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苏家现任当家苏青，掌管家里一切大小事务。弟弟苏枫，除祖传规矩必须学医外，一切大小事务皆不管。倒不是像狗血话本里那样是为了预防兄弟争权，只是单纯因为苏枫不喜欢这些事情，加上年纪小又贪玩，哥哥能干，两人关系亲密，所以便一直由着他，他若有兴趣就跟着苏青学习事务处理，不愿意就算了，并不强求。

苏家家大业大，在上京城里除了规模最大，大夫最多的总号，还有好几家分号。分号虽然规模没有总号大，但是胜在位置分散，对各个方向的普通民众很便利，价格也比较实惠，真遇到什么疑难杂症，分号处理不了，普通百姓才会多跑一段路去总号看诊。在上京城外，各个地方几乎都有苏家的药房、诊堂。

为了管理这些店铺，苏青会在每旬的第一天听取上京各铺掌柜的汇报，遇紧急事态可不拘时间随时汇报，除此之外苏青还会不定期巡视店铺。至于上京城之外的店铺则在当地设有大掌柜，由大掌柜负责一切事务，如遇大掌柜也决断不了的事务则与苏青商量之后再行决定，每半年大掌柜汇报一次店铺经营情况。

今天正赶上上旬的第一天，苏青领着苏枫和叶城两人进了专门用来处理事务的正厅，上京城的五个掌柜依次汇报了经营状况，面上看都非常正常，除了西边铺子掌柜的语气有点生硬以外。例行汇报结束，苏青并没有多说什么，便让各掌柜各自散去。就在叶城以为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的时候，苏青突然提出要去西市店铺转一圈，算是视察。叶城作为一个护卫自然是主家去哪他去哪，倒是苏家二公子苏枫今天一反常态，以往这时候早不知道去哪疯玩去了，今天竟然也要跟着一起去西市。不过这些叶城自然不清楚，心里只是觉得“没想到这个二公子看着玩世不恭，实际上还挺好学。”这三人外加一个柴胡也不乘轿撵，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去了西市。

此时早饭时间刚过不久，街上行人如织，人声鼎沸，买菜卖菜的来回还着价，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大声寒暄，甚至有人一大早就在酒楼里喝醉了发着酒疯，路边野狗为了争抢不知谁掉下的一个肉包浑身毛发竖立、呲牙咧嘴。越往西走，吵闹声越小，建筑也越来越肃穆庄严，苏家西市分店就是在这一分界线上。

四人走进店铺，着实让叶城吃了一惊。店铺里时分宽敞干净，进门右手边是一张长桌，直延申到店铺最里面，后面站着得有十来个抓药小厮。靠墙边是铺满了整个墙面的药材柜。左手边左三右三正中各摆了一张桌子，坐诊的大夫便在此处问诊。若不是知道这是药铺，叶城只怕会当成是哪些富家子弟在这里喝茶赏曲。苏青其实并不常来这家铺子，所以这里的伙计并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家主，更不用提苏枫这个不管事的了。奈何苏枫是个急性子，没见到掌柜的，立刻就要嚷嚷开了，但是却被苏青眼疾手快按下了。苏青环视了店铺，这么大个店铺却没有多少客人，显得宽敞的屋子有些空旷。左手边的七个坐诊大夫此刻只有最右边最末端的一张桌子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在给铺子里为数不多的病人看诊。苏青没有张扬，默默走到队伍最后，等待着老大夫将所有病人看完。叶城他们几个也有样学样。等待的时候很无聊，叶城干脆就专心看起了老大夫给人看诊。老大夫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看诊很认真，对病人的各项状况都问的事无巨细，也就是因为这份专注才没让他发现苏青的到来吧。倒是那些病人，衣着普通朴素，倒是与这里略微有些富丽堂皇的装饰有些格格不入。

终于轮到苏青四人，苏青和苏枫走上前去对着老大夫深深一揖：“葛老近来身体可好?”

老大夫看到老人看到来人立刻笑开了花：“是青小子和枫小子啊。好好好，你们俩今天怎么一起来这儿了？”

“疯小子？”叶城拼尽全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

苏枫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脸腾一下子就红了，又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瞪了叶城的头顶一眼。

好在苏青还记得他们来这的正事：“正好在西市有点事情，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一切还好吗？”

葛老环顾四周，看了一眼柜台后懒散的伙计们，又转向通向后堂虚掩着的门，终是欲言又止，长叹一声：“我老了，不中用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苏青也不不再追问，反而和葛老拉起了家常，又探讨了一会儿一些听着像是古方上药的用量。不一会儿，虚掩的后门打开，叶城看到早上汇报的那个西市掌柜趾高气昂的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伙计，看样子是觉察出了苏青一行人并不是来看病的，一时拿不准意图就去禀告了掌柜的。那掌柜一见到苏青和苏枫刚刚还高高扬起的头颅立刻就低了下去，换上一副谨小慎微的面具，不过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耐烦和阴狠还是没能逃过叶城的眼睛。叶城立刻紧绷了起来。本以为自己这个护卫没什么作用，没想到还真的能派上用场。

苏青倒是稳如泰山，依然和葛老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话，末了，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却又眼神坚定地给葛老说了一句话：“葛老放心，一切有我。”随后从容地站起身，对着葛老又是深深一揖。也不等掌柜的搭话直接开口命令道：“去后堂，带路。”

笑脸相迎的掌柜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脸上不禁有了一丝烦躁，不过瞬间便压了下去。这一切叶城都看在眼里，他向着苏青靠近了半步。掌柜的在前面领路，穿过后堂，来到一间花厅，叶城挑了个离苏青很近的位置坐下。很快有伙计递上茶水。苏青端起一杯茶，仿佛漫不经心：“钱掌柜，店里生意怎么样？”

“一切如常。照这样下去，预计今年的收入比去年还要涨上一些。”钱掌柜站在花厅中央，说到店铺里的财政情况，对答如流，丝毫没有前番的谨小慎微。

“是吗？钱掌柜也辛苦了。”苏青头也没抬，西市铺子的财政情况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可就是这年年上涨的财政才让他忧心不已，但他不能在这里表露出来：“钱掌柜去忙吧，我们喝完茶就回去了。”

直到钱掌柜退出门外，叶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端起茶碗，瞥了苏青一眼，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能在这里，只好就着茶水一起吞下肚。苏枫依旧在旁边没心没肺地品着茶，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苏青倒是没有哄骗钱掌柜，茶一喝完苏青就带着三人回了苏家老宅。经过一早上无聊的巡视，苏枫公子早就憋得要发疯，这不刚一进宅子就再也按捺不住风一般地跑了，不知道又去准备玩些什么。苏青三人回来也没去别处，直接回了苏青的小院子，柴胡回了院子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剩下苏青和叶城两人。刚坐到凳子上，苏青就开口了：“问吧。”

叶城一愣：“问什么？”

“你刚刚喝茶的那个表情就像在说你有一万个问题要问，现在问吧。”

叶城没想到苏青看似没抬头倒是对周围人的反应了如指掌，不过既然给机会了，叶城也就不放过了：“你知道钱掌柜不是很待见你吧。”

“知道。”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他不是我的人，自然不待见我。”

“那他是谁的人？”

“我二叔的人。”

“那西市那么大一个铺子岂不都是你二叔的？”

“也不尽然。所有铺子都是整个苏家的，我是总话事人，不过西市铺子一直是二叔在经营，我也一直没有直接插手。”

“那不就是你二叔的。”叶城忍不住回了一句，“一直不插手，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去插手了？”

“因为事情快要不受控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不得不说找个护卫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叶城倒是毫不避讳他并不明白苏青在打什么哑谜。

苏青忍俊不禁，称赞起叶城的坦诚。

叶城坦然接受了称赞，话锋一转：“你既然知道事情快要不受控了，你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你不怕他们对你下手吗？”

苏青倒是对这个毫不担心：“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想要下手只有两种方法，一是下毒，可是很不巧，我的医术还算过得去，下毒成功的机率不大，二是借别人的手，但是据我所知，他们目前还没找到这只手，所以你也不用太紧张。”

叶城点点头，又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据我所知，你爹还健在，为什么不是你爹主事反倒是你这个小辈主事呢？”

苏青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能真正让他关心的事情：“我爹醉心医术，一心只想钻研医术，对生意上的事并不喜欢，也不擅长，反倒是我好像很擅长这方面，所以我爹干脆就直接让我主事了。”

“那你喜欢吗？”

这一问成功地让苏青愣住了，大家只关心他能不能打理好这些繁冗复杂的事务，从没有人真心问过他到底喜不喜欢做这些事情，时间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一时竟回答不上来，想了很久也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无所谓喜不喜欢。”

叶城不禁感叹了一句：“你真可怜。”

可怜？这个词用在苏青身上还真是头一次，苏青哑然失笑，“你呢，你喜欢什么？”

叶城一下子坐直了，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我喜欢的可就多了。我喜欢练功，喜欢糖葫芦，喜欢何无忧的酒，喜欢山河湖海······等我还清你的债我就接着去游历，去看草原上的万马奔腾，去看大漠里的飞天神女，去看李白笔下的银河瀑布······总之我要去看看万水千山！”

叶城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往，苏青看着兴奋的叶城本该替她高兴，可不知为何心里反而涌出了一丝苦涩，“是吗？债还清了你就走了吗？”

叶城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理所应当：“不然呢？总不能不还钱就走吧。”

再也没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