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漆黑的夜，是孤独的
八
王哥的老家，虽是一个山村，实际却山清水秀，离他定居的城市，一百多公里，开车两小时内就能到，他之所以不爱回来，是因为家里没有了亲人，每次回来，只能去叔叔家借住，虽然叔叔一家对他很好，那怎么也不是自己的家；有时去另一个镇的姑姑家，二三十里山路，现在开车倒不远，他也应该特别感谢姑姑，可还是心里不好受，一年两年下来，就变成现在的谈回色变了，要不是这一次的工作变动和经历徐莹的结婚，估计他不会这么痛快下决定回来。
两人说说聊聊，时间过得很快，王哥说先去他姑姑家吃完晚饭，然后再回自己的村子，等天黑后可以回县城宾馆住，孙小宁说，她无所谓，在农村住，也能适应，王哥说，看情况吧。
就这样，二人在王哥的姑姑家吃完晚饭，天都快黑了，他姑姑挽留，王哥是执意要走，等到达自己村子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说先不上叔叔家，想去村外儿时常玩的地方坐一坐，孙小宁说可以啊，农村的夜晚安静，星星都是特别明亮的。
他们将车开到一个小山头前停下，王哥说：“我们下车看看。”
“行啊！”孙小宁似乎很兴奋。
“车灯关了后特别黑，你怕不怕？”
“你不怕，我就不怕。”看来孙小宁心里承受能力可以。
“不关车灯的话，蚊虫较多，没办法。”王哥怕孙小宁遭罪。
“你看，到处是星星，赶紧把车灯关了吧！那样能看得更清楚。”孙小宁略显激动。
二人往前面走着，不远处是一条小溪，王哥说：“你往上面看，黑乎乎的，就是大山，听听这水声，就是从那座山上流下来的，这是纯的山泉水，我小时候，家家都用的这个，后来条件好了，每家就在院子里打一口井，潜水泵能直接把水抽进屋子的大缸里，方便多了，现在就更方便了，好多村子都通了自来水。”
“王哥，你听，青蛙的叫声、蛐蛐声，好多种虫子的声音，这才叫此起彼伏！这样的夜晚，美妙至极，真不白来一趟！”孙小宁不禁抒发上了。
“我小时候就感受不到这种美妙，现在觉得，回归田园，才远离了尘世纷扰。”说完他找到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下。
孙小宁也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听着水生和虫鸣，仿佛置身一场音乐会，只不过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专场。
“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吗？”王哥问，并随手点起一支烟：“你会抽烟不？给你一支？”
“我不会抽烟。”
“也不知道和邵宇的相处算不算谈恋爱，我又感觉特别像兄妹情、同学情，反正就是不来电。”孙小宁也说不清楚。
“那就是邵宇的一厢情愿呗！”
“可能是跟邵宇太熟悉的缘故，不刺激。这些年，我好比是一潭死水，需要一颗石子来激起涟漪。”孙小宁说着，捡起一颗石子，扔进小溪里：“听着没？有声音，肯定还有水花，虽然天黑我们看不见，但一定要有！”
王哥沉默。
孙小宁见他不出声，便转移话题：“我突然想起来你的名字，挺奇怪的，能说说吗？”
孙小宁像是探秘。
“要是在别的环境，别的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不高兴，但今天是你这样一个女孩，陪我在山村，在漆黑的夜晚，隐忍我自私的情绪膨胀，我愿意告诉你。”王哥猛吸了一口烟。
“其实也不是太忌讳提，我爸给我取名王鸽的‘鸽’字，是养的那种‘和平鸽’的‘鸽’字，希望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以及日后踏入社会上，不要好出风头，尽量跟别人和平相处，本意是好的。”
“我妈先去世，我爸本来心脏就不好，在我六岁时，突发心梗也走了。我上学都是姑姑接济。刚上初中时，我决定改一次名，拿着户口本去乡派出所，把‘鸽’字改成‘大哥’的‘哥’字，因为小学里，老挨别人欺负，和平相处不了，我就要做大哥呀，那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那时候还是天真，改什么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强大，所以上大学以后，我爱上了练拳击。”
“但大学期间我用了一半助学贷款，不能让我姑姑负担太重了，所以我很努力。”
“因为我妈我爸都是有病去世的，高考我就报的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本硕连读，可毕业后想去大医院当医生，都要博士文凭了，不能说比登天还难，起码没关系没钱，你绝对找不到心仪的工作。我就放弃了，就应聘到国外一家世界五百强医疗企业国内事业部，从事学术推广工作。”王哥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人生经历，着实励志。
“后来我上班挣钱，第一个把我姑姑抚养我和供我上学的钱给还了，她说不要，那我也硬给，其实她养育我，比我自己母亲都伟大，起码在我心里是这么想的。”王哥哽咽了一下。
孙小宁听得特别认真，眼里似乎有泪花涌动，王哥看不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沉默了，因为她没想到王哥的身世这么坎坷，或许这样的男人，才更能坚定自己脚下的路。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把头靠在王哥的肩上，应该算是她对他的安慰了。
这时两人都陷入沉默，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流水和虫鸣的声音。
王哥不知道孙小宁怎么想，但他清楚一个女孩，能毫无顾忌地跟他回到家乡，多少说明这个女孩对他有好感，他也对她有特殊的好印象，只是他们认识的时间较短，两个人的交往，需要磨合，如果是处男女朋友的话，则必须要经过更多的了解和考验。
漆黑的夜，是孤独的，有无数星星的陪伴，就显得辽阔深远。
王哥的心，也是孤独的，此刻有孙小宁的默默陪伴，就慢慢滋生出一种力量。
孙小宁挽着王哥的一只胳膊，整个身子都倾在他身上，柔声说：“讲讲你和徐莹的爱情呗！我想听。”
王哥被她这个要求吓一跳，徐莹是她表姐，再说，这种事也没法细讲呀，可又不好不说。
“我就跟你简单聊聊吧！”
“行！”
“我们从相识到相处，再到分手，一共六年。我是工作两年后认识她的，那天开公司的车，出去办事，她刮上我的车，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王哥又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你知道，徐莹是那种带有温婉气质的女孩。你身上也有，但你身上还有一种大气，你们俩都很漂亮，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词去形容你们。她跟她父母说了和我交往的事情后，遭到强烈反对，不仅说我和她家，门不当户不对，还说我父母双亡，家庭不健全。徐莹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当时很沮丧，出身是父母给的，无法改变，确实也是，我怎么能配得上政府官员的千金呢？”
“后来分了几次手，也没分成，直到她父母以死相逼，非给他介绍新男朋友，她才迫于压力妥协。我们的爱，是深沉的，我无法遗忘。”说完，王哥把抽剩下的烟头，弹向空中。
“没想到我姑、姑父，是这样的人，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你也不要太难过。”孙小宁宽慰他。
夏夜的山村，风很凉爽。
不知不觉，两人已聊到很晚，经过这么一聊，彼此更加深了印象。王哥说回县城吧，孙小宁说行，然后就驱车直奔县城。
第二天，他们又回到村子，先去了王哥的叔叔家，之后去埋了王哥父母的山坡，他买了纸和鲜花祭奠，孙小宁对着王哥父母的坟茔，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