接受它……”李成杰把手轻轻的搭在李小然的肩头轻声的说：“人生十有八九都是不如意，那咱就多想一二的如意。人呐！别总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时间久了他就失了光泽发了霉变了质，到最后只能是自己毁了自己。”
“哥……”李小然抱着儿子一头扎进李成杰的怀里，二哥的胸怀总是那么宽阔，坚实、温暖……
“你怎么可以抱着她？”丽霞生气的一把拉开抱着李小然的李成杰说，她竟然吃醋了。
李小然先是吓了一跳，后来才缓过神来怼了丽霞一句说：“我哥抱我怎么了？”
“正明……去抱抱孩子……”李成杰示意王正明快去哄哄李小然。
王正明倒是很听话，愣头愣脑的走到李小然跟前说：“给我儿子，我抱，他怪沉的，你歇歇……”
李小然翻了王正明一眼，觉得和这样木头脑袋的男人过日子有时候还真让你找不着退一步的路。
李小然没有松手，若松手，还有的继续吗？他真是只会给人尴尬。别说生活就是演戏都是让人不好谢幕的主。
这时候老太太拉着杨忆林也出来了，这些年他们家就没少过折腾。以前她还真想着能折腾散了才好，可现在有了孙子这家就不能散了。
“丽霞和妈今晚就别住这了。”李成杰看见老太太出来就换了话题，想撕破所有的尴尬。
老太太不语，其实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该住哪儿了。李小然和李成杰都是她不想再相处的人，却都攥着她一半的心，还有一半的过活。
再聪明的李成杰也没想到老太太是因为他给的生活太安逸而胡思乱想出的事非。
“那行，小忆快要上小学了吧，正好前阵子有个朋友帮我在城里买了套房，而且离学校还挺近，要不你们娘仨先搬过去住，小忆上学也方便，关键是学校好。她学的东西多了，长大才有出息。”
李成杰说的老太太心动，能离开这两个窝她当然高兴，但她又回味一想，李成杰居然还藏着一个家，他都干什么了？
李成杰看她不吱声，便又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儿咱就搬过去，东西都是现成的，什么也不用准备，衣服也别带了，到时候咱在城里买新的，喜欢啥样的就买啥样的。”
“你啥时候买的房？那房就一直空着没人住过？怎么没听你说过？”老太太多的心眼，李成杰看出来了。
“没人住过，新房，这房就是为小忆上学准备的。”
李成杰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李小然又一脸的不高兴，她本来就有的嫉妒恨现在又加了料，她更难受了。
不过现在她终于承认她输了，完全输在自己的绘画里，这真是一本可怜又可笑的画册，自己给自己的仇敌铺了一条幸福大道。
“你不去那儿住吗？”老太太问李成杰。其实多半她是不想让李成杰去的，就她娘仨，将来她娘四个无人烦扰又衣食无忧多好，可转念又一想李成杰把她们支走，在这他又想干什么呢？
“去。”李成杰笑着说。老太太听了心立马就晴转阴的纠结起来。李成杰不去住，好也不好，李成杰去住，不好也好。那现在最好的是丽霞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
“二哥，我真不知道你对她仨还有多少宠惯？这小妮子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居然为她上学买了套房？”李小然竟恶狠狠的一把把杨忆林拽到李成杰跟前质问他。
“有关系，他是我爸爸。”杨忆林的嘴巴倒是挺快。
“告诉你，你爸叫杨文林。你瞅瞅你哪儿长得像他？你妈还给你起个杨忆林的名字，她这是在恶心谁呢？”李小然竟和杨忆林吵起嘴来。
“小然，她还是个孩子你给她说这些干什么？”李成杰责怪李小然说。
“你不觉得她越长越像她爹吗？”李小然没好气的甩给他一句说。
“我看她越长越像我。”李成杰淡淡的回了李小然一句。这软刃刀子的锋芒割的是人的心。
“那你让她改名吧。”李小然说完又冲老太太甩出一句说：“我们李家可不白养外人。”
老太太瞅瞅李成杰这是想从他那要答案吗？毕竟这后爹给了她这么大一个礼包，按礼是该还给他些什么才对的。
“我就不信没有比她好的女人喜欢你，你图她个什么？在村里丢人也就算了，再把她们弄到城里去，有人问你老李的闺女咋姓杨，你咋回答？”
“跟你说，还真没有。倒是你的眼睛把我放大了，在别人眼里我还是那个瘸子，还是那个木匠。那些戴着眼镜看我的人，看的都是我的票子。”
“我就是不服气，她凭什么？”李小然再不甘也左右不了什么的时候终于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她的嫉恨。
“是，我是看到了你的钱，可这些钱生来就不是给她这种女人花的。”李小然愤愤不平，在钱面前很少有人不会做它的奴仆。
“你想伸冤吗？你想报应吗？你以为你是谁？不是有一句话说吗？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老天要给谁的东西你争的过吗？”李成杰静静的看着李小然问她。他不以为自己明白了多少，他只要做到就好。
“你倒是挺高大上的，从咱爹娘被他们开始整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被他们给逼疯了。二哥，别忘了就为一个苹果！一个苹果！他爹，是他爹带着一群人硬生生的把你逼得掉进枯井里摔断一条腿，活活的让你断着痛着，还下命令不许让任何人给你看病，你知不知道是咱七八十岁的爷爷深更半夜偷偷跑到离家二十里远的西村，给人家说尽几箩筐的好话也没人敢来给你正骨，最后是咱爷爷跪在地上求着人家，人家看他一大把年纪，再没办法拒绝才战战兢兢教咱爷给你正骨的方法，不然你这条腿早废了。
这些你都知道吗？你真得不恨他们吗？难道你还要为他们伸冤吗？真是笑话了。”
当李小然说出这些的时候，王正明和老太太都无言以对，他们的沉默是因忏悔还是愧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哥，她如果再给你生个儿子，是不是要了你的命你都能给她？”
“现在也只有她心里最干净。”不知为什么李成杰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其实这不是他想要说的。
“我们都认为有意义的东西在她眼里没有任何意义，钱、房子、产业等等……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因为她没有活在这些东西里。说实话，我就是想永远永远和她这种人一起干干净净的过日子。”李成杰这样说道，他不管别人怎么听怎么想，反正他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哥，你什么意思？”李小然听着李成杰这非清非楚的话倒像是在骂她，因为她心里就有那些东西。
“从小到大我都在她脚底下踩着，天天都在她眼角的那点余光下活着，她还圣洁无瑕啦！”李小然当然不服气。其实她都不明白自己是因为那段历史，还是因为丽霞又从落架的凤凰飞回了枝头，她这越酿越浓的嫉恨竟根深蒂固的不可消除了。
“老天对谁都是公平的，你心里装着什么就给你什么，现在就是把幸福塞到你手里，你都觉得它沉。”其实李成杰是可怜妹妹的，她像是一堆干柴，一星点儿的火种就能毁了她所有，却还自以为是的壮烈。
“你这样纠缠有意思吗？什么事都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才满意吗？你是谁？你想主宰谁？你狂妄的都忘了你只是一个人，一个走出这个村子就再没人能叫出你名字的人。”李成杰看着李小然不可理喻的样子是又气又恼有怜悯她。
“你揪着丽霞不放觉得有意思吗？你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除了难受你什么都得不到。我告诉你，你越是恨她，她就活得越比你好，因为你对她的恨是在修补她的伤，所以痛的才是你自己。”
“你说什么？”李小然很奇怪的看着李成杰，突然觉得他在一刻间变得陌生：“你也在欺负我，帮着她欺负我是吗？”
“没人欺负你，是你自己欺负你自己，是你把自己埋在怨恨里太久太深，你去瞧瞧路旁杂石堆里长出来的野草，它有多茂盛，年复一年，冬枯春荣，不哀不怨。又谁知道那些压在石头底下的种子要想抬头看见阳光，就得努力寻找石缝下的生机，它要想活着就得靠它自己，所以无论头顶的那块石头多硬多重，它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怨恨，因为它知道怨恨只会消磨了它的志向和活下去的勇气，它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寻找那一丝生机，努力从石缝里探出头来，一生只为活个春夏。”李成杰不知道李小然听不听得明白？道理是讲给想听明白的人，所以想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不想明白的总不明白。
“你不想见的人，尽量会让你少见。”李成杰这样说。
老太太虽然知道李成杰的意思但她没说话，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谈话她最好不插嘴。
“其实我们一家人都该谢谢你，包括我们的小叔，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自由，前几天小叔有信儿了，说过几些日子回家看看。”李成杰也不避讳老太太和王正明在跟前，现在他想和李小然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叔过得还好吗？”李小然当然记得小叔逃跑时的路费是她让王正明从他爹那儿偷来的，那是他爹管帐的钱，一百二十三块六毛二他全拿来给了李小然，为这事他爹差点没把他打死，要不是亲生的那一棍子下去就真要了他的命。记得那一年为还那一百二十三块六毛二他们全村一年都没吃上一口麦子面。
“还好啊！”
“还好就好。”李小然把话题又扯到王丽霞身上问：“二哥，你是真喜欢她？这样问你，我咋觉得我都害臊了呢！”
“她是我老婆。这样回答你，你还害臊不？”李成杰回答并问她的真是绝妙到了好处。
“你觉得你二哥完美吗？若你二哥手里没有眼前这一些东西，你还觉得他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吗？他已经开始人生的下半场，所以不需要再回答他上半场的答案。”
李成杰所说的这些，能听懂的人自然听得懂，听不懂的人他也没想让他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