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妈妈从不曾怪你 22
见她这样心神不宁，汲时看了又看，韩小静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对，但是想要找补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她只怕越描越黑。
韩小静闷头往前走，汲时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一直走着。
走到一半的时候，韩小静突然停下了脚步，汲时也跟着停了下来。
韩小静像是想到了好的说法，转过头一脸兴奋的跟汲时说道。
“妈，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一听到这个开头，汲时就大约知道她后面要说的话，她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
“那你梦到什么了？”
韩小静心里慌得够呛，眼睛咕噜噜的转动，几次深呼吸之后，她才神神秘秘的凑近汲时。
“妈，我梦到了一串彩票号码，觉得能中奖！咱们去买一张好不好？”
汲时的笑容更淡了一点，尘烟滚滚的街道上行人不多，汲时走到了韩小静身边，蹲了下来，与韩小静平视。
韩小静装出来的幼稚表情在这样的注视下挂不住了，一种不属于的孩子的气质不受控制的涌现了出来。
汲时看着这样的韩小静，才微微露出了一些宽慰的表情。
她给韩小静凌乱的衣服拍打整齐，让对方看起来愈加体面后，才开口说道。
“那天，妈妈被吊在树上的时候，是后悔过的！”
一听汲时提到了那天的事，韩小静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没有任何道理，不是紧张，也不是后怕，就是不敢提起。
那件事如同一根刺，刺入了她的灵魂，即便看起来什么都来得及，可只有韩小静自己能明白那种苦楚。
甚至正因为只有自己才能明白，那些苦痛之中，还掺杂着不被人理解的孤独。
汲时打过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告诉韩小静。
“妈妈就在想，如果我是陈平，那我死了就死了！可我是妈妈呀！如果我死了，我的孩子要经历什么呢？”
“那一刻的绝望，要比我将自己吊在树上的时候更加绝望！”
“所以我向上天祈祷，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一定要给自己的孩子挣出一片新的天空。”
韩小静颤抖的越来越强烈，瘦的满是骨头的小手冰凉冰凉的，如同从地狱之中爬回来的一般。
汲时却浑然未觉，用自己干燥温热的手紧紧的拉着韩小静的手。
“妈妈从不曾怪你，自始至终怪的只有自己而已。”
韩小静想要说些什么，可汲时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在她已经麻木如石头的心上敲出了一道通往外面世界的缝隙。
阳光缓慢的转进了她冷了许多年的心，让她觉得刺痛又温暖。
真实的让她连呼吸都忘了。
“我知道，在你的记忆之中，我已经死在了那天，还能活着，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她昏昏沉沉的听着汲时的话，仅剩不多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想办法反驳，应该把自己的秘密藏好，应该冷静下来，装出最合适的样子……
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低着头，凉入骨髓的眼泪落在了汲时的手背的上面，汲时惊讶了一下，但马上伸出了手将韩小静紧紧抱住。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沉沦其中。”
“那些记忆不全是痛苦，还有对生活的感激，感激那些痛苦，让我们拥有了重新感受阳光的能力。”
“妈妈知道你背负了很多东西，但你要相信，妈妈是永远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的人……”
汲时将自己脑海之中能够想到的所有安抚韩小静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自己就是个任务者，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韩小静的感受，经历和记忆是不能被抹去的，那些悲惨和痛苦会将一个人自信击碎，哪怕拥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但破碎的自信却并不会因此而恢复。
就像是一个上过战场的人，哪怕让他重新回到和平的环境，那人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就像韩小静。
她已经从失去母亲，重男轻女，家庭暴力的家里脱身出来，甚至还因此重新得到了母爱。
可那些悲痛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韩小静背负这一个巨大的秘密，她不信任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汲时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
她的委托人虽然是陈平，但消失的三年时间却是在韩小静身上。
韩小静是个带着记忆重生回来的人，十一岁重回到八岁，汲时不知道她那三年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孩子，变得如此成熟。
但她大约能想象到那种无助，愧疚和痛苦。
陈平以为自己满足了女儿最后的要求，但实际上，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她们依照本能，放肆的喜怒哀乐，还没有被这个世界驯化，才会常常伤人伤己，陈平的痛苦来自于看不到生的希望，却并不是不爱孩子。
只是可惜，没有人告诉陈平要如何去爱一个人，她从未被爱过，一切也只是依照本能行事，所以她的孩子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爱别人。
爱也是要学习的！
但是伤害别人却并不需要学习，因为只要站在自己的角度，不去顾忌别人的情感就足够了。
韩小静瘦小的身体僵硬着，许久之后才拥有了回抱汲时的能力。
她轻柔的动作，像是飘落的羽毛，轻轻的，柔柔的……
这是韩小静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拥抱的力量。
她木愣愣的眼中终于透出了神采，一瞬间，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来。
“妈！对不起！对不起！”
她抱着汲时，痛哭流涕，压抑在心上的沉重，终于随着这哭声逐渐消散。
她记得她刚上初中的时候，老师给她们留了一篇作文，命题是‘幸福’，她绞尽脑汁都写不出一个字来。
直交作业的那一天，她都没有完成。
而那时候，班里最让她羡慕的女生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还被点名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她忘了那作文中的大半内容，只记得那女生朗读作文时灿烂的笑脸，和她结尾处的那一句“平凡人的幸福莫过于，时时快乐，日日心安。”
老师眼神赞许，周围的同学或是认可或是懵懂，只有她如坠冰窟。
因为她明白，如果这就是幸福的话，那她自己这辈子都不配过上这样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