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希腊化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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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希腊化的概念

来自索里的人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大约公元前350年,一个男孩在塞浦路斯的希腊小城索里出生。像其他3 500万人一样,这个小孩作为伊朗国王的臣民长大,这位国王是波斯的阿塔薛西斯三世,“万王之王、万方之王”,犹太人、巴比伦人、伊朗人、埃及人和希腊人(尽管事实上并不是全体希腊人)的统治者。有两百年历史之久的波斯帝国,疆域从爱琴海岸一直延伸到喜马拉雅山麓,本应看起来是稳如天的。

当这个男孩——我们不妨称之为克莱尔库斯——成年时,他所生活的世界发生了剧烈变化。公元前334年春,年轻的亚历山大大帝率领马其顿军队进入亚洲。不到两年时间,塞浦路斯就落入亚历山大囊中,公元前331年秋,随着波斯国王大流士三世败于高加米拉战役,阿契美尼德国王的波斯帝国就烟消云散了。

当亚历山大的军队行军至亚洲腹地时,克莱尔库斯则向西航行到雅典,在亚里士多德的吕克昂学园研习哲学。他访问了德尔斐阿波罗神殿,仔细地抄录了神谕(“认识你自己”“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他开始写作,记述正在形成的神奇的新世界:犹太人的宗教、印度的智慧、波斯的祭司。由于后来的作家保存了一些引文,我们仍然可以读到克莱尔库斯遗失的哲学著作中的一些残篇,如《论教育》《论阿谀》《论友谊》,以及其他一些作品。

公元前323年夏,“世界之王”亚历山大殒命于巴比伦。随后几个月,亚历山大帝国就在几位麻木不仁的马其顿将军手中分裂为几个区域性的辖区:托勒密在埃及,安提帕特(后来的卡山德)在马其顿,帕迪卡斯(后来的安提柯)在亚洲。不过,对于这位好奇的年轻人而言,世界正在向他敞开。索里的其他年轻人已经在希腊人的新世界过上了他们无法想象的生活:索里的斯塔萨诺作为统治者(总督)统治着伊朗东部的德兰吉亚纳,海军将领索里的希罗已经探险到红海的阿拉伯沿岸,远至霍尔木兹海峡。

正是在公元前3世纪开始的前几年,这位索里人出发前往东方世界。从叙利亚到中亚的所有土地,都由亚历山大继业者中最伟大的人物“征服者”塞琉古一世统治着。克莱尔库斯从叙利亚海岸向东骑行到幼发拉底河;然后顺河直到塞琉古的新首都——底格里斯河畔塞琉西亚,这是现代巴格达南部地区一天的旅程。他跨越了扎格罗斯山脉,沿着伊朗沙漠北部边缘行走,这条漫长而尘土飞扬的道路通达世界的尽头:位于阿姆河边的伟大要塞阿伊哈努姆,在现代阿富汗的东北部深处(见第五章中的描述)。

克莱尔库斯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小规模的希腊人团体,他们在距离德尔斐5 000英里远的兴都库什雪山下修建新城。这座城市里有一座希腊剧场和一座希腊体育馆;在阿伊哈努姆的皇宫宝库中还有残存的莎草纸,上面有亚里士多德遗失著作的部分残篇。克莱尔库斯接下来去了哪里,我们只能靠猜测了:或许他跨越了山脉进入印度,也许长途跋涉返回到地中海世界。不过,他在阿伊哈努姆的石头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在该城的奠基者塞萨利的基尼阿斯王的墓地建筑群里,克莱尔库斯竖立了一根石灰岩柱子,上面镌刻有古希腊七贤的格言,这些格言是他三十年前在德尔斐勤勉复制的:“作为孩童,举止优雅;作为青年,自我克制;到了中年,公平正义;处于老年,睿智顾问;弥留之际,则无悲伤。”他在柱子基石上镌刻了如下的警句:

这是那些著名老者的睿智警句,

它们在神圣的皮托(德尔斐)被奉为神圣。

克莱尔库斯仔细复制了这些警句,并把它们

带到这里,镌刻在石柱上,在基尼阿斯的疆域内熠熠生辉。

这块石碑存留至今,虽因游牧民族入侵遭到了些许破坏,但字母还是像当初刻写时一样清晰细腻(见图1)。自2006年以来,作为喀布尔博物馆全球珍宝巡展的一部分,这块石碑甚至比克莱尔库斯游行得更远:它在巴黎的吉美博物馆和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得到了展出,2017年又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院度过了夏天。假如博物馆保安长时间不注意的话,你便可以让自己的指尖略过“克莱尔库斯”的名字,回想那与众不同的人生:开始于塞浦路斯海岸,(或许)结束于巴克特里亚刺眼的阳光之下。这就是希腊化时代的生活,假如那里确实存在过此类生活的话。

图1 位于阿伊哈努姆的索里的克莱尔库斯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