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ine of Siege
第1章 反守为攻
抢占特鲁克岛
虽然太平洋战争爆发已近两年，但这场海军之间的较量尚未演变为全面战争。事实上，有人甚至将其称为“假战”。所谓假战，本来是指在欧洲战场上，从盟国对德宣战到1940年首次在西线开展大规模行动之间为期八个月的静止状态。而在太平洋战场，对美国海军来说，1943年则是重整旗鼓和等待时机的一年。
1942年8月进攻瓜达尔卡纳尔岛是盟军在太平洋发动的首次攻势。虽然这场登陆战规模较小，而且只制订了粗略的应急计划，但历经六个月的消耗战后，美军于次年2月取得了胜利。直到九个多月后，海军陆战队才向日本占领的另一座岛屿发动进攻。当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率部在新几内亚拖垮日军时，陆军的吉斯卡岛特遣队收复了阿留申群岛。在此期间，海军经历了集结与调整、筹备与策划、招募与训练、重建与整编。尤其是在最后一方面，造船厂创造了英勇的壮举。
1942年底，“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的首舰开始服役。这艘排水量为3.4万吨的航母将成为美国海军作战部队的标志。1943年底之前，另外四艘航母也陆续竣工。当年，两艘“依阿华”级战列舰奔赴太平洋。与此同时，另外四艘4.5万吨级巨舰即将出厂。仅在1943年下半年，就有超过500艘新型驱逐舰和护航驱逐舰入海。在建造商船的过程中，美国的规模经济效应进一步凸显。富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下令美国海事委员会在1943年年内制造出总吨位为2 400万吨的货轮。由于船舶数量激增，酿酒厂甚至来不及生产足够的瓶装酒来满足船只下水时举行的掷瓶礼。此外，物资奇缺引起了连锁反应，导致供应链吃紧。由于润滑油被分配给作战部队专用，得克萨斯州博蒙特的造船厂只好另寻替代品，用熟透了的香蕉给滑行台的轨道润滑。由于求职者寥寥，造船厂的人事管理员只能雇用妇女和青少年做工，同时前往内陆地区进行招聘。他们认为，这些经历过20世纪30年代“黑色风暴”的农民一定不乏才智，有可能在建造船只时派上用场。对于那些刚刚走出“大萧条”的人们来说，没有人会错过这个赚钱的良机。
正是因为美国倾其人力，再加上工业部门的鼎力支持，美国海军才得以实现其长期以来的梦想，前往太平洋中部一试身手。自1909年以来，“太平洋问题”就是美国重要的研究对象。美军假设，日本将对菲律宾群岛发动袭击，届时海军需要收复该地。早在1933年，海军上将欧内斯特·金就曾提出借道马里亚纳群岛攻打菲律宾，因为它是“通往西太平洋的要冲”。美国海军总部设在华盛顿。瓜岛战役结束后，海军总司令欧内斯特开始不断施压，敦促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进攻马里亚纳群岛。迄今为止，美国所占领的岛屿只不过是一片海拔极低、面积很小的珊瑚礁。无论是从行动规模还是攻打难度来看，此前的夺岛战役与马里亚纳群岛相比都相形见绌，因为该群岛位于日本所谓的“内防卫圈”。
1943年11月，当海军上将威廉·F.哈尔西率领南太平洋的部队向布干维尔岛发动袭击时，海军中将雷蒙德·斯普鲁恩斯指挥中太平洋的部队开始进攻吉尔伯特群岛的一处弹丸之地——不知名的塔拉瓦珊瑚环礁。经过惨烈血腥的战斗，海军陆战队第2师很快取得了胜利。接下来是马绍尔群岛战役。1944年1月，斯普鲁恩斯的舰队抵达该地后，出动海军陆战队第4师和陆军第7师占领了夸贾林环礁。岛上有一座臭名昭著的监狱，盟国许多被俘的飞行员和水兵在此惨遭杀害。
拿下夸贾林环礁后，尼米兹颇为振奋，问斯普鲁恩斯接下来该怎么办。斯普鲁恩斯提出迎头前进，立即进攻马绍尔群岛西部的锚地埃尼威托克。这将是美军在太平洋战争中推进到的最远的地方。斯普鲁恩斯表示，他能够攻克此地，但前提是首先出动航母进行相关准备。这一点十分重要。所有攻打埃尼威托克的舰艇必将处于特鲁克岛空军的打击范围之内，而该岛是日本在太平洋中部最大的基地。因此，斯普鲁恩斯提出，美军应当派遣快速航母特混舰队对其发动袭击。
在此之前，这座要塞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从未遭受过任何袭击。特鲁克岛属于加罗林群岛，是一个由多座岛屿组成的巨大潟湖。其外堡礁是一个庞大的三角形珊瑚岬，包括84座珊瑚和玄武岩岛。其中大多数岛屿适合架设高射炮，因此其地理位置至关重要。此外，那里还有四座内岛建有机场。潟湖的港湾和锚地海水很深，足以停泊大型军舰。由于这座基地具有上述承载能力，再加上地处太平洋中部和南部的交界点，因此适合用作海军前线基地、舰队司令部、空军基地、无线电通信中心以及供应基地。日本海军可以在特鲁克岛集结兵力，对从所谓的东南区到南太平洋深处的几乎任何地方发起的攻击进行防御。
然而，只有等到斯普鲁恩斯的突袭结束后，美军才能最终确定如何对付特鲁克岛。目前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了两条横跨太平洋中部的路径：其一是海军直接进攻特鲁克岛，于6月15日前占领该地，随后在9月1日登陆马里亚纳群岛；其二是绕过特鲁克岛，径直跳往马里亚纳群岛，并于6月15日登陆塞班岛。
尼米兹认为，美军必须拿下特鲁克岛，但他手下的两栖作战参谋表示，以他们现有的能力无法实现这一目标。特鲁克岛的堡礁易守难攻、十分危险，而且范围广阔，即使海军从外部开炮，也不会危及其内港。这座环礁的主要岛屿包括埃腾、莫恩、帕拉姆、费方和杜伯伦，它们相距较近，可以互相支援，因此很难对其进行攻击。经过深思熟虑，尼米兹及其手下认为，占领特鲁克岛的胜算很小。
1944年2月12日，斯普鲁恩斯和米切尔率领九艘航母，从马绍尔群岛的泊地马朱罗出发，驶向深海。他们的任务是捅一捅特鲁克岛这个马蜂窝，试探一下其潜在的战斗力。如果这次代号“冰雹行动”的突袭进展顺利，特鲁克岛上的日军飞机将悉数出动，那么他们就无法阻挠美军登陆埃尼威托克岛。此外，这场战役的结果也将对下一个战略目标产生影响。
虽然斯普鲁恩斯一向以指挥战列舰而闻名，但他最令人称道的是率领航母作战。1942年6月，在中途岛战役中，他对“企业号”“大黄蜂号”和“约克城号”航母运筹帷幄，调遣其飞行员摧毁了四艘日军航母。虽然“约克城号”被击沉，但美军最终赢得了胜利。这场战役后来在历史上赫赫有名。随后，斯普鲁恩斯被提拔为海军上将切斯特·尼米兹的参谋长，前往珍珠港的指挥中心任职。直到1943年8月，斯普鲁恩斯才重返海洋，负责指挥中太平洋的军队。当斯普鲁恩斯开始迅速崛起时，这支部队的快速航母特混舰队也不断壮大。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与这支舰队相比，他在中途岛战役中所率领的任何航母群都黯然失色。这些埃塞克斯级航母威力强大，舰上的航空大队由90架飞机组成，包括一个战斗机中队、一个轰炸机中队和一个鱼雷轰炸机中队。截至1944年，上述中队还配备了当时最先进的飞机，分别是F6F-3“地狱猫”战斗机、SB2C-1“地狱俯冲者”轰炸机（或旧式的SBD-5“无畏式”俯冲轰炸机）以及TBF-1c“复仇者”鱼雷攻击机。
鉴于过去航空母舰的数量稀少，关于如何调遣某一艘航母或者某一个航母群，海军要么是进行解释说服，要么是凭借以往的战斗经验，并没有形成任何定论。随着航母产量激增，人们在此事上的争辩逐渐平息。按照以往的作战策略，人们通常认为，航母只能打了就跑，因为一旦敌军下定决心发动空袭，它们将难以幸免。但面对新的现实，这种看法发生了改变。大批航空母舰的出现不仅是一种优势，而且带来了全面革新。例如，航母特混舰队可以集中飞机和高射炮进行防御，对敌军的空袭予以牵制。由于舰载飞机配备了无线电应答器，经过专门训练的战斗机指挥队伍可以利用远程搜索雷达对其进行识别和指挥。新成立的舰上作战情报中心负责搜集和传达此类重要情报。尽管在战斗空中巡逻、舰艇编队和防空策略上，传统观念仍占据主导地位，但航母特混舰队具有一定灵活性，其作战范围和耐力也成倍增加。如果每个航母群由三到四艘航母组成，几个航母群联合行动，完全可以互相照应。随着美军逐渐靠近特鲁克岛，斯普鲁恩斯和米切尔即将证明这一点。
他们将九艘航母编入三个特混大队，这三个大队彼此遥遥相望，开始疾速前行。斯普鲁恩斯在“新泽西号”战列舰上升起了三星将军的旗帜，与“邦克山号”航母以及“蒙特利号”和“科本斯号”轻型航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在他北方的地平线上，是以“企业号”“约克城号”航母和“贝劳伍德号”轻型航母为中心的特混大队。他的右侧则是“埃塞克斯号”“无畏号”航母和“卡伯特号”轻型航母。这种部署使它们得以根据任务要求进行集中或分散。一般情况下，只有在靠岸停泊时，特混舰队才会集体现身。在海上，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因为如果整个舰队聚集在一起，水深需要达到数千英尺。
1944年2月16日，距离日出还有90分钟时，舰队来到了特鲁克岛外90英里（1英里≈1.6093千米）的海域。作为斯普鲁恩斯的战术指挥官，米切尔下令舰队迎着五级风前进。与此同时，战机也开始起飞。随着轮挡被依次撤去和莱特星形发动机的轰鸣，大批F6F-3“地狱猫”冲向白浪翻滚的海洋。
曙光乍现时，五个战斗机中队的领头机转了一个大弯，开始在空中盘旋，等待其他战机的到来。当70架“地狱猫”集合完毕后，它们一路向西驶去。接下来，美军即将开展为期两天的行动，攻占特鲁克岛，使其不再对美军在太平洋的宏图大略构成威胁。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航行，美军已经可以遥遥望见目标。太阳刚刚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在阳光的照耀下，群山仿佛环绕着一个巨大的珊瑚浴盆。特鲁克岛的堡礁呈圆角三角形状，中间是一座潟湖。当美军继续靠近该岛时，“邦克山号”航母上的12架飞机飞上两万英尺的高空，准备进行掩护。与此同时，四个分队中有两个分队拉开了距离，以便进行侦察。“企业号”和米切尔旗舰“约克城号”上的24架“地狱猫”组成了低空攻击大队。“无畏号”和“埃塞克斯号”上也派出了规模相近的分队，从中海拔发动袭击。“邦克山号”航空大队的大队长是绰号“野兽”的罗兰·H.戴尔中校。作为进攻协调员，他独自驾机起飞。他的任务是确保剩余的48架飞机在发动进攻时能够找准目标，进行低空扫射。另外三个航空大队的指挥官将充当目标观察员，为他们提供协助。
“无畏号”第6战斗机中队的12架飞机远远地包围了这座环礁，只等高空掩护就位。其中一名飞行员亚历克斯·弗拉丘中尉诧异地发现，日军竟然没有出动飞机进行拦截。美国飞行员并不知道，这座基地的海军指挥官刚刚放松了警惕。然而，在日本海军指挥官做出这一决定的同时，美军航母已经靠近了海岸。两周之前，即2月4日，美军首次出动侦察机对特鲁克岛进行侦察。从那时起，岛上的日军就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日军第4舰队司令小林仁中将清楚，手下的飞行员早已精疲力竭，因此下令大部分飞行员登岸休息。他们所在的营区毗邻杜伯伦岛上的主要机场，中间仅隔着一条堤道。正是因为日军在空中疏于防范，斯普鲁恩斯才得以在无人觉察的情况下接近特鲁克岛。拂晓之前，当美军的机群出现在该岛上空时，日军绝大多数可供调遣的战斗机仍停在岸上。
在进行战机扫荡时，美国海军的战术原则可以概括为如下几条：让“地狱猫”留在高空；要集中力量作战；首先消灭敌军的战斗机，接着进攻机场。一开始，战斗机可以盘旋五分钟左右，以便进行高空掩护的“地狱猫”就位。除此之外，不要进行任何盘旋和逗留，否则敌机就会趁机紧急起飞。戴尔等飞行员如法炮制，只不过顺序可能有所不同。直到第6战斗机中队不断逼近，准备进行低空扫射时，他们才发现有几架敌机开始升空。在此之前，据太平洋舰队情报部估计，日军至少有190架飞机在守卫特鲁克岛，其中包括75架战斗机、28架侦察轰炸机、12架鱼雷轰炸机、12架中型轰炸机、5架大型巡逻机和58架水上飞机。事实证明，“至少”一词尤为关键，因为敌机的数量远远超出这一数字。日本飞行员也终于得以驾机起飞。当天，美国飞行员将在空中和地面遭遇300多架敌机。
随着高射炮隆隆作响，浓烟直冲云霄，一支“地狱猫”队伍直奔莫恩岛而去，该岛上修建有特鲁克岛最主要的机场之一。亚历克斯·弗拉丘和僚机驾驶员卢·利特尔发现，两人前方的10架“地狱猫”已经开始俯冲，而他们位于这支队伍的末尾。为安全起见，弗拉丘扭头向身后望去。他早已不是新手，因此清楚四周的云层足以作为屏障，敌机驾驶员有可能隐匿其中，伺机发起伏击。正是因为小心谨慎，他才得以逃脱一劫。随后，他隐约看到一架三菱公司A6M零式战斗机的轮廓。这架代号零式战机的飞机正俯冲过来，整流罩和机翼在炮火中闪闪发光。
弗拉丘拉回操纵杆，和利特尔一起向上攀升。接着，他猛地调转头来，瞄准敌机一阵猛轰，迫使对方改变航向并急剧下降。直到这时，弗拉丘才注意到，上方出现了大群敌机，约有数十架之多，包括日军使用的各种机型。双方立即开始交火。
就像其他许多和他处境相似的年轻飞行员一样，亚历克斯·弗拉丘也满怀抱负，痴迷于自己的事业，对他所在飞行中队的徽标和魅力深信不疑。他听说过许许多多老飞行员足智多谋的故事，正是这些人锻造了他们。早在印第安纳州曼西市迪堡大学高年级就读时，弗拉丘就参加了飞行训练。他在圣地亚哥北岛首次加入飞行中队后，很快被指挥官布彻·奥黑尔另眼相看，并视为飞行奇才。奥黑尔甚至选择这名新手担任自己的僚机驾驶员。随后，这位机长依照自己当年接受的训练方式，开始向他传授空战经，即让他参加“出丑训练班”。
这种教学方法成效显著。所谓“出丑训练班”，就是让那些未经训练的新飞行员与一群经验丰富的老手开展模拟空中格斗。正如奥黑尔曾经师从约翰·S.吉米·萨奇和吉米·弗拉特里等传奇王牌战斗机飞行员，如今轮到弗拉丘接受严苛的训练了。但是，面对荣誉勋章获得者奥黑尔，弗拉丘的表现足以令人称奇。因此，奥黑尔让他参加了新的训练项目，以培养其夜间作战技巧。在这支“蝙蝠队”中，两架“地狱猫”和一架配备有雷达的“复仇者”负责在夜间追击敌机。1943年11月的一天晚上，他们离开马绍尔群岛执行任务，面对敌军在夜间发动的空袭，奥黑尔在护卫“企业号”特混大队时不幸身亡。珍珠港事件已经让弗拉丘怒火中烧，奥黑尔的遇难无异于火上浇油。正是这种复仇心理驱使他开始了航空生涯。当美军的航母群接近特鲁克岛时，他已经是一名杰出的飞行员。
弗拉丘目测了一下敌机编队的规模，认为以目前250节（1节≈1.852千米／小时）左右的空速足以甩掉所有穷追不舍的敌机。格鲁曼公司制造的“地狱猫”战斗机迅猛而坚固，在高速航行时会使零式战机相形失色。因此，他可以俯冲下去，以加快速度，然后急转跃升，使追击的敌机冲向前方。当这架零式战机飞过身旁时，他就可以一个横滚，猛扑下去。此时，敌机飞行员处于弗拉丘后方，而这正中他的下怀。
当弗拉丘急转跃升时，敌机试图紧跟上去，但这架零式战机失去了控制，在急转时突然滑向一侧。弗拉丘摆好了架势，准备进行偏角射击，将其置于死地。就在此时，他蓦地发现，数架敌机从上方猛扑下来。弗拉丘立即收敛起兴奋之情，转而变得格外谨慎。他没有立即开火，使敌机得以冲向下方逃之夭夭。
弗拉丘高兴地发现，卢·利特尔始终如一地守护着自己的侧翼。他和这名僚机驾驶员以S形从相反方向交叉移动，使敌机只得尾随其后。这种战术名为“萨奇穿梭”，源自第三战斗机中队队长吉米·萨奇。在面对零式战机等机动性更强的飞机时，两名战斗机飞行员可以借此互相掩护，使后方免遭攻击。弗拉丘正是采用了这一战术，诱使敌机逐渐下降。等到日本飞行员在海拔上丧失了优势，弗拉丘注意到，他们似乎也丧失了决心。他接连绕到三架零式战机的尾部开火，然后望着这几架褐绿斑驳的飞机跌入潟湖。当天上午，美军占据了主动权。经过十分钟的激战，弗拉丘看到，不少日本飞行员打开降落伞，从空中缓缓降落。其中几人甚至仍然身着睡衣。
在这次战机扫荡中，美军出动大批飞机涌向莫恩岛巨大的环礁，消灭了日军空中和地面的所有战机。在第6战斗机中队副队长G.C.布拉德上尉的率领下，弗拉丘等人12次掠过岛上的机场，将一排排战机付之一炬。第5战斗机中队的特迪·斯科菲尔德向一架零式战机开火，目标顿时燃烧了起来。于是，他开始尾随敌机下降，直奔埃腾岛的机场。这名日本飞行员很可能已经负伤，因为他在着陆时竟然没有放下机轮。这架飞机来回晃动，最后翼梢触地，向一侧滚去。翻了几个身后，零式战机冲过飞机库前的停机坪，点着了停在那里的三架鱼雷轰炸机。斯科菲尔德看到，这架飞机又转了几个弯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飞机早已面目全非，距离停机坪尽头的一架大型四引擎飞机仅有咫尺之遥。
布拉德上尉没有与“无畏号”上的其他战机会合。他在中途发现一艘日本轻型巡洋舰正赶往环礁北部的出口——北关，因此立即集结分队，开始进行低空扫射。但敌舰上的高射炮击中了他驾驶的“地狱猫”，致使引擎失去了动力。布拉德只好转向大海，一边下降一边放慢速度，将战机缓缓驶入浪尖，最后猛地停了下来，只见海面上白浪四溅。当战机开始下沉时，他挣扎着钻出驾驶舱。另一名飞行员见状立即向布拉德抛下一艘救生艇，然后一个横转，吸引了巡洋舰及其炮手的注意力。此人对准敌舰一阵猛轰，点燃了弹射器上的水上飞艇。这一系列紧张事件牵制了敌军的炮火，使布拉德得以划向北关以西5.5英里处的一座小岛。在历尽艰难来到岛上后，他花费大量时间，在岩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最终被救援人员发现。在距离此处几英里的地方，出现了数艘日本驱逐舰。显然，它们在等待与离开港口的轻型巡洋舰会合，然后伺机逃跑。
扫荡日军舰艇
米切尔及时制订并实施了空袭计划，源源不断地为这次行动提供飞机。这项计划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简言之，绝不给敌军任何均等的机会。当天，每架航母要发动六轮袭击，每轮袭击之间的间隔时间很短。黎明前进行扫荡的战斗机离开甲板不到30分钟，发起第二轮猛攻的轰炸机就飞上了天空，其目标是日军的舰艇。每轮袭击要出动19架“地狱俯冲者”或“无畏式”俯冲轰炸机、9架“复仇者”鱼雷轰炸机和12架“地狱猫”战斗机。飞行员接到命令，其攻击目标从主到次依次为：航空母舰、战列舰、重型巡洋舰、轻型巡洋舰、潜水艇、供油轮、辅助舰船和驱逐舰，其次是空军设施和舰船检修设施。
美军发现，约有40艘敌军船只被困在港口，令人失望的是，这些船只全都价值不大。两周前，当美军侦察机飞越基地时，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古贺峰一就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情报称，在美军登陆马绍尔群岛前，超级战舰“武藏号”仍在特鲁克岛，但如今已经和日军其他所有航母和重型巡洋舰撤往帕劳。然而，对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无论眼前的目标为何物，都将遭受其无情的打击。
上午10点左右，美国飞行员对停泊在特鲁克中部岛屿附近的日军辅助舰船发起袭击，导致大量碎片飞进了旁边的疏散机场。直到最后，美军才对燃料库发起了进攻，这样其他目标就不会被浓烟遮蔽。戴尔中校通知从“邦克山号”起飞的“地狱俯冲者”和“复仇者”，一艘日本巡洋舰出现在环礁西南约20英里处。美军战机按照戴尔提供的方位，找到了敌舰“那珂号”并将其击沉，眼看着船首和前炮塔渐渐被海水淹没。
当天下午，逃往北关的日本战舰也被悉数摧毁，其中为首的是老式巡洋舰“香取号”。在“舞风号”和“野分号”驱逐舰以及“昭南丸号”扫雷舰的护卫下，“香取号”和载有600多人的“赤城丸号”商用武装巡洋舰企图溜回日本。10点38分，海军上将米切尔监测到敌舰的无线电信号，并通知手下指挥官，对新出现的目标实施打击。
这次行动也关系到斯普鲁恩斯。在他的指挥下，“依阿华号”战列舰、“明尼阿波利斯号”和“新奥尔良号”重型巡洋舰以及四艘驱逐舰离开航母编队，开始全速前进，共同追击“香取号”等敌舰。斯普鲁恩斯决定亲自指挥这次行动。接下来，米切尔手下的飞行员以及他们的顶头上司将展开一场出生入死的鏖战。
斯普鲁恩斯手下的许多人认为，由一位舰队司令官负责水面作战中队的战术指挥，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斯普鲁恩斯向来十分审慎。时年57岁的他从未认为自己是一名具有战术头脑的军官。他是一位战略家、思想家，关注的是战争的大局。正是因为拥有这种天赋，他曾经是海军战争学院的明星教官。中途岛战役后，他又成了尼米兹的左膀右臂。一个对他知之甚深的朋友说过：“我记得有人告诉我，对伟大的数学家艾萨克·牛顿爵士来说，他之所以会写书，只不过是为了向其他人证明他一眼就能看懂的事情。海军上将斯普鲁恩斯也是如此。由于天赋异禀，他总是能够抓住问题的要害。”出于对斯普鲁恩斯的信任以及对国家利益的考虑，尼米兹升任他为中太平洋部队司令，这支部队很快被更名为第五舰队。
斯普鲁恩斯在巴尔的摩度过了童年，并且在孤独中逐渐长大。他的母亲安妮·艾姆斯·希斯十分强势，对他态度冷淡。但她聪慧过人，具有极强的求知欲和远大的抱负，喜欢到世界各地旅行和求学。斯普鲁恩斯的父亲寡言少语，对妻子殷勤顺从。据说安妮曾经表示，“虽然所有人都应该有个家，但这个家显然是个累赘”。由于斯普鲁恩斯的弟弟菲利普生来就有心智障碍，安妮感到更加紧张，所以将雷蒙德·斯普鲁恩斯送往新泽西州的东奥兰治，与三个尚未出阁的姑妈住在一起。当斯普鲁恩斯来到美国海军学院就读时，他的性格变得越发孤僻，甚至还有些笨手笨脚，只喜欢宁静舒适、独来独往的生活。虽然他对例行的军事训练不以为然，并且认为安纳波利斯的课程颇有职业技术学院的色彩，但是出于对知识的渴求，在1906届209名见习军官毕业时，他仍然列第25名。加入海军后，他很快成为众所周知的机械专家。
斯普鲁恩斯一向严于律己，格外注重自己的体形和饮食。为此，他经常长时间到户外散步。在他看来，健康的体魄与敏锐的头脑相辅相成。他虽然调得一手好酒，但除在适当的场合，有朋友劝他往自己的橘子汁里兑入一些朗姆酒之外，他几乎滴酒不沾。他的朋友背景各异，但大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为人正派、品行端正、立场坚定、不乏风趣。在“新泽西号”的旗舰司令台上，站在他身旁的参谋长查尔斯·J.卡尔·摩尔上校便是如此。1913年，卡尔·摩尔曾在“班布里奇号”驱逐舰上担任轮机长，直接听命于斯普鲁恩斯。54岁的摩尔既是一位方位测定专家，也是一名严谨细致的参谋，极其擅长起草作战命令。截至1944年，随着海军的规模不断壮大，特混舰队日趋复杂，他所精心拟就的文件在海军的文字记录中举足轻重。但摩尔关注的是具体任务，所以总是备感紧迫，而斯普鲁恩斯需要保持超然的态度，以使自己的思维有条不紊，因此两人经常发生冲突。当斯普鲁恩斯坐下来读小说时，很少有人敢去打扰。尽管摩尔对此经常难以忍受，但斯普鲁恩斯仍坚持自己的这一特权。当两人发生不快时，这位一向勤勉的参谋长甚至认为，自己的上司过于懒散。
摩尔上校固然了解斯普鲁恩斯将军的性情和想法，但是对目前美军在特鲁克岛开展冒险行动的意义何在，他或许有些难以理解。在他看来，既然美军航空兵拥有强大的威力，就没有必要出动战列舰和巡洋舰。他认为，这种只图痛快的做法属于策划失当，比怠惰懒散更加糟糕。派遣战舰一事并不令人意外，因为作战命令提出了这种可能，但斯普鲁恩斯竟然要亲自率兵，这一点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让参谋长摩尔目瞪口呆。
摩尔站在船首左舷，看着“新泽西号”逐渐接近特鲁克岛。只见在浴盆状的潟湖中间，一座座山脉连绵起伏。他猜测，斯普鲁恩斯此举与其说是为了击沉日军的某艘重要战舰，不如说是为了拿下富于传奇色彩的特鲁克岛。众所周知，珍珠港事件发生后，尼米兹曾多次雄心勃勃地表示，有朝一日要将自己的司令旗插上特鲁克岛，因为那里是日本海军联合司令部的所在地。摩尔心想，斯普鲁恩斯之所以甘冒风险，让总排水量为12万吨的舰队加入特鲁克岛附近展开激战，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此举无异于给了海军高级军官一个参与行动的机会。作为一名传统主义者，斯普鲁恩斯一向认为，战列舰才是舰队的核心。1940年，他不再担任“密西西比号”战列舰舰长。对他来说，这两年任期很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引以为傲的时光。此时，海军中队的影响力已经日渐式微。至于这些队伍是否能够发挥重要作用，几乎不再取决于海军的高级军官。他们必须紧跟战机的步伐，而控制这些战机的是一群飞行员。因此，斯普鲁恩斯显然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进行最后一搏，以迎来海军的辉煌时代。
在“新泽西号”的率领下，美军舰队以25节的速度向西行进。与此同时，大批战机从“埃塞克斯号”上起飞，准备对日军的护航队发起痛击。“舞风号”驱逐舰在遭到一群“地狱猫”的扫射后，又险些撞上一架“无畏”式轰炸机。由于船身开始漏油，“舞风号”只能一路跛行。不远处，数架“复仇者”发现了“赤城丸号”旁边的“香取号”。它们滑翔到低空，立即开始投弹。其中两枚炸弹击中了巡洋舰的后甲板，甲板内部顿时升腾起阵阵黄色的浓烟。美军飞机离开后，这股烟幕冲上了500英尺的高空。在30英里开外，斯普鲁恩斯对此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开始迅速靠近。
当戴尔在“邦克山号”上稍事停顿，准备再次升空时，一名日本飞行员发现了斯普鲁恩斯，并率领手下的轰炸机中队穿过云层的间隙，悄悄向其逼近。他向“依阿华号”投下一枚炸弹，但炸弹在战舰右舷100英尺开外落入水中。由于险遭意外，摩尔上校建议斯普鲁恩斯下令舰队列成环形，以抵御来自敌机的炮火，但被断然拒绝。“我们到这里不是为了与飞机较量，而是为了与水面舰船作战。我希望继续保持纵队。”因此，战舰上的所有人员必须投入战斗。这几艘战舰开始颠簸前行：“新泽西号”一马当先，“依阿华号”“明尼阿波利斯号”和“新奥尔良号”紧随其后，“伊泽德号”和“伯恩斯号”负责掩护主舰的船首，“夏洛特号”和“布拉福德号”分别护卫两舷。
由于潟湖内的大部分舰船已经着火、正在下沉或沉入湖底，攻打特鲁克岛的飞行员开始对小型船舶进行扫射。巡逻船和豪华快艇反而成为较有价值的袭击目标。“企业号”上的一名飞行员发现，环礁北部仍有数艘着火的敌舰，因此向上级报告：“袭击行动指挥官，潟湖正北方有一艘日军巡洋舰遭到重创。我将前往此处将其击沉。”他随即听到，一位长者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应，此人正是海军上将米切尔。“山猫队长，我是秃鹰。不要行动。重复，不要击沉这艘舰艇。听到请回答。”
言下之意是：不要挡斯普鲁恩斯的路，老大想要亲自动手。
“伊泽德号”和“伯恩斯号”很快就撞沉了“赤城丸号”。一开始，“赤城丸号”的舰长忽左忽右，企图避开美军的驱逐舰，但这种“之”字形的行进方式反而使对方借机迎头赶了上来。在猛烈的炮火下，“赤城丸号”无法再前进一步。随后，“伯恩斯号”和“布拉福德号”同时向“香取号”开火，而这艘日本巡洋舰的船尾已经下沉，船身正向右侧倾斜。斯普鲁恩斯下令“明尼阿波利斯号”和“新奥尔良号”立即靠近，并将其击沉。
“新泽西号”超过港口附近的“昭南丸号”，从800码（1码≈0.9144米）外用5英寸（1英寸≈2.54厘米）速射炮对这艘扫雷舰一顿猛轰，将其打得遍体鳞伤。几乎与此同时，“昭南丸号”上的大炮和火药轰然爆炸。在一片残骸中，只剩下一艘空荡荡的小艇。一名日军士兵拼命扒着船帮，还有两人紧紧搂住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梯。
“舞风号”虽然遭到重创，但仍向“新泽西号”接连发射了数枚鱼雷。摩尔看见，四道波涛翻滚的尾迹疾驰而来。这一景象令他感到又惊又愧。美军的做法愚蠢至极，摩尔表示。他们既没有信号官和策划队，也没有负责与火力控制和枪炮射击队伍进行沟通的联络员，所以在他看来，斯普鲁恩斯的手下根本无权指挥水面战斗。当这四枚鱼雷擦过“新泽西号”的船尾，另外两枚划破“依阿华号”的尾迹，激起阵阵波浪时，斯普鲁恩斯看着司令秘书查尔斯·F.巴伯，面带嬉色地说：“刚才可真悬。”但卡尔·摩尔不打算就此作罢，并建议斯普鲁恩斯立即将部队的节制权交给巡洋舰指挥官、海军少将罗伯特·C.吉芬，因为后者的参谋人员在水面战术行动上训练有素。但是此时，这一建议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斯普鲁恩斯早料到他会作此劝告。吉芬手下的巡洋舰经历了短暂交火，目前已接近尾声。斯普鲁恩斯已经决定，一俟战斗结束，立即将指挥权交给吉芬。在阳光的照耀下，海面上出现了“明尼阿波利斯号”斑驳的蓝色倒影，而“新奥尔良号”的倒影则呈橘色。这两艘巡洋舰包围了“香取号”，“明尼阿波利斯号”对其发动了猛攻。接着，“依阿华号”也发现了“香取号”。虽然这艘日本巡洋舰竭力横向倾倒，避开了“依阿华号”的炮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翻了船，在短短两分钟内葬身海底，船上人员无一生还。下一个遭殃的是“舞风号”。当斯普鲁恩斯旗舰上的副炮向其开火时，“舞风号”仍利用尾炮进行还击，企图溜之大吉。但这艘驱逐舰的中部突然爆炸，霎时间火光冲天，火焰迅速向两端蔓延。“舞风号”从头到尾开始熊熊燃烧，最终裂为两半后沉入海底。
面对日本战舰的残酷遭遇，斯普鲁恩斯和摩尔唏嘘不已。几个月前，美军在塔拉瓦岛登岸后，目睹了战争的惨状。对于战争造成的巨大浪费和沉重损失，两人同样颇为感慨。“对于海滩上炸弹横飞、炮火连天、燃料库和弹药库被炸到半空的情景，我变得越来越麻木。”摩尔说，“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的舰艇被炸掉、烧毁，然后沉入大海，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这种情况即使不能说令人恐怖，也多少有些压抑。正如雷蒙德所说，这是战争最糟糕的一面。”
日军最后一艘驱逐舰“野分号”向地平线方向逃去。在此之前，“新泽西号”向其发射了数枚16英寸口径的炮弹。但“野分号”侥幸得脱，很快在下午耀眼的阳光下和海面升起的雾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下午4点左右，雷达显示器上已经看不见“野分号”的踪迹。
多年以前，英国著名海军将领霍雷肖·纳尔逊子爵眼看自己的舰队被岸上的敌军炮火挫败，不由慨叹道：“让舰艇去攻打城堡是一桩蠢事。”说完，他沉默良久。然而，到了1944年，航母特混舰队威力强大，完全可以利用地面防御工事普遍存在的弱点。这些弱点大都显而易见，航母部队可以出其不意发动袭击。有了无线电静默的掩护，在密布的阴云和弥漫的大雾中，航母部队可以在不被敌军察觉的情况下发动猛攻，使其根本不可能进行还击。此外，海军的机动性即将突飞猛进。在随后数月中，军方就此展开了激烈争论。斯普鲁恩斯虽然不会驾驶飞机，但在这场革新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日本在中太平洋最大的基地气数将尽。在打赢中途岛战役后，战舰指挥官们开始对进攻特鲁克岛指手画脚，这让海军航空兵的鼓吹者们恼怒不已。但只要米切尔和航母部队仍然听命于斯普鲁恩斯，他就会表示支持航母的发展。这一点更令航空部队的拥护者们感到不快。
当斯普鲁恩斯手下的舰船开始在各自的战位上供应三明治时，一架“无畏式”轰炸机正从相反航向接近这列纵队。这架掉队的飞机显然想要追上他们，在侧身转弯后飞向“依阿华号”。在“依阿华号”上，站在驾驶台左翼的约翰·L.麦克雷上校及其副手、炮手指挥官和一名高级飞行员发现，这是一架友机，因此立即命令传令员晓谕众人：“这是友机。跟踪航行，不要开火。”“依阿华号”的炮手指挥官也通过对讲机播报：“这是友机。”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听错了命令。在战列舰左舷，几门大炮的炮手在亲眼看到这架飞机后当即开火。随着飞机越来越近，有人看见飞行员倒向驾驶舱一侧。飞机险些擦过船体，随后开始迅速下坠。接着，这架“无畏式”轰炸机一侧机翼朝下，在距离“依阿华号”右舷约500码的水面坠毁。在此之前，机上的飞行员保罗·E.塔帕斯上尉本来准备通知“依阿华号”，自己正在进行空中搜索，但他和后座炮手哈罗德·F.利奇均不幸罹难。
这起惨剧发生一个小时后，“依阿华号”报告称，西侧出现了另一个目标。“伯恩斯号”奉命查看情况。最后，这艘驱逐舰上的观察员在落日余晖的反照下，发现了一艘小型舰艇。这是一艘排水量仅有450吨的日本猎潜艇。这艘猎潜艇立刻用三英尺的前炮向“伯恩斯号”开火，“伯恩斯号”随即发起还击，使其开始从船尾下沉。海面上零零星星地漂浮起一些幸存的敌兵。在接近这些敌兵时，“伯恩斯号”舰长D.T.埃勒少校通过无线电联络到“伊泽德号”上的舰艇分队队长。“要不要我带几个礼物回去？”在得到命令后，“伯恩斯号”从一侧放下一艘救生艇，由艇长驾驶，向漂浮着敌兵的水域开去。海面上约有60名水兵，但几乎所有人都拒不合作。为了将他们拖上甲板，美军费尽了力气。经过一番劝说后，其中六人改变了主意。这六人获救后，救生艇被拉回甲板。随后，出于冷酷的军人思维，埃勒下达了一道命令，决定了其他大多数敌兵的命运：“鉴于日方极有可能对幸存者展开营救，而他们返回后必然继续采取行动，况且他们拒绝我方舰船的营救，因此我们向幸存者所在区域50英尺下方投放了三枚深水炸弹，以将其彻底消灭。”
虽然斯普鲁恩斯本人并不为此事感到骄傲，但是当他手下的舰队包围了日军的要塞后，他还是下令所有船只升起名为“凯旋旗”的最大舰旗。事实证明，斯普鲁恩斯执着于动用重型舰队作战本身就是一种夸张的做法。更为残忍的事实是，在对敌军进行人道致死时，他们的处理方式十分潦草。思想家们关于“适度杀戮”的设想似乎已经落伍。这早已不再是一场绅士之间的战争。
策划中太平洋攻势最后阶段
暮色降临后，马克·米切尔手下的三个航母大队在特鲁克岛东侧等待时机。与此同时，“无畏号”航母上的雷达捕捉到，西南方向有一架飞机正在水面上空低飞。这架日本侦察机绕着海军少将阿尔弗雷德·E.蒙哥马利手下特混舰队的外围兜了半个小时圈子，然后隐没在西方。没过多久，第二架飞机在东侧出现。这架飞机在防空炮的射程之外短暂盘旋后随即消失。当天夜里，日军的侦察机要么单枪匹马，要么三五成群，不断在米切尔舰队的附近出没。当另外两架敌机靠拢过来时，美军的掩护舰艇发射了数轮雷达控制的防空炮，似乎成功将它们赶出了这片水域。但子夜刚过，又有一架日军侦察机出现在雷达显示器上，并且不断接近美军的特混舰队。
这架敌机在低空飞行，其用意十分明显。训练有素者会立即明白，敌机的飞行员正在对他们进行雷达定位。距此20英里开外，“企业号”上的战斗机指挥团队正利用无线电，为“约克城号”上一架装有雷达的“地狱猫”导航，以拦截敌机。美军飞行员在绕到其尾部后，对方圆七英里的范围进行了追踪，但没有发现任何敌军的影踪。更为糟糕的是，当这架夜间战斗机靠近蒙哥马利手下的特混舰队后，他不得不下令防空炮手不要开火。子夜刚过，当“地狱猫”的飞行员端详雷达显示器，试图在“海面回波”的电子干扰中搜寻敌军的蛛丝马迹，或者在前方茫茫的夜色中分辨敌舰排出的一缕火焰时，他惊讶地发现，刚才距离自己仅有四英里的日军鱼雷轰炸机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美军指挥官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蒙哥马利命令手下的舰艇紧急转向进行躲避，但一切为时已晚。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枚鱼雷，击中了“无畏号”航母的右舷船尾，不仅船舵被击弯、卡住，驾驶舱也开始进水，强烈的冲击波还将甲板上的两架“无畏式”轰炸机掀到半空，就连正在就寝的亚历克斯·弗拉丘也从铺位上跌落下来。附近船舱内的六名水兵因为受到强烈碰撞当场毙命，还有六人在失踪后再也不见踪影，而他们的20毫米口径炮管被从炮身上扯了下来，跌入黑沉沉的大海。
当托马斯·L.斯普拉格上校利用发动机恢复了对方向的控制后，米切尔立即下令“无畏号”航母与“旧金山号”和“威奇托号”巡洋舰、“卡伯特号”轻型航母以及四艘驱逐舰列队，向埃尼威托克岛驶去。黎明时分，斯普鲁恩斯率领“新泽西号”及全体船员加入了“邦克山号”的特混大队。随后，米切尔等人的舰船驶离了特鲁克岛。这支快速航母特混舰队在白天看似神勇无比，但是一名胆大妄为的日本飞行员却对其紧追不舍。他驾驶的鱼雷轰炸机最后一次出现在雷达显示器上时正向西驶去，随后便消失不见了。1944年2月17日清晨，美军向特鲁克发动了最后两轮空袭。时至中午，斯普鲁恩斯和米切尔决定，他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进攻特鲁克岛是对美国海军在中太平洋战略的严苛检验。这场战役不仅是众多空勤人员在待命室闲谈的话题，也成了许多老飞行员向刚刚结束训练的新手进行吹嘘的资本。在特鲁克岛战役中，美军在交战中损失了25架飞机，在行动中损失了8架飞机，再加上“无畏号”上遇难的12人，共有41人阵亡，17人受伤，但摧毁了日军200余架飞机，烧掉了1 700吨储存燃料，击沉了40艘敌军船只，其中包括3艘轻型巡洋舰、4艘驱逐舰、9艘辅助舰和24艘大小货轮。虽然斯普鲁恩斯未能亲自击沉日本海军的舰艇，但他所表现出来的策划和执行能力让美军中最强硬的人物海军总司令、海军上将欧内斯特·J.金留下了深刻印象。斯普鲁恩斯的参谋后来写道：“斯普鲁恩斯不仅制订了出色的计划，而且他手下部队执行命令的时机几乎无可挑剔，金对此大加赞赏。在他看来，这次行动堪称榜样，足以引起所有人重视，因为良好的参谋工作和高效的作战行动，再加上杰出的指挥，必然会产生这一结果。”在此之前，“特鲁克岛”一词十分刺耳，令人谈之色变，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却使其威风不再。快速航母特混舰队的时代已经来临。
这次行动结束后，“明尼阿波利斯号”的舰长理查德·W.贝茨在报告中进行了极其详尽的个人描述。他首先对日本的军事特点作了评论，其中既有警告又有钦佩，接着对斯普鲁恩斯行动之迅速感到大为惊奇。他写道：“上述事实说明什么问题？一言以蔽之：目前战势极大地有利于我方，我们应当利用这一事实，继续直接连续地对敌军施加进攻压力，并充分利用我方的制海权，以最低的代价实现目标，即将我们的阵地继续向西推进。”
2月18日，当斯普鲁恩斯率众与舰队的油轮会合时，美军两个团在米切尔“萨拉托加号”航母特混舰队的掩护下，向埃尼威托克的两座主要岛屿发动了袭击。海军陆战队第4师和陆军第7步兵师速战速决，以372人阵亡、1 600人负伤的代价，打垮了散布于这座环礁上的8 000日本守军。按照以往的做法，他们应当首先进攻侧翼，然后再开展大规模行动，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尼米兹也支持发动奇袭，使敌军没有时间集结力量进行防御。在马绍尔群岛战役之初，他就派遣手下的两栖部队，直接对其中面积最大、最重要的岛屿夸贾林环礁发动袭击，而绕开了其他次要目标。
当斯普鲁恩斯正在为下一个作战目标（日本的水上飞机基地、特鲁克岛以东的波纳佩岛）制订计划时，他收到了一份电报，电报中对他最近的表现予以肯定。现在，他需要为袭击马里亚纳群岛做好准备。尼米兹下令这支快速航母特混舰队于2月21日对该地最大的三座岛屿——塞班岛、天宁岛和关岛发动进攻。届时，他们将绕过而非进攻日军最大的基地特鲁克岛。“冰雹行动”的成功说明，任何岛屿或堡垒都难以抵御快速航母的威力。美军应当继续向西推进。
斯普鲁恩斯和米切尔在各自的旗舰“新泽西号”和“约克城号”上，用闪光信号灯发送消息，就如何向未知海域发起突袭交换了意见。在此之前，美国海军从未如此大规模深入西太平洋。自1942年4月吉米·杜利特尔空袭东京后，美国更是从未涉足这一海域。斯普鲁恩斯被米切尔的回复所打动，最终建议他单独行动。这位航母司令将率领手下的三个大队，向西北方向的马里亚纳群岛进发。与此同时，斯普鲁恩斯返回马绍尔群岛，接受海军四星上将的晋升，并且开始策划中太平洋攻势最后阶段的“奇袭行动”。18日晚，“新泽西号”加油结束后离开了“邦克山号”特混大队，在一艘驱逐舰的护卫下向东驶去。抵达马朱罗后，斯普鲁恩斯开始集中精力策划“奇袭行动”，而米切尔的航母将为其铺平道路。三天后，美军即将开始对三座目标岛屿发动空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