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吕雪冰篇
跛爷
跛爷名叫张财贵,年轻时修水库塌方被压断了腿,从此大伙都叫他跛爷。跛爷从不生气,成天乐呵呵。他觉得他为村里修水库断了腿值,因为他们村再也不会为缺水发愁。
跛爷家里穷,加上又跛了腿,到了四十岁也没讨上老婆。后来,好心的村里人给他介绍了一位有些智障的女人与他一起过日子。女人虽没有给他生孩子,但他很疼爱他的智障老婆。好吃的、好喝的,他都留给她。
跛爷六十岁前种点田地,生活勉强过得去。后来年纪大了,只能靠捡些破烂换点钱过日子。前些年跛爷两口子被村里定为低保户,现在又成为政府精准扶贫的帮扶对象。跛爷觉得自己老了老了,生活还比以前好过了。
这一天,帮扶干部到跛爷家,问跛爷有什么要求。跛爷说:“你看能不能找点事给我做?我闲不住。”跛爷居然像孩子一样有点腼腆。后来帮扶干部通过协调,让跛爷在镇里做卫生管理员,主要负责镇里通往县城一段公路的卫生。
跛爷非常感激这位帮扶干部,他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他。每天他把那段路的卫生打扫干净,还可收集整理一些可以卖钱的“垃圾”。还有件让他特别喜欢做的事,就是每天站在他负责的那段路的十字路口,看着那些孩子上学放学,他觉得这些孩子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总是小心又小心地护着孩子们过马路。
于是,穿着黄背心的跛爷成了这条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一天下午,天上飘着雪花,雾茫茫一片。跛爷铲完负责路段人行道上的积雪后,就急匆匆地往家赶。智障老婆今天不舒服,他得回去喂药给她吃。
这时,智障老婆裹着一件大棉袄斜靠在门边,双眼迷茫地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大雪。当她看见雪中蹒跚而来的跛爷时,高兴得双手舞动起来,哈哈笑着。
“你干吗不烘火,天这么冷?”一进门跛爷就牵着智障老婆的手,要她到火桶里去烤火。
智障老婆甩开了跛爷的手说:“不去,不去。”她用心地帮跛爷拍打身上的雪,她拍打得那么认真。
“不用拍,我一会还得出去。来吃药吧。”跛爷拿出药准备喂给她吃。听说跛爷要走,智障老婆生气地转过身。跛爷知道她这是在生气,她不吃药。
“你不是最喜欢孩子吗?你看这下雪天的,等会孩子们放学过马路没人招呼哪!乖,把药吃啦。”跛爷哄着智障老婆吃下了药,又把她安顿在火桶里烤火。跛爷说:“天冷,别乱跑,我一会就回。”
望着跛爷,此时的智障老婆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眼里露出少女般的柔情与关爱。她说:“下雪天路滑,你脚又不好,慢点。”
跛爷笑了,没想到自己的智障老婆也有清醒的一天。他拍着她的脸说:“我晓得,你别乱跑,我一会就回哈!”
智障老婆默默地点着头。
雪越下越大,跛爷再次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
立在雪中的跛爷不停地搓着手,穿着黄背心的身体比以前弓得更厉害了,冻得黑里泛红的脸上却一直挂着微笑。
“跛爷爷好!”孩子们放学了。
“好!好!好!孩子们,慢一点!”跛爷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跛爷招呼着一个个的孩子小心过马路。这时一辆大货车疾驶而来。眼见着刹不住的大货车朝这边冲来,跛爷奋力地冲上去,将路中央的两个孩子推开。事后,有目击者说,几十年了,他们从没见跛爷的腿这么利索过。
那条路上再也见不到跛爷的身影。
渡
冬天的早上,天阴沉着脸,蜡梅树枝上挂满了冰霜,像一根根银条,在寒风中摆动。早上起床,丈夫催促她快点,表弟今天结婚,他俩要一起回江心老家喝酒。丈夫是他这个大家族唯一的大学生,表弟叫他一定要回去,好给他撑撑面子,丈夫挺喜欢这种在众人面前被吹捧的感觉。江心是长江中的一个小洲,四面环水。洲上的人进出都得坐船。岁月像长江的水一样在流失,流水的岁月里,江心人看到自己渡船的变化,每次的变化都让他们兴奋,也让他们更安心。他们也许不记得自己儿子的生日,但一定记得摆渡的时间;也许不知道啥季节种啥,但一定知道什么样的天气渡船会停渡。
吃过早饭,丈夫在阳台上,双手背在后面,就像一个智者,仔细观察着天象。最后断定今天不会有恶劣天气,可以过江。他推出了摩托车。她有些担心,却不好说什么。在她眼里他有些倔,可特有文化,虽然丈夫只是个初中数学老师,可她觉得他什么都懂。丈夫平时话不多,似乎每句话都有些哲理。结婚十几年,她对丈夫百依百顺,丈夫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依靠,她离不开他。
出门前,她为丈夫围上了自己精心为他织的白色开司米围巾。听丈夫说,当年找人上门去提亲,就是因为她人长得美又心灵手巧。那时候,一个农村代课教师嫁给城里的大学生,让村里小姐妹羡慕不已,私下说她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不计较,总是抿嘴一笑,就像她对上班路上经常“偶遇”的那些小伙子抿嘴一笑一样。嫁给丈夫她从没有高攀的感觉,虽然丈夫常说:“这事你不懂。”她觉得那是丈夫对她的爱,这种爱平日里无处不在,特殊日子丈夫变着法地给她的惊喜,总能让她幸福得掉眼泪,每次她都深情款款地搂着丈夫轻轻一吻。夕阳下,两人牵手漫步,逛街时丈夫拎包相随,总是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她也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这个家,用心孝顺公婆,虔心照护丈夫孩子,精心打理家务,她家年年被社区评为“模范家庭”。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比蜜还甜。
风似乎比出门时大了些。摩托车上的她感到特别冷,她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腰,圆润的屁股高高地翘起,紧裹在身上的红色羽绒服凸显出她诱人的曲线。只是戴着帽子的头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脖子里,紧紧贴在丈夫的背上。突然她听到呜呜的风声,并夹杂着雪粒,她伏在他背上大声问道:“起风啦,可能过不了江,是不是回去?”丈夫没有理会,风将她的话吹向了身后,散落一地。她也就随他了。
下车时,她抓住丈夫的衣服,生怕被风吹倒。江边有几个人在候船室门口伸头探脑。北风夹杂着雪粒肆虐着,整个码头是那么萧条。丈夫知道这样的天气,轮渡是不会摆渡的,却仍然跑向候船室,他得到证实却没有回城的意思,又和几个候船的人商量着什么。天太冷,她躲在候船室一个角落,不停地跺着脚。一会儿,丈夫过来告诉她,已和几个急着回家的人商量好,准备租一艘渔船过江。“渔船?安全吗?”她疑惑地望着丈夫。“没事,大家偶尔会这样过江。”
渔船停靠在江边,就像一条被拴住的没有驯服的野狗,在上蹿下跳,打转挣扎。一根木排连接着江岸和渔船,她不敢踏上木排半步,任凭丈夫怎么示范、鼓励,她都觉得这木排就是地雷,他踏上去就会万劫不复。最后,在她的尖叫声中,丈夫和船老大把她拽上了船。她脸色苍白蜷缩在船舱里。她想把头靠在丈夫身上,丈夫却向旁边避让了一下,动作很小,只有她感觉得到,她的心猛地被什么蜇了一下,疼疼的。
山里出生的她从没坐过渔船,此时,她在颠簸的渔船里无法固定自己身体,只好趴在船舱里两手紧紧地抓住船帮。船好像一会上了天一会又入了地,她肚子里也跟着翻江倒海,恍惚中感觉有一个捣蛋的家伙带着胃里的残食冲向喉咙,她吐了,吐得一塌糊涂。丈夫递给她一个手帕,恍惚中她瞥了眼丈夫,他身上好像多了件黄马甲(当时船上只有一件救生衣),那黄马甲就像儿子玩的游戏中的怪兽,怪兽在吞噬着她的情和爱。突然一个巨浪打来,船里的人都尖叫起来,船被高高掀起,落下时有些倾斜,船舱里进了水。大家开始骚动,她本能地抓住丈夫的手,却被丈夫狠狠地甩开。“不要抓我!”惊愕。眼泪和江水浸湿了她的脸。她如水中的浮萍,随波逐流。
她不知道船是怎样靠岸的。她感觉丈夫在和她解释着什么。她看到丈夫两唇之间有个黑洞,深得见不到底,她好像又想吐,她把头歪向一边。她觉得好累好累,是不是像别人所说的她的魂还在水里没上岸?她想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妈妈可以帮她把魂叫回来一起回家……
陪读
一向乖巧的女儿拿上两本书匆匆离开了,一股寒风趁机闯进出租屋内,麦子的心,冷冷地疼。
饭桌上那盘几乎没动筷的红烧仔鸡,让麦子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这是只土鸡,大清早麦子专门去城郊从农户手里买来的,价格比市场上贵出许多。
晚饭时,麦子满脸堆着笑,夹了两块鸡送到女儿碗里:“尝尝妈妈的手艺。”
“吃、吃、吃,这么油腻怎么吃?”女儿放下饭碗。
那一刻,麦子的笑容像被电击了一样,僵在那里。片刻,笑容又像开放的菊花一样堆在脸上。
“是妈妈没想周全,妈妈下次注意。这鸡是土鸡,你多少吃点,别人都说补脑、补身子。”
“别人说,又是别人说,都烦死了。”女儿端起碗狠狠地往嘴里扒了两口饭。
麦子知道女儿的心事重。早上整理女儿书桌时,麦子无意间发现女儿在一张纸上写的话:“这次一模考试又没考好,唉,真是对不起妈妈,吃着妈妈精心为我做的饭菜,晚上放学时看见妈妈站在校门口那单薄的身影,晚上看到妈妈睡在狭小的折叠床上……我是多么愧疚。我压力好大。”
一块石头压在麦子心里。麦子特难受,一下子想到许多。
十多年前,为了给公公治病,家里欠下不少的债,她和老公只得把一岁不到的女儿留在家里外出打工。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在老家读书时成绩一直在班上排在前头。今年女儿都要读初三了,哪料想得到镇中学的几个被大家公认的好老师都调县里了,班上的学生走得只剩下几个。为了女儿的前途,麦子夫妇四下里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把女儿弄到了县里读书。麦子也辞工回来陪读。本想着她的陪读,能弥补这些年对女儿的亏欠,让女儿能安心读书,没想到却成了女儿心头的压力。
麦子有些恍惚,女儿留下的烦躁情绪好像在灯光中游荡。麦子感到喘不过气来。她用力地挤压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突然,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想大叫,拼命地大叫,可她又怕这样大喊惊扰了周围的邻居。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有噗噗的声音。
她赶紧打开老公的微信视频。视频里老公还在加班,他停下手中的活,睁着两只眼望着麦子。
“老公,我真没用,没带好丫头。”麦子放声哭着,“我怎么那么没用,连孩子都带不好?老公,我该怎么办?”
“老婆,怎么了?你别难过,别难过,你看,我在认真听你说话呢!”
丈夫的话让麦子内心安定了许多,她再也听不见喉咙里那噗噗的声音。
望着丈夫,麦子像个委屈的孩子,一个劲地落泪。
丈夫有些慌乱,不自觉地伸出手要帮麦子擦眼泪,又收回来挠挠头,说:“老婆,你辛苦了。”
听到这话,麦子又大哭了起来。一想到这不是在自己家里,麦子紧咬双唇,任眼泪恣意地流淌在脸上。“老公,我不辛苦,就是没带好女儿。女儿说她压力好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烧了她最喜欢吃的仔鸡,她都不吃。我好难过。”
“要不你好好跟女儿沟通一下,或者找下女儿的老师。”老公也显得有些无奈。
“好的,你别担心。老公,你也别太累。”麦子看出了老公在外面的艰辛,这份担心让她牵肠挂肚。
外面响起了啪啪的雨声,麦子猛想到女儿没有带伞,依依不舍地对老公说:“下雨了,我去给女儿送伞哈。”便挂了电话。
放学路上,雨丝在风中狂舞,麦子和女儿手中的伞被风吹得躬成一团,已无力为这对母女遮风挡雨。对面就是她们租住的小区,这时风更大了,母女俩将两把伞并在一起弓着身子穿越马路。
低垂的伞下,一道强光唰地朝她们这边逼来,麦子本能地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女儿。
麦子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被撞坏的摩托车像狰狞的困兽倒在一旁。
清冷的路灯下,鲜红的血和着麦子身边的雨水,缓缓流动。
愿望
土豆打翻了妈妈端来的饭菜,舞动着有些畸形的双臂,嘴里嗷嗷地叫着,混浊的眼眶里射出一股怒火,怒火把自己的小脸烧得通红,使本有些歪曲的嘴巴更加歪曲。那歪曲的嘴巴无情地噬咬着妈妈的心,刀刮般的疼痛让妈妈有些趔趄,妈妈扶住桌子,心疼地望着小土豆,深深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扫掉地上的饭菜。
土豆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庄群山环抱,风景秀美。秀美的景色却留不住大家走出大山的脚步,村里唯一通往外面的公路像一条彩带铺向缤纷的世界,彩带连接着梦想和希望。土豆爸爸是个石匠,他是最后一个离开村庄的壮劳力,他原本不打算外出打工的,为给土豆治病他别无办法。
妈妈打开电视,播放儿子平时最喜欢看的《爸爸去哪儿》,但土豆都不屑于瞄上一眼。灰暗的灯光下,妈妈轻轻地将土豆搂在怀中。
土豆妈妈生土豆时难产,村里的接生婆使出浑身解数才使小土豆呱呱坠地。土豆爸爸一见是个带把的小子,高兴得抱着小土豆向接生婆连磕三个响头。可小土豆满月酒的酒香还在空中飘荡,土豆爸妈就觉察到小土豆有些异常,吃奶时莫名啼哭,显得有些狂躁。土豆爸爸按村里老办法,到处贴写有“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好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夜睡到大天亮”的纸片,纸片从年头贴到年尾,从村里贴到村外,可小土豆烦躁的哭声依旧。土豆爸爸找过乡村医生,医生摸着土豆红扑扑的小脸说,应该没事,大了就会好。可小土豆在同龄小孩开始蹒跚学步时,脚是那么无力,无法站立。别的小孩牙牙学语,而小土豆只能傻傻地用哭闹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土豆爸妈再也坐不住了,把土豆带到省城医院。省城医院里胖医生拿来了检查报告。土豆爸爸望着他脸上的微笑,想到了庙里的弥勒佛,那微笑抚慰着他忐忑的心,又让他看到了希望。土豆爸爸看到报告结果:脑部缺氧后遗症。他迷茫地望着胖医生。胖医生点点头告诉他们,小土豆出生时在产道时间过长,导致脑部缺氧,现在表现出的智力低下、四肢无力、语言障碍等都是脑部缺氧的后遗症。胖医生语速很慢,慢得让土豆爸妈觉得他的嘴有一种磁力,将他们大脑的思维吸空,让他们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小土豆抢过爸爸手中的报告,挥动着,傻笑着。土豆妈妈望着儿子,肩膀开始抽动起来。土豆爸爸见到有些慌乱,使劲地拽土豆妈妈的袖子,土豆妈妈用双手捂住嘴巴,想把哭声按回肚里,可哭声还是倔强地从指缝钻出来,冲向医院的角角落落。
“不过你们也别太灰心,回家多陪陪孩子,多和他交流,症状会减轻,再说随着科技的发展也可能会治愈。”胖医生拍拍土豆爸爸的肩膀。
从省城回来,土豆爸妈精心呵护着小土豆,真是捧在手上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土豆小的时候,土豆爸爸在家乡上户做石匠活,需土豆妈妈帮他打下手,他们把土豆带在身边,做事时让土豆坐在木轿子里玩。土豆爸爸总是不放心土豆,常停下手中的事,来逗逗小土豆,小土豆被逗得傻傻地笑。在小土豆的笑声中,找土豆爸爸做事的人越来越少了,土豆爸爸只好让土豆妈妈在家带土豆,自己上户做事,休息时就打打电话,土豆一听到电话里爸爸的声音就呵呵直笑,从那时土豆就特别喜欢电话。电话里那一个个美妙的音符,总能抚慰土豆那简单寂寞而又躁动的心。
土豆爸爸现在南方一座城市的建筑工地上做事。不管多忙每晚七点半他都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太想土豆了,当他听到手机里土豆“爸——爸——”地叫着,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声音,这声音总能沁人心脾,激发内心无穷的力量,这力量增加了自己实现内心愿望的信心。
等电话,是这对父子多年来一种心灵的守候。可一连三天,每晚七点半土豆熟悉的《常回家看看》的手机铃声一直没有响起。土豆时而不言不语地盯着手机,时而对着妈妈大喊大叫,他内心的小宇宙爆发了。妈妈心虚地和他解释着:“可能是爸爸手机没电了,也可能是爸爸手机掉了,还没买新的。”到最后妈妈的一点底气像皮球里的气一点点泄掉,也只好坐在旁边默默流泪。妈妈知道土豆爸爸这几天不可能给土豆打电话。村里和土豆爸爸在一个工地上做事的水贵已打来电话,告诉她年底土豆爸爸工地上的事已做完,土豆爸爸想早点结账回家过年,包工头说他的工程款也没结,自己没钱,两人语言不合发生了冲突,土豆爸爸把包工头打得住进了医院,自己也被关进了派出所。水贵还说这事好像惊动了当地政府。
冬日的山村早早入睡。阵阵寒风从北山坡穿过清冷的月光,吹打着村头的香樟树,香樟树抖抖身子,依然矗立,遥望路的远方。疲劳的土豆在轮椅上已沉沉睡着,妈妈拿着毛巾给他擦拭着嘴角的口水。他拒绝上床睡觉,他要等爸爸。妈妈静静地流泪,静静地想着丈夫,静静地望着这个显得有些空荡的家,还有家中轮椅上的儿子。
忽然,“找点空闲,找点时间……常回家看看”的音乐冲破黑夜,冲破寂静。土豆猛地睁开眼,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叫着“爸——爸——”,两颗伤心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土豆妈妈惊叹于儿子的动作竟如此连贯如此迅速。
寒冷的冬夜,父子俩亲热地进行着属于他们的交流。良久,土豆把电话递给妈妈:“爸——爸,回——家。”
接过电话,土豆妈妈得知土豆爸爸明天回家,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