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022.04.11

如果给我们每个人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你希望，去到从前的哪个时刻？其实我以前一直弄不懂物理当中时刻的概念。我以前学不懂物理，现在也是。但我现在明白了。因为我有想要回去的时刻了。

我希望我能回到去年12月21日，我要去武大看我的好朋友路哥。他让我去看他，我没去。如果我去了，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应该就不会在今天的班会上得知他离开的消息。我应该就不会痛苦难过到，看见他借给我的那支红笔时，情绪直接崩溃掉。我应该就不会翻遍我们在一起拍的照片去找各种细节。

我很想他。

我小时候经历过家中辈分高的老人离开。我不记得那时候的我在想什么了，也不记得我有哪些情绪了。我们家乡兴土葬，会选好日子，在楼下摆席，然后请锣鼓乐队来唱歌，最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将离开的人送到离我们更远更远的地方，通常都是梯田，或者青山，是我们很难到达的地方。

当我们思念离开的亲人的时候，常常需要不远万里去祭拜他们。我们要走过崎岖山路，踏过荒草枯树，最后跪在刻了满满名字的冰冷的石碑面前。

我心中想起这些，总是一片悲凉。但我没有太难过，因为人总是要离开的。

离开的人，如果被我们遗忘才算是真的离开，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应该怎样确认自己有没有被他们记得呢，我们被遗忘了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我在想，路哥离开的时候，有想起我吗？他会想到在离他那么远的藏大，还有个我，是他的朋友，是他可以分享生活的人吗？

我还没有梦到过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下次能在梦里见见他，和他说上一两句话，最好我能问问他，为什么要在春天还没来的时候，就离开了。

学校其实已经隐隐有了春的味道。雪山上的积雪好像只有一点点了，黄色的山上有一道白色的痕迹，我说不出那是他们晒太阳流下的汗，还是看太阳太久而流下的泪。草地开始变绿，蒲公英开始在风里摇头晃脑，橙色黄色白色的蝴蝶在那样的蒲公英丛里跳交谊舞，应该在它们的世界里，会有我听不到的圆舞曲伴奏，否则它们怎么能一直转圈都不累呢。

图书馆左右两条路旁种的那些红叶李的花开的密密麻麻缀在长满了红紫色叶子的树上。鸭子游在清澈的人工湖里，偶尔猛的扎进水里吃那些浑身透黑的小鱼儿。松树还是会滴树脂，不小心踩到鞋底，就会黏好长一段路。晚上的星星太多太多，拥挤在深蓝色幕布上，眨着眼睛，看我们嬉戏打闹。白天呢，天空上也会有云，但还是蓝天更多，阳光照亮我们，照亮学校。

可这里的阳光终究没办法将整个世界都照亮。

我很可惜，我们曾经并肩走在路上侧脸一看就能看到的风景，现在只能留给我一个人欣赏了。

我和小卓子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说：哥，路哥曾经就是我的一个精神支柱，但现在，他比我更早倒下。

小卓子安慰我不要想太多，他说，我要带着路哥对生活的那份热爱，继续努力生活下去。

我的生命中承载了太多重要的东西，我忘记了很多离开的人，肯定也有很多离开的人会忘记我。我将比曾经的我更加坚强，我要把那些能够投射进我肢体里的希望，都变成我的光芒。

如果我有一天也会离开，我希望我也会被人遗忘。

我不要有人记得我。

那是一个没办法去回应的我。这对记得我的人来说，太残忍了。

202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