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发卖（二）
看了这么久，听了这么久，贾玉终于发现自己被卖了。
而且卖她的人不是将她丢在活人坟的父母，而是她好朋友贾月的父亲——贾亭。
“我不是他女儿。”面对着围来的三人，贾玉淡淡开口。
“嘿嘿，这小丫头倒是淡定。”
“只可惜啊！只要付了钱，咱只管拿人交差。”
“咱才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拿错人。”
三人的话语让贾玉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因为她知道以贾亭的性子，这到手的钱财是绝对不会再拿出来的。
如若自己逃走了，那下一个被抓拿的绝对是贾月。
看着几人麻利的动作，显然都是惯犯。她不想让贾月涉险，只好自己硬扛此事。
很快，三人绑了她的手脚让其中一名汉子扛在肩头上。
贾亭数了数钱袋子内的银子，确认银子数额后看了贾玉一眼：“呸，真晦气。”
“我娘含辛茹苦养了你五年，就只卖了五两银子，连十两银子都卖不了，真是个赔钱货。”
原来我之所以被卖竟是因为窦奶奶昔日的教养之恩么！
贾玉仰头惨笑，冲贾亭道：“今日你将我发卖，昔日窦奶奶对我的教养之恩就此了结。”
“从今往后，我与你贾亭一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希望……你不要后悔。”
“哼！后悔？我贾亭做事从不后悔。”贾亭甩给她一记眼刀子，转身往贾玉的活人坟内走去。
他东翻西找好一阵子都没有找到丁点干货，忍不住破口大骂：“TMD，不是说坟里还有点干货存货么？东西呢？”
“呵呵……”贾玉开怀一笑：“东西不都给你女儿带走了么？”
“没想到，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打我的主意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改口：“不对，你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在打我的主意了。”
“破天荒跟着月儿来这活人坟，其实是为了确认我是否还活着吧！？”
“你居然知道我来过？”贾亭眯了眯眼。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小瞧眼前这个小丫头了，不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来过，还因为他在她坟内搜到了一件宝贝。
一件稀少罕见却又人人都认识的宝贝。
“她说的可是真的？”
贾月突然从一个活人坟后冒了出来，身边还跟了个袁氏。
没有人搭理她一个10岁小娃的话语。
倒是胖子往她所在方向瞄了一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早有耳闻‘秋’‘袁’两家的姑娘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大美女，想必这位便是传说中宁嫁佃农男也不愿入我蔡府的袁二小姐吧！”
“啧啧啧，没想到你已为人妇竟仍风韵犹存，一点儿都不比当年差啊！”
蔡胖子色眯眯的目光在袁氏身上上下游移，惊得贾月连忙将袁氏藏在自己身后。
“那个……蔡爷，这是我老婆孩子，不卖的。”
贾亭发现情况不对，快步上前阻拦。
然他的话语并没有打消蔡胖子心中的念头：“哎哟哟，贾兄弟你说这话可就生分了。”
“刚你卖给蔡爷我的那个不也是你的女儿吗？”
“依爷看，这两位质量更好，价格……好商量。”
蔡胖子冲贾亭展颜一笑，抬手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两个，二十两。”
“不不不，这个真不卖，真不卖。”贾亭连忙摇头摆手。
“三十两。”蔡胖子没有理会对方，默默又竖起一个手指。
三十两对于一个佃农而言，那是一辈子都未必能挣得到的数额。
贾亭听到这个数字时，竟有那么一霎犹豫了。
看到父亲面上的犹豫，贾月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你在犹豫什么？”
“莫非你还真想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下堂妻给卖掉？”
贾月的话语没有让贾亭从迟疑中拉回，却无意中提醒了蔡胖子。
所谓夜长梦多，蔡胖子决定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直接甩给贾亭三十两后示意手下将人带走。
沉甸甸的银两落入手中，贾亭竟有片刻失神。
如此巨额的银两他活了几十载都未曾拥有过。
有了这些银两，儿子贾云将来就不必为没钱娶妻生子而烦恼，更不用面临舍弃年迈父母的艰难抉择。
但……
他看了妻子袁氏一眼。
看着她那不知何时变得粗糙不堪的纤纤玉手，心中有了决断。
或许……跟着蔡爷，你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儿。
贾亭收起银两默然转身，任由妻女被人带走。
“混蛋！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的贾月气急败坏，挣扎间仍不忘臭骂父亲几句。
可她们的挣扎终究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那胖子的手下打晕扛走。
蔡胖子等人离开不久，贾云带着村民匆匆赶来。
看着空无一人的活人坟，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父亲：“她们人呢？”
贾亭扫了儿子一眼：“带人至此，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何必多此一问？”
“你……你该不会把母亲和月儿也给卖了吧！？”贾云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祥之感。
“嗯，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你将来面临舍弃老母亲的艰难抉择而已。”
贾亭的话语听得贾云心里窝火：“假仁假义，别把自己的没人性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听着都觉得恶心。”
“唉~”村长贾里正叹息一声：“贾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咱们贾家村是穷苦了点儿，但咱们也是有骨气的。”
“选择用自己的双手劳作养活一家老小就是咱们最后的骨气。”
“哪怕最终事与愿违，不得不将家中老人安置在活人坟，老一辈也是能理解咱们的。”
“你现在这般为了一点银钱埋没良心，将妻女发卖典当，自己逍遥快活的行为实属不该。”
“更何况，贾玉她还是……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村长贾里正不再理会贾亭，就地与在场众人商讨解决方案。
可在钱货两清的情况下想要救人，唯有拿银钱赎回这一条路可行。
他们贾家村最缺的就是银钱了。
众人无奈摇头，叹息着离开。
救贾玉无望，还搭上了自己母亲与妹妹，贾云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怪我，都怪我。”
“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就不该让她们往这边来的，应当让她们去叫喊村民。”
“我真是蠢死了，蠢死了！”
他懊悔地捶打着地面，痛哭流涕。
一路沉默寡言的贾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表安抚。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我们不能活在对过去的悔恨中，拼尽全力解决当下事宜才是我们必须做的。”
天空渐露鱼肚白。
当贾山回到家时，整个村庄都已经知晓了贾亭变卖妻女及活人坟贾玉的消息。
不少村民觉得贾亭为了银钱已然疯魔，叮嘱家中女人和孩子见到他绕路走，以免落了个被发卖的下场。
唯独贾山夫妻二人相对无言，默默端起早饭到二老跟前伺候。
“想去就去吧！”
“让她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贾家村了，不值得。”
屋内二老淡然开口，陈氏泣不成声。
隔壁贾亭的屋子安静异常。
贾亭独坐在屋内静静注视着家中每一个角落，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他呆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三十两银子藏在儿子床底，带着余下五两银子杵着木棍一瘸一拐往村外酒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