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的颠覆性效应及本质

传统社会发展的信息成本

信息对称是社会平等的重要标志，也是提升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关键因素。历史上，由于种种客观原因，信息对称很难实现，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信息入口的高成本。在传统的工业社会，人们获取信息的入口从早期的书籍、学校、讲堂等，慢慢扩展至广播、电视、电影等。但是由于条件所限，并非所有人都能平等地获得上述信息入口。在18世纪的北美殖民地，虽然报纸已经开始流行，但是由于每年的订报费要好几英镑，这比普通人一个月的薪水还要多，同时只有有印刷点的几个港口城市和各首府的附近地区才能及时收到报纸，因此当地80%的人几乎不看报纸。此外，高昂的邮费也限制了人们传递信息的能力，例如，1845年北美的邮费高达50美分，而当时的工人一天只挣1美元。即使现在，大部分人也没有订阅报纸的习惯，其中经济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二是信息内容的垄断。长期以来，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从事挖掘自然信息（大自然的发展现状和进化规律）的人集中在少数贵族中，在小范围内共享和传播信息。同样，统治阶级出于统治的需要，对社会信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形成的语言、文化、法律、风俗，以及时政信息等）的垄断成为其维护统治地位的重要手段。在17世纪的欧洲，从事自然科学研究被看成是贵族的专利，与普通大众无关，研究成果也仅限于在上层社会交流。同时，宗教和皇权的势力还控制着信息发布的源头，他们认为有损于他们统治地位的信息则会毫不犹豫地封杀，支持日心说的布鲁诺和发现血液循环的维萨里被判处死刑是比较典型的例子。

三是信息资源的零散。信息的效用往往体现在它的持续性上，而历史上人们获取的信息常常是零散的、断续的，无法对决策形成有效的支撑。这种信息资源获取的零散性，既有缺乏有效信息存储技术的原因，也有人为主观和客观破坏的原因。早在19世纪初期，美国卫生保健协会（AHCA）就提出设想，将每个病人的患病记录保存下来，以便从历史的身体状况中分析出未来可能得的疾病，但是这种设想在当时的条件下是无法实现的。一方面，患者的流动性很大，在不同的医院留下不同时期的就诊记录，而这些医院的资料是无法共享的；另一方面，医院在保留患者的纸版档案时遇到巨大的困难，海量的资料无法实现长时间的有效存储。

四是信息传递的延时。信息传递技术从早期的烽火台、驿站发展到近代的无线电、电话、电报等，但是信息传递的延时仍然不能避免。这既由于信息的采集无法实时完成，也由于信息采集后无法实时传达给大部分人。信息传递的延时对政治发展的影响尤其明显。在19 世纪的清朝，皇帝的圣旨传达到其所统治的最远边疆，通过驿站马不停蹄地接力，最快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导致部分政令的贯彻实施往往延迟数月。信息传递延迟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也十分巨大，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历史上都有因为信息传递的延迟，导致洪水、蝗灾等自然灾害没有得到有效应对的例子。

五是信息表征的缺失。信息表征指的是能够用虚拟信息的方式对抽象和客观的东西加以体现的方法。身份和货币等抽象物质是完全没有实体属性的，可以用虚拟信息的方式表达；物品虽然是客观物质，但可以用虚拟显示的方式展现。物质的虚拟信息表征是降低社会发展中能量损耗和减少流程步骤的重要手段。但是，这种虚拟信息表征方式的缺乏导致了大量不必要的浪费，同时阻碍了众多行业的发展。在当今社会发展中，人们必需的各种证件、盖章、签字等本质上都是人的身份验证的属性，各种市场、商店等本质上都是物的身份验证和交易的属性，都可以通过虚拟信息表征的方式实现。

互联网颠覆性效应及原因

近半个世纪以来，信息技术突飞猛进，特别是互联网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上述信息难题，使得一大批传统的行业被颠覆，引发了人人拥抱互联网、行行倡导互联网思维的现象。

一是信息入口的平民化。互联网的出现使得普通大众可以方便快捷地获取信息入口，轻易获取以往需要支付一定费用并通过传统书刊、报纸、杂志媒介，甚至学校、培训机构等信息入口才能获取的信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工业社会时代信息入口高成本的问题。互联网企业免费为用户提供信息的模式，使得传统的平面媒体阅读群体大面积转移。根据eMarketer的报告，美国成年人2013 年平均每天用在网络和手机非语音业务上的时间是4 小时40分钟，而用在报纸和杂志上的时间仅为18分钟和14分钟。

二是信息获取的民主化。互联网不仅使得人们可以自由获取信息，还使得人们随时可以将获取的各种信息（自然和社会知识及突发事件信息）在网上分享，这打破了以往只有少数人垄断信息来源的局面。201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英国两位科学家，以表彰他们在石墨烯材料方面的研究。几乎在同一时间，全球各地的人们通过互联网对石墨烯的情况有了详细、全面的了解，这在互联网时代之前是无法想象的。受信息获取民主化冲击较大的可能是政府，以往只有通过政府部门渠道才能了解重大事件的情况一去不复返了，美国“9·11”事件、东南亚海啸、我国汶川大地震等重大事件都是首先在互联网上出现和传播的。

三是离散信息的连续化。长期连续的信息采集和大容量的信息存储，共同促成了社会离散信息的连续化和集中化。连续和集中的信息可以使人们对一些以往难以判断的事情形成清晰的结论，这是当前国内广为关注的网络信贷出现的主要原因。以往银行在放贷时，需要对接受贷款的对象进行费时费力的全面实地评估，以确定其个人的信用和还贷能力。而在数字时代，淘宝等电子商务平台完全可以根据其客户（可以是买方，也可以是卖方）长期积累的交易记录，确定某个人的信用和还贷能力，这不但大大减少了以往实际操作造成的人力和物力的浪费，而且有效降低了贷款违约的风险。

四是延时信息的实时化。信息采集、信息传输及信息散布的实时化，是信息延时问题得以解决的关键因素，这既是信息传输发展的结果，也是信息终端普及的结果。在延时信息实时化的冲击下，以往借助空间距离造成信息延时来盈利的某些行业的利润大大降低。对于消费者来说，传统零售业最大的弊端在于信息的不对称性。心理实验表明，外行人员对于某个行业的产品定价是根本没有概念的，消费者常常按照销售人员的引导来购买。而在互联网时代，消费者随时可以了解同一物品在各地的价格，经过对比可以得出自己认为合适的价格。信息的实时性还对设计和生产领域产生了重大影响，C2B就是典型案例。

五是实体表征的虚拟化。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人的身份认证和纸币可以一种虚拟的数据保存，这极大地简化了以往的现场纸币等形式支付流程。同时，物品可以通过网络全面展示其特征。身份认证的虚拟、货币的虚拟和物品的虚拟共同推动了电子商务的发展，而实体零售店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特别是产品可以标准化分类的零售店。随着电子商务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逛商城的目的并非纯购物，而是餐饮、娱乐及休闲。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络购物用户规模达7.82亿个，占网民整体的79.1%。由于在线生活缴费等入口的便捷，网络支付用户规模达8.54亿个，占网民整体的86.4%。

受互联网冲击的传统领域

在信息技术创新加快的背景下，特别是互联网的深入应用，将对一些依靠信息垄断盈利或者模式单一的领域产生巨大的破坏作用，使其不断走向边缘化。

一是提供单一信息载体的领域。在信息获取平民化的推动下，自身不产生信息仅提供入口的信息载体将会逐渐萎缩。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MOOC）的兴起已经不可避免，传统的大学、培训机构、实体书店等将会受到重大影响，互联网所能提供的互动性、时间的灵活性及针对性，是传统的教学方式所不能比拟的。因此，甚至有人预测，大学会在未来消失。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电信运营业。在互联网近乎免费使用的冲击下，电信运营业由于其相对昂贵的资费将会逐渐被用户抛弃，人们许多时候不再用手机网络而是用Wi-Fi，对电话和短信的依赖程度也将越来越低。

二是依靠垄断信息盈利的领域。信息获取的民主化将对依靠垄断信息资源实现盈利的机构产生重大影响。在信息获取实时和均等的影响下，传统的中介机构联系供需双方的作用将会逐渐弱化，如从事批发转零售的商业、信息咨询、婚姻介绍所等。电视作为长期垄断影视剧播出的平台，也将随着互联网的普及而不断被削弱，美国电视剧《纸牌屋》首期在互联网上的视频网站Netflix播出，开创了电视剧首期不在电视而在互联网上播出的先河。因此，未来的电视剧或许并不以电视为主要载体，而电视剧的名称或许也会随之改变，电视及其附属的广告等业务将会逐步萎缩。

三是不能利用连续信息的领域。未来，行业依托连续和集中信息进行分析判断将成为常态，无法进行此类决策的行业将不再受欢迎，受此影响较大的是传统广告业。目前，以报纸、电视、电台、建筑物、交通工具等为载体的广告，其受众缺少针对性。在互联网时代，可以依托搜索引擎庞大的网民行为数据库，对网民几乎所有上网行为进行个性化的深度分析，按广告主需求锁定目标受众，进行一对一传播，效果显然比传统广告好得多。现在，已经有许多大型企业将广告重点从传统媒体转移到互联网上，海尔等一些企业甚至宣布不再在传统媒体投放广告。

四是不能利用实时信息的领域。信息的实时采集、传输和扩散，将使得那些无法利用实时信息的行业难以生存，受此影响较大的是传统的制造业。传统的制造业进行封闭式生产，由生产商决定生产何种商品，生产者与消费者的角色是割裂的。但是，在互联网时代，这种状态会瓦解。未来，消费者将会全程参与到生产环节中，由消费者与生产者共同决策来制造消费者想要的产品。也就是说，未来消费者与生产者由于信息交互的实时性，他们的界限会变得模糊。未来的制造将会基于实时信息交互实现个性化、定制化，人人都是消费者和生产者，无法适应这种变化的企业将会逐渐被边缘化。

五是无法提供虚拟表征的领域。身份、商品和货币的虚拟化，使得用户可以在网络上对商品进行全面了解和在线支付，无法提供这种服务的行业和领域在全社会的重要性将大大下降，甚至会成为社会发展的阻力。在互联网时代，实体零售店的存在意义其实已经不大。在信息获取和传输技术落后的时代，它所起到的为人们提供商品信息、提供货币交易场所和渠道的作用，已经完全可以在互联网上虚拟实现，由此带来的时间、空间和能耗的支出也可以完全省去。因此，实体零售店弱化和消亡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唯一不确定的是时间的长短。与实体零售店类似的还有银行、保险等实体店业务。

互联网对社会传统规则的颠覆，本质上是它改变了人们在信息的获取、拥有、持续、实时和表征等方面的能力，这种改变已经重塑了经济和社会的形态。但这种改变仅仅是开始，随着信息技术创新和应用的进一步发展，这种颠覆的现象将愈加剧烈。信息入口的平民化、信息获取的民主化、离散信息的连续化、延时信息的实时化及实体表征的虚拟化，将彻底打破此前基于旧的信息的行业格局，产生一批新兴的势力。互联网颠覆原因和受冲击行业如表3-3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