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县，掉在发黄的旧时光中

站在街角等车来接的时候，空气中飘散着冬阴功汤酸辣而温暖的气味，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穿着校服的小女生骑着电动车欢快而过。

这是拜县最繁华的路段，说是繁华，也不过类似我们20世纪80年代六线城市的街巷，两边多是一至两层高的低矮店铺，电线杂乱无章，店牌随性摆放。此时暮色四合，天空泛着微蓝渐灰的色彩，也不知道之前是否有过短暂灿烂的晚霞。

我们一早刚从清迈租了辆面包车过来，两地距离不远，也就100千米的路程。不过因为几乎都是蜿蜒崎岖的山路，我们走走停停，大约用了5个小时才到达。

人们总习惯把拜县和清迈放在一起，来清迈玩的人，大多会考虑顺便来一下拜县。但实际上它们属于不同的州府管辖：清迈属于清迈府，而拜县则属于夜丰颂府。

路上，我和司机不着边际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用带着彼此浓厚的家乡口音的英文，他说他的，我说我的，经常词不达意，鸡同鸭讲。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依赖其他辅助沟通的方式，比如手势或表情，最终总能达成共识。

到过拜县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这里的慢生活，没心没肺地和时间讲和，这是现在快节奏时代里非常难得的奢侈。

到的那天下午我们没有在酒店休息，而是去了附近的乡间徒步。在一个简陋的乡村客栈里，我们遇上了七八个外国游客在逗一个婴孩玩。攀谈起来，得知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法国、意大利，还有瑞典、日本等，大家从陌生到熟悉，之后整天混在一起。客栈有公用厨房，他们轮流买菜做饭，今天法国菜，明天意大利面，后天日本餐，一日一换，天天新鲜，日子就这么简简单单过去了，有人本来计划在拜县就待两三天，结果稀里糊涂延长了一周，最后甚至半个月还不想离开。那时我想，如果我也能这样随心所欲，该多好。

在拜县众多的旅行推荐地中，山地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里面住的不是泰国土著，而是几乎清一色的华人。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流落到这里的云南人。据说，当年一支国民党部队在这里抗日，后在此生活。繁衍到第三代，泰国政府才承认他们为公民，而现在，第四代已经茁壮成长。

为了不让自己的文化流失，当地人自费办了一间中文夜校，如今有300多名学生，还吸引了一些当地的小孩来学习汉语。我们见到了老校长，他带我们参观了学校。学校的设施还不错，和我们20世纪90年代学校的条件大致相当。校长介绍说，学校的各种费用除了当地华人捐献的一部分，大部分来自民间援助。当然，这次我们也捐了款。

这些年来山地村旅游的中国人越来越多，村里开了好几家旅游商店。和开茶叶店的华人小李闲聊，他说村后山有个景点叫“云来”，是拜县看日出最美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云海。见我颇感兴趣，他叫来学校的副校长张家荣给我带路。

第二天早上6点，张家荣准时开着车来接我们。果然，山下云雾弥漫，到了山顶便看不到村庄的模样。坐在被晨露打湿的长木凳上，一边喝着当地的香茶，一边看着云来云去，倦意全消。

阳光从远方的山头散射开来，云雾下的小村庄渐渐显露，右边的山林在缥缈的晨雾中呈现出极有灵气的一面。每一次按下快门时，风景都不相同。

张家荣说，今天我们的运气算不错了，这个地方最好的风景一般出现在秋冬季节，那时每天都有数百乃至上千的游客前来观云摄影。今天早上来的人不多，一共只有7人。

著名的Coffee in Love也是游人必打卡的地方，听说这里是好几部电影的外景拍摄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泰国青春偶像电影Pai in Love。这里本来风景就美，这下生意更是火爆。我们在这里假装小资地要了一杯咖啡，味道好坏并不重要，远山如黛，风急云低，一切清新美好如剧情。其实，我们是来避雨的。

离开之前，我们特地去那座黄色的倒立小屋前拍照。经过邮局时，我进去坐在桌子前想写一张明信片寄给远方的人，一时却想不起地址。

站在拜县最繁华路段的街角，一旁的书店亮起昏黄的灯光，旁边的吉他店里，漂亮的女老板收起包装整齐的吉他……

据说那个神似加勒比海盗“杰克船长”的男子，每天晚上都会开着他的老式甲壳虫车到街上，然后在街边摆摊售卖各种自制的纪念品。

站在街角，恍惚中，我看见自天空中飘来一张信笺，它缓缓地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掉在发黄的旧时光中。这地方，我真的似曾相识，我以为我早就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