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七星斩妖符
空闻禅师静坐在大堂之中,少林寺其他人都不见了。月光从窗口斜刺入房间里,仿佛给神僧空闻,披上了一件,光与影的袈裟。念珠轻轻拨动,在这间客栈里,除了少林寺一行,没有任何一家武林门派被安排在这里,少林见武当终究是要见一见的。
宋远桥面带微笑,一双眼睛仿佛洞彻世事。袍轻轻摆,双手抱拳:“武当宋远桥见过空闻方丈。”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双掌合十还礼,“宋掌门客气了,今日多谢宋掌门照拂,贫僧感激不尽,请坐。”
宋远桥一撩衣摆,端坐在空闻大师面前:“事出突然,武当派上下岂能袖手旁观。略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青书,去伙房讨壶茶水来。”
“是。”宋少爷躬身达话。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宋少爷跑到那个与前厅一帘之隔的伙房的时候,只有一个看夜的小伙计,守着几个常年不熄的熬老汤,做卤味的炉子。这水只好现烧,铜壶煮水,叮当作响。值此夜深人静,仿佛月光落地都能听见声响的静夜,更显得格外清晰。
前厅中的人,或站或坐,皆无声无息。
直到宋少爷提着铜壶,摆上茶碗,炙热的水浇在粗糙的瓷釉上。片片茶叶,仿佛是湍流的大江中撞到一起的几艘货船。终将倾覆于无情的波涛之下,升起袅袅的白烟,飘向不知所云的佛国仙乡。
“大师,请。”宋远桥衣袖一摆,满载茶水茶碗轻飘飘滑向空闻大师。茶水不撒,烟气亦不散,化作一道淡淡的波纹,向空闻胸前飘去,仿佛一道缓慢的剑光。
空闻大师那仿佛睁不开的眼皮终于动了动,双手微微抬起,仿佛为了显得态度郑重轻轻抖了下衣袖,便把那道烟气化作的剑光推了回去。烟气回去的速度,与茶碗滑来的速度,恰好相合。当茶碗终于停住不动时,袅袅水汽如柱擎天,丝毫不散。空闻大师淡淡说:“宋掌门,请。”说罢一手扶袖,一手前伸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这个动作,如果没有袍袖遮掩,同样也是一个攻防兼备的,起手式。
随着空闻大师这一手伸出,面前的茶烟笔直的向宋老爹激射过去。
宋远桥笑容依旧,并指如剑在自己面前那盏茶的飘起的袅袅青烟一点,便从中分出一律烟划着弧线轻轻缠向,空闻大师催过来那一道。顿时两股烟气就相互影响,融为一道。
而后宋老爹又运指连点,从自己面前那碗茶的茶烟之中,又分出数缕迎上去,渐渐的两人之间两股烟气,化作一大团,缓缓往空闻大师面前倒卷回去。
忽然楼上有一只老鼠嘻嘻索索的跑过,空闻大师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放在后面扶袖的手,缓缓往前推去,那团烟气之上,便显现出一只手掌印,五指并立,越发清晰。最终这掌印破开气团,变成一个由烟气构成的手掌,向宋老爹面前缓缓飘去,并越飘越大。
宋远桥脸上挂着的笑意,终于渐渐消失,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把手腕一翻,剑指在茶碗之上烟气上一点,竟然有一缕缕青烟飘在他的指尖。只见他以指代笔,以烟为墨,凌空写下一张,七星斩妖符。
“叱。”
以烟气构成了除妖符文,迅速赢上那只大手,两股烟气互相碰撞,七星斩妖符,忽然变为两节,仿佛是被什么从中间斜着斩开一半,然后这股突然出现力量顺势切开了,那只烟尘大手,一切都将回归于最初的混沌。
空闻大师眉头一皱,正欲再度出手应对。
“阿嚏!”忽然宋少爷莫名的打了个喷嚏,宋老爹与空闻大师之间,那团烟气,正式宣告烟消云散。这让宋少爷不禁愕然,我去,我看着以为很厉害呢……
宋老爹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脸上有恢复了笑意,端起桌上的茶碗示意空闻大师。喝了一口,这什么玩意这么难喝。然后与空闻大师一起微笑着放下,同声说道,“好茶,好茶!哈哈哈!”
“宋掌门,深夜来访,可有要事?”喝完了茶,该谈正事了,空闻大师谈谈的开了口。
“无他,一是看看少林派诸位大师,下榻是否安稳,尤其是空智大师还有伤在身。”
“有劳挂怀了,空智师弟只需调养几日便可无恙了。”
“二来,是为犬子无状,白天大殿之上,多有冒犯,还望大师海涵。”
“令郎年少有为,武功心计皆为上品。若能心向正道,假以时日,当为大才,贫僧自当恭喜宋掌门才是。”空闻大师说着又双掌合十见里。不过这话说的就很不大师,什么叫若能心向正道,就是说本少爷现在不在正道上喽?而且我爸说的还望大师海涵,结果老和尚一点也不接招,这还得给本少爷加戏啊。
果然宋老爹脸色一变:“逆子,还不跪下,请大师恕罪。”
阿西八,还给这老东西跪,宋少爷略显不情愿的,磨磨蹭蹭的撩起一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宋掌门息怒,小孩子调皮一点,何错之有。只要宋少侠有悔悟之心,我佛慈悲,亦可度化。”
空闻大师这句话一出,宋少爷咕咚就跪下去了,双掌合十一脸天真的冲中空闻大师:“大师,无论犯下怎样的罪过,佛祖都肯原谅吗?”
“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念即悟,一念即佛。如何不可呢?”空闻大师无喜无悲,法相庄严。
“那谢逊那样的杀人无数的恶徒,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这。”空闻大师没想到宋少爷在这等着呢,但是他毕竟是有道高僧,“出家人不打诳语,众生平等,皆有佛性。若谢施主能幡然悔悟,常念如来,我佛慈悲,愿化他一切罪孽。”
“那我就放心了。”宋少爷双掌合十也不拜下去,反而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就从地上爬起来了,然后走到殷素素的面前,“好了。这下放心了吧。”
然后咕咚一声,殷素素泪流满面,向着空闻大师俯首拜下,音乐起,一声痛哭,一声呜咽,听着伤心,闻着流泪。
这回别说空闻大师了,连张翠山都愣住了。他瞪大了两眼,瞅瞅媳妇,瞅瞅侄子,瞅瞅老和尚,啥意思?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是何意?”
殷素素俏脸抬起,梨花带雨。说真的,殷素素的底子是真的好,海外十年漂泊的沧桑在她的脸上只留下一些成熟的妩媚。这刚回到大陆上调养没几个月,如今薄施粉黛,又是一位绝代佳人了。
最可嘉的是人家这演技,说哭就哭,情绪饱满而充沛,拿捏的恰到好处,妥妥的老戏骨。
“大师见谅,小妇人一想到伤心处,就情难自已。这些年来,那些事情我一直埋藏在心底,可是逢人不做亏心事,唉,终究是心底难安,呜呜呜……”
空闻大师抬眼皮瞅瞅宋老爹,尽管这目光仍然不喜不悲,可还是看的清宋老爹谦逊温和的微笑:“女施主何事悲伤?我佛如来,大慈大悲,肯度一切罪孽,有何难处,但讲无妨。”
“龙门镖局都大锦一家其实是我杀的。”
寂静,远处传来两三声猫叫。
“这十年来,都家一门惨死样子,时时萦绕心头,夜夜不敢入梦。”殷素素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闪的大师都不敢直视,“小妇人,自治罪孽深重,不求能被宽恕。每每痛心不已,只能自残以求心安。”宋少爷从背后轻轻瞟了一眼,手臂上崭新的血痕啊。什么是体验派?什么叫敬业?那是光自己背背台词就行的吗?
“小妇人,但求能参禅礼佛,超度亡者。愿随大师同往少林,从此不问江湖,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素素,你不能啊,说好了这些事,我们夫妻俩一起扛的。”张翠山大惊失色抱住媳妇,啥?上少林?
殷素素趁势扑倒在张翠山怀里,哭的天崩地裂:“山哥,我也不想啊,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无忌啊。”
张翠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只能对空闻大师一连三拜:“大师,此事虽是素素所谓,但我既然娶她为妻,她所做的一切罪责由我承担。大师,要杀要剐,张某绝无怨言。”刚刚还在山上闹别扭呢,这一说媳妇要跟着一帮老和尚跑路,张翠山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七年之痒,八年之灾的,先把媳妇哄回家再说吧。
“阿弥陀”了个“佛。”啊,饶是空闻大师修道高人,当世神僧,心中也是十万只草拟吗踩过的感觉,宋远桥,俞莲舟,这一帮子就那么看着,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然后己方一大战力空智受伤没有战斗力?
“善哉,善哉。两位施主请起,我佛慈悲,大慈大悲,只要用心悔过,少林寺也好,武当山也罢。何处不是佛国,诚心时便证菩提。”
“大师慈悲。”宋远桥笑呵呵的站身来,“如此我等原自今日起,三年之内,行善事七十二桩,拯救无辜千人。也算为亡者祈福了,大师以为如何?”
空闻大师却沉默不语。
宋远桥从袖中摸出一定黄金放在桌面上,“愿请真经一部,让他二人日日诵读,洗净罪孽。”这一枚黄金上,有几个极深的指痕,正是大力金刚指的指痕和受伤的俞岱岩一起被人送上武当山,这是少林派一直解释不清的问题。
空闻大师看了看这枚金锭:“善哉,善哉,昔者佛祖见孔雀明王以凡人为食,终不忍杀之,度其为孔雀大明王菩萨。贫僧原赠二位一卷《孔雀明王经》,时时诵读,好自为之。”
宋老爹剑指一挥,金锭划过桌面停在空闻大师面前。
清风徐来,长天欲晓,漆黑而朦胧的夜色终将退去。站在紫霄宫中,隐约可见一轮红日即将冲破大地的封锁,宋少爷一行人此刻了无睡意。
“青书啊?这就结束了?你不是说少林在乎的是武当派没有屠龙刀吗?”殷六叔弱弱的问了句。
“嘿嘿,四叔给讲解下吧。”
“唉,什么事都找我。”张松溪夸张的叹了口气,“大师兄不是跟空闻大师交代了吗,三年之内,救人千余。这话大义上说是行善积德,可内里是许诺少林派,我们三年之内很忙,不会去找谢逊。而青书通过昆仑派散步出去的消息,则是五弟妹单独会见过天鹰教的管事,那么接下来天鹰教只要有出海的动作,都会被认为是去找屠龙刀。这个季节,天鹰教还不没事就出海吗?”
“可是,武当派和天鹰教联姻已是事实,天鹰教拿了屠龙刀不也一样吗?”殷梨亭有些莫名其妙。
“屠龙刀的秘密,这等事关‘武林至尊’的事情。再怎么联姻,也不会分享的啊。何况,我总觉得,也许‘武林至尊’真正的秘密,反而像我们的小青书猜想的那样,说不定?”
山巅另一边。
“青书,长大啦。”俞莲舟无不感慨。
“哈哈哈,也确实吓了我一跳。”宋老爹此时满脸的自豪。
“当时,大殿之中的事,大哥事先知道?”
“那倒没有,不过,昨天夜里他倒是找过我,跟我说了丐帮洪帮主要上山提亲的事,还让我保密,说给三爷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俞莲舟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难得见到了笑容。
殷素素和张翠山相互依偎着,互相说了好一会悄悄话,这才携手向宋少爷走来。
“近日之事,要多谢青书啦。”张翠山满脸惭愧之色的抱拳躬身。
“哎哎,五叔,你这是干嘛,让我爹看见,又得打我屁股。”宋少爷连忙躲到张松溪身后。
“没事,没事,青书马上也成亲的人了。大伯那里,婶婶给你说情。”殷素素笑起。
“唉。”张翠山又是一叹,“只可惜,三哥他……”
“五叔,别放在心上,佛祖都原谅你了。往后多行侠仗义,不愧苍生就好。”
正在张翠山仰天长叹的时候,忽然莫声谷的声音传来,“哎呀,五哥你们跑哪去了,我满山没见到人。”大家转身望去,只见莫声谷拉着一个陆冠英,冲了过来,“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额,”因为这趟下山没有通知莫声谷,所以大家都有点尴尬。张松溪接过话题,“什么事,这么兴高采烈的?”
“哎,好消息,五哥别伤心了,”莫声谷抓着张翠山的胳膊说道,“三哥的伤,有救了!”
“什么?”
莫声谷兴奋的把陆冠英拉过来:“我与这位陆兄秉烛夜谈,方才听说,西域有种神药,叫做黑玉断续膏,可治陈年骨伤。”
“真的?”张翠山睁大了眼睛?
陆冠英双手抱拳,“张五侠,小宋叔。”宋少爷不禁翻了白眼,跟陆冠英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叔,就是不听。这回好了,陆冠英和莫声谷一路过来,一个是比自己大几岁但说什么都要管自己叫叔的,一个是叫了十几年叔其实就比自己大几岁,结果这俩人凑到一起称兄道弟的。唉,论武当山的辈分有多乱。
“在下也是因家父双腿有伤,行动不便,多方打探之下,才确定西域之地却有这么一种神药。只是一时间尚未寻得,不过这消息确是可靠。”陆冠英道。
“太好了,天鹰教虽然地处江南,也曾在西域活动。山哥,我明天就下山找父亲要一支人手,去西域寻得此药,为三哥治伤。”殷素素是什么灵巧的心思,立刻接上话,然后又温柔的对张翠山说道:“等治好了三哥的伤,找到那个重伤三哥的恶徒,报了大仇。你要是还放不下,再怪我也不迟。”
“我!”张翠山一时内心百感交集,“我,我不怪你!”
“哈哈哈,不怪就好。”宋远桥、俞莲舟也走过来出来,“去给老三寻药岂能少了我们?”
言罢,朝阳升起,天地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