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比你更爱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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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为自己建一个治愈之所

7岁半那年,一个宁静的周六下午,只有冰箱的嗡嗡声传来。没有尖叫声、吵嚷声。没有人挥起拳头。没有人被殴打。没有家具被摔在地板上。没有新的瘀青和伤口。那个下午,我拥有绝对的平静:我的哥哥、妹妹和父亲都出去了,母亲在走廊尽头她的房间里。

我拿起最喜欢的三个彩虹小马,走出房间下楼。只有我的袜子和木地板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

我4岁的时候,全家搬到了华盛顿特区。那时候我们在不到七公里的范围内搬了三次家,第二个家和第三个家距离不到两公里。每一次搬家都是因为我父母想要住在更高档的社区、更好的房子里。这是一场游戏,奖品是更高的地位,他们把房子买下又卖掉,直到最终输了这场游戏。

这里是第二号家,位于华盛顿西北部的第16街,靠近马里兰州银泉市的边界。

我走下楼梯,来到门厅,又穿过门厅来到客厅,最后来到了鱼屋。这是我和妹妹一同给它起的名字,因为它的中央有一只水族箱。

我母亲的娘家人都非常迷信。按照他们的说法,不能从梯子下面走过去;绝对不能打破镜子;回头看新月的时候必须从右边转过头;绝不能劈开一根杆子。这只鱼缸就是因为这些说法才会被摆在这里。依照我父母的解释,它能够激活环境中的“正气”,阻挡负能量。

这里是一小群热带鱼的家。暹罗斗鱼——它们的鱼鳍就像彩虹一样,从李子般浓艳的黑紫色逐渐过渡到红色。水族箱里总会有它们。但每隔几个星期,这些鱼就会死掉。然后我的父母就会买新的鱼,让它们承受同样的命运。我很奇怪,为何他们从不好好分析一下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水族箱中的集体死亡,而只是简单地换上新鱼。

今天,我一走进鱼屋就注意到,水族箱刚刚被重新加满了鱼。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泻而下,我盘腿坐在地板上,熟练地驾驭着我的“马队”跑过每一道地板缝隙和不断移动的光影。它们都是技巧高超、动作优雅的小马。在宁静如同天堂的家里,小马都能自由撒欢了。

我专注地看着小马在奔跑,整个人感觉轻松、惬意极了。在这宝贵的几分钟里,一直包裹着我的灵魂的盔甲松开了,我完全敞开了自己。然后,就好像展开了小飞马的翅膀,我觉得有另一样东西和我一起在这个房间中飞翔,在天鹅绒沙发旁边,在鱼缸前。我去寻找它,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灯光柔和的房间里。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我感知到一个温柔的存在。她的声音是如此熟悉,就好像是我在自言自语一样。

米歇尔,你很好,你以后也会很好。你会很安全。你的母亲也会很安全。你的哥哥和妹妹都不会有任何事。

安全感也许是我唯一想要的东西。而在此之前,我的这个愿望一直都无法实现。

她对我的祝福还在继续:

你会活下去。你一定会活下去。你的母亲也会活下去。你的哥哥和妹妹都会活下去。你会长大,会帮助许多人。你会做很伟大的事情。你一定会的。

我坐在地板上,暂时忘记了一旁的小马,眼睛正随着那一声声祝福而不断睁大。这是一种祈祷得到回应时的恍惚,一种因为感激而生出的惊讶。这一次,我没有任何恐惧。而她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不知不觉地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守护天使。他们总是身穿白色长袍,张开翅膀,飞翔在云团中。但那时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只听到一个声音,一个清晰又真实地萦绕在房间里的声音。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我全心全意地相信天使带给我的这个信息。那是我第一次心中洋溢出快乐。我跳上楼梯,去找母亲,告诉她我们会挺过去的。

就是这个信息支撑我度过了随后的20年人生。在这么多个日子里,当所有迹象都在向我表明,我不可能健康成长,不可能再活下去,我就会想起那段天使的耳语,相信自己一定会被拯救。

我无数次地渴望被从家中、从我父亲的手上救走。这个家很漂亮、很大,有树木环绕,有修剪整齐的草坪。这一切掩盖了它内部的疯狂和混乱。

从街上听不到房子里的声音。就在天使到来之前的一天,我在房间里听到楼下家具倒地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被重重地摔到墙上。我的母亲在尖叫——“停下!”但她似乎很快就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必须去楼下,必须阻止这一切,必须阻止父亲杀死母亲。

7岁的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相信自己仍然爱那个施暴者,那个伤害我和家人的人。在极度恐惧中,我变得浑身僵硬,害怕自己珍视的一切被夺走。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拥有快乐,尽管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是怎样做错的,为什么会做错,但我知道我一定是做了很严重的错事,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我鼓足勇气下楼,走进厨房,看见母亲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体倚靠在墙上。哥哥站在房间中央。地上扔着两把椅子和一把扫帚,到处都是玻璃碎片。父亲不见了。前门敞开着。

“小心,孩子们,不要踩到玻璃上!去把鞋穿上!”母亲喊道。

哥哥把椅子扶了起来。

“天哪,我的耳环丢了。见鬼了!”母亲喊道。

“耳环到底跑哪里去了?”母亲还在嘟囔,就好像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对她来说,可能的确如此。

妹妹努力地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和缝隙中寻找耳环。

母亲拿起扫帚,把碎玻璃扫起来。“小心,孩子们,一定要看清脚下。上帝啊,真希望我没有把耳环扫丢。”

我跑到敞开的前门,向外张望了一番。门外没有人。按照我的家教,我把门用力关好,把家中的秘密关在门内。

只用了几分钟,妹妹就找到了那只镶有蓝宝石的耳环。耳环滚到了门厅里,被地毯的一角遮住了。

“天哪,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又是你把它找到了!谢谢你,亲爱的。”她给了妹妹一个拥抱,“我会再找一对备用的。不那么贵重就好。我一定要在楼上另外放一对。”

她把耳环放到柜子上,然后开始清扫碎玻璃。她俯下身时,我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印。她的指甲裂了,边缘有血渍。她用受伤的手指握住簸箕的时候,身体瑟缩了一下。

哥哥攥紧拳头,默默地上了楼梯——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的房间传来音乐声;妹妹颤抖着坐在厨房里,待在母亲身边;我走进门厅,坐到楼梯最底下的一级台阶上。我等待着父亲回来的时刻。我担心那时妹妹会哭出来。我也等待着自己飞快跳动的心平静下来。我还等待着我们一家人从不会有的讨论。

如果真的会有讨论,那又将是什么样的呢?我们会一起聚在客厅里,三个孩子坐在沙发上,父母坐在客厅两边的古董椅上吗?

如果大家都把实话说出来,父亲一定会这样说:

我来自一个充满羞耻和自我厌恶的地方。我从没有学会原谅抛弃我的父母,所以我也从没有学会过爱。我没有花时间从过去的创伤中恢复,而是在我还无法适应任何一种关系时,就选择用婚姻来掩盖自己的创伤。

每一天,我都没有做出更好的正确的选择。我只是选择让这不正常的人生继续下去,让痛苦和折磨无限循环。正因为如此,我决定放弃健康和真诚。也是因为如此,我选择恐吓你们,剥夺你们的安全感和童年。

这一切不会停止,直到几十年以后,我最终走出你们的人生。

是的,我知道我错了。我实在不该做出这些暴行。那样的话,你们就有可能获得一个安稳人生。但也不一定。那样的话,你们就有可能自我治愈。但也不一定。至于我,我会逃离这个地方。也许地狱就是我的圣殿。

作为回应,我的母亲会说出下面的话: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学会了依赖,所以我从没有真正发出过自己的声音。我告诉自己,我在帮助一个心碎的男人。而实际上我在做的是找一个人来证明我的自卑,又把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延续到下一代。

我用财富和幻想填满自己空虚的人生。我找了一个能够给我们提供丰厚物质的男人。你们不都喜欢富足的生活吗?

你们从未有过一整夜毫无恐惧的安眠。也不知道什么是被认可,从哪里能得到爱。你们以后必须要凭自己的力量学到这些技巧。我将允许你们离开,然后独自一人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无法面对自己的痛苦和无能——正是这种无能让我迟迟做不出更好的正确的选择,让我和我的孩子们不断遭受伤害。实际上,是我应该离开……但不管怎样,我现在仍然选择留在这里。保重,孩子们,保重。

我会对他们两个这样说:

大声说出这些事实吧,因为恐惧只会在沉默中滋长和延续。说出真相,会激发出人类解决问题的力量。

如果一件事符合一个人的愿望,那么他就应该全身心地投入那件事;如果一件事会毁掉一个人,那么他就要花时间去尽力解决那件事。

可惜,我们都没有面对自己内心的恶魔,只是一年又一年地保持着沉默。不断打破这种沉默的,只有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暴力。

父母经常为一些平常的事情争吵——谁把车钥匙放错了地方,谁去接放学的孩子——这时我的父亲就会向母亲挥起拳头。随着时间流逝,我的哥哥约翰长成了一个身高一米八、肌肉发达的年轻人,当父亲再对母亲动手的时候,约翰就会把他推开,然后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我们在华盛顿的最后一个家——第三号家——迁移到了“黄金海岸”。人们都管这里叫华盛顿特区的黄金或铂金海岸,因为这里是历史上华盛顿黑人精英的聚居地。我那时念四年级,进入了一所新的私立女子学校——国家大教堂学校。像所有精英人士一样,我们不会把私密的、中上层人士的家丑暴露在公众面前。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才到了这里,怎么能冒险让我们的完美外壳上出现哪怕是一道裂缝?所有精英人士都知道这些法则:用鸡尾酒送下药片;用化妆品遮住瑕疵和瘀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所有狼狈迅速清理干净,然后向这个世界展现迷人的微笑、完美的发型和光鲜的衣服。

我只有一次打破过这个规则。那时我还不到12岁,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从二楼的主卧室中逃了出来。为了保护母亲,我青春期的哥哥正在那里和我的父亲厮打。我跑下楼,躲在黑暗中,发疯一样地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这里是911。有什么事?”

“我在家里。我们现在不安全。我的父亲在打我母亲。他还在和我哥哥厮打。我们这里不安全!”我悄声对电话说。

“你住在哪里?”接线员问。

我向周围看了一圈,用手捂住嘴,悄悄告诉他我从哪里打的电话,还有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马上派人去你那里。”

“求你,求你快一点。”

父亲和哥哥仍然在厮打。母亲正用她的鞋拼命捶打着父亲。我大喊着:“我已经叫了警察。他们马上就来!”

我的话立刻产生了效果。厮打停止了,但他们还在用语言相互威胁。父亲威胁要让警察抓走哥哥,母亲说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应该被逮捕的是我的父亲。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们还在争吵。我打开前门。两个警官正站在门外。一个警官的手按在枪套上,另一个警官双臂交叉在胸前。他们连珠炮似的向我提了许多问题。

“这里有人打911了?”

“出什么问题了?”

“这里发生什么骚乱了吗?”

“我们接到呼叫,说有家庭纷争。”

我张嘴想要回答,但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这片宁静祥和的社区,我发现答案是如此难以说出口,实在太难了。我看到警车就停在我们房子前面的街道上。我不知道邻居弗雷泽是不是在家;不知道塞米是不是在家——他是我的暗恋对象,就住在街道的拐角处。他有可能会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过,看到警车和我。

“小姐,”站在左边的警官又说话了,他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是你报的警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事情的过程,更不知道该怎样说它是如何结束的。我拼命思考该怎么说,感觉自己呼吸在加速。

就在这时,母亲、哥哥和父亲都围过来和警官说话,每个人都在拼命想要把自己的故事塞进警官的耳朵。

警官们一言不发地听我们说话。最后,他们说:“嗯,如果你们全都坚持自己的故事,那么我们就必须逮捕你们两个。”指的是我的父亲和哥哥。

这些警官怎么能这样简单粗暴,曲解事实呢?我父亲的话怎么能相信呢?我的呼救怎么会得到如此冰冷的回应,而不是真正的援助?难道我们还要再受到沉重的一击?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不,不,不,我不想让我的儿子被逮捕。”她不能让哥哥承担进监狱的风险,于是她说,她也不想对我的父亲进行任何指控了。

两名警官看了一眼我的父母,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身回到警车里。

他们离开以后,我意识到我们不可能再向任何人寻求帮助了。这里没有法律,没有援助。在警官眼里,我父亲和我哥哥的危险程度是一样的。他们根本不关心我和妹妹、母亲是否安全。对我的父亲,他们连一句口头谴责都没有,就这样将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们继续留在危险中。

我再也没有打过911。我以后也没有再拨过这三个数字。当我的父母再次大打出手的时候,我只是向我的天使祈祷,希望有一天这种暴力会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

数年以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在某种意义上,它真的结束了。或者可以更准确地说,我看到了一条出路。

那天,当家庭暴力再一次爆发时,我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思考着能用什么作为武器保护我自己和家人,对抗我的父亲。就在这时,我听到父亲跑上楼,把衣服扔进一个袋子,然后拿了他的车钥匙,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出家门。前门被狠狠地摔上。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我们都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了。但我们也都知道,顶多再过几天,他就会回来。

我有些迟疑地下了楼。母亲正站在门厅那里,握着哥哥的手。哥哥左手拇指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正在流血。我们的父亲在被他压倒在地上的时候咬了他的手。

母亲撕下哥哥破碎的衬衫,当作临时绷带给哥哥止血。我禁不住想:什么样的物种,会这样咬自己的家人?

在这一片混乱中,我们还要继续别人眼中优越的生活。母亲要开车送妹妹去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我刚刚获得了学习者驾照美国一种受限制的驾驶执照,发给仍在学习驾驶的人。——译者注,就自告奋勇开车送哥哥去最近的急诊室,离这里只有10分钟车程的银泉市。

到了医院,我循着红色箭头来到急诊科停车区的环形车道。哥哥把没受伤的那只手伸到另一边的大腿外侧,才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急诊室明亮的白色灯光让人感到寒冷,医院的正门却显得昏暗又温暖。

大厅里很安静,我在候诊室找到了哥哥,他正在填表。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房间的另一边。他的头发很乱,皮肤上布满皱纹,让人觉得他的人生一定很辛苦。他身上盖着厚重的棕色风衣,躺在候诊室硬邦邦的椅子上。他的大肚子随呼吸一起一伏,头也不断地左右摆动。有时,他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完全停止呼吸,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直到他再喘上一口气。

还有一个年轻人坐在房间一头、朝向正中央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他的出院报告、药物吸入器和一瓶药。他不停地看向停车场,估计正在等接他的车。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位父亲抱着他的小女儿匆匆走了进来。女孩的腿上有一道可怕的伤口。

我忽然想到,我们会相聚在这里,是因为我们都受到了某种伤害——身体上的,心灵上的。

刺眼的灯光和刺耳的蜂鸣声打破了急诊室的宁静。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救护车的后门对准急诊室门口停下,工作人员把一位体型肥胖的老人搬到轮床上。医务人员举着一袋液体,袋子下面的软管连在老人的手臂上,药水就从软管输入老人的身体。医务人员把输液袋挂在轮床旁的金属杆上,同时不断向插在老人口中的塑料管泵气。另一名医务人员对老人的胸部进行按压,但老人没有动弹,只有他的身体随着医务人员的猛力按压会有一些无意识的抽搐。他们把老人推进急诊室的时候,他灰白色的胳膊从轮床上垂挂下来,不停地晃动着。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人涌进了候诊室。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家人:女人和男人们哭泣着询问他们的父亲、丈夫和儿子。接待处的工作人员低声请他们耐心等待。不时有护士过来叫病人进去。有些病人可以自己走进去,有些需要坐轮椅。他们走进一个个病床隔间后,隔间的帘子就会被拉上。那个受伤的小女孩,那位老人,那一整个家庭——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似乎都汇聚在这个空间里。

我们全都在等待,紧张地移开目光,躲避着别人的眼睛。一辆深紫红色的轿车停在外面,那个拿着药物吸入器和出院报告的年轻人喊道:“终于来了!感谢上帝!”然后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冲出了门。那位用棕色风衣盖住身体的老人还在睡觉。我猜他无家可归。刚刚来的那一家人还在哭泣,他们终于被带了进去。腿上受伤的小女孩和她的父亲手牵着手走出来,腿上多了一块粉色创可贴。她手中抓着棒棒糖,脸上满是笑容,就好像刚刚看了一场马戏。

我看了看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哥哥却还不见踪影。又过了一段时间,被救护车送来的患者家属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他们相互搀扶着,一边摇着头,揉搓着双手,走入夜幕中,一边谈论着后事安排,以及该由谁给姑妈打电话。

现在候诊室里只剩下我和那个睡觉的老人。暮色越来越重,我继续等待着。终于,哥哥走了出来,手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

“怎么样?”我问。

“还好。他们只是给照了X光,做了清洁。过两天我还要回来复查,确保伤口愈合。他们说因为咬得很重,所以必须给我缝两针,还给我开了抗生素。”

急诊室这个地方让我感到惊叹,一个同时有耀眼灯光和阴暗走廊的地方,一个如此安静却又充满了生命悸动的地方。一个小女孩带着创伤和眼泪被抱进来,却笑着、蹦跳着出去;流血的哥哥重新出现的时候,受伤的手已被缝合;一个家庭在这天上午应该还是好好的,现在却失去了至亲,要开始新的生活,而这个亲人已经无法在他们的新生活中扮演任何角色;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能够找到休息的地方,直到他不得不离开。

我们这些人聚集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只为有机会展示我们的创伤,让我们的伤口可以愈合,痛楚得到缓解。如果哥哥的身体可以被修补,那么他的心灵一定也可以被治愈。只要我们认真对待,只要我们给问题一个名字,识别它、检查它,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修复它,一步步走向痊愈。

回到家,我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坐到餐桌旁,开始思考自己是多么想要离开这个充满纷争的家,去救治那些受伤的人。我相信,如果我能够在这样的混乱中寻得平静,如果我能够在暴力中找到爱,如果我能治愈这一层层伤口,我就是一位合格的医生,拥有我自己的“急诊室”。这将是我给予这个世界的,也是给予我自己的治愈之所。我可以掌控那个地方,为那些呼救的人解除痛苦,让他们得到慰藉。我会让它变成人们的庇护所。许多年前,那个看不见的天使告诉了我这个秘密。她的声音就像我自己的一样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