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晨起

周末，冬天的屋子暖和而安详，孟燕睡到自然醒，看到阳光在窗帘后面闪着金光。

晒太阳是冬天美好的事情。有了这样的念头，孟燕翻身迅速地起床，一阵洗漱打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孟燕有些沮丧，那个已是暮年的女人，鬓角的白发若隐若现，眼皮塔拉下来，双眼皮的那一层，如果不使劲的抬眼皮，早已淹没在世间的烟尘里了。

走出卫生间，孟燕被阳光照耀的心情，被镜子中的影像泼了一盆冷水，她机械地坐在餐桌边，将一包芝麻糊撕开，倒入碗中，看着开水淹没芝麻糊。她开始怀疑之前坚定的信念，“芝麻糊治愈白发，增加发量。”她用勺子搅着碗中的芝麻糊，看着那黑色的粉末，溶于水中，就像她自己的青春被岁月淹没一样。

阳光已普照阳台，以至于大半个客厅，也被阳光照得明晃晃。以往在这样的时刻，孟燕就开始坐不住了，她觉得窗外的阳光在呼喊着她的名字，她会急急忙忙，精心打扮一番，走出家门。今天，她坐在餐桌边，掰开一个馒头，漫不经心地嚼着，就像品尝一个世纪的佳肴美馔，舀一勺芝麻糊送入嘴中。她回味着每天早晨那份虔诚的祈愿，她以为，足够虔诚，就会盼来一份青春。

孟燕洗完那个碗身，碗底糊满黑汁的碗，阳光已挪出客厅，云彩布满天空。天气变了，原先的明亮退去。窗外很安静，孟燕从阳台的窗户看向外面，田野罩着白霜，看不到人影，冬天的野外只有风呼呼地刮着。干枯的树木愈发孤立无援，细长的枝干伸向空阔的天空，它们也有祈愿。

太阳好的时候，孟燕喜欢去田野走走，看看农人修整过的土地，瞧瞧落光叶子的杏树，白杨树，它们的枝条像画家的线条，为荒芜的田野增添不少的情趣。风是冷的，吹在脸上有些凉，但广阔的原野让视野变得较远，空落落的原野一览无余，远处的山峦罩在层层迷雾之中。走在阡陌小路之间，孟燕觉得这个世界成了一个人的，她和大地，天空，成为最亲密的关系，阳光照得周围的事物轮廓分明，她觉得自己就是原野中的一草一木，和它们独立于世界之外，她的心灵就会变得宁静和空灵。

孟燕转换了一下坐姿，阳台上的蟹爪莲萎了，前几天还是竞相开放，今天花瓣已枯了，卷成一团，，有的在叶丛间，有的掉落在地板上。记得张爱玲写过一篇散文《花落的声音》，她每天晚上听见花落的声音，感觉心惊肉跳，说明每一个惜花人，都不愿看到那种惨状。梅艳芳唱“女人如花”，花开是一种大美，是女人最美好的时光。有大美就有大哀，容光有多灿烂，衰败就有多惨烈。因此，张爱玲喜欢小雏菊，静静地开放，不知不觉间衰败。孟燕喜欢蟹爪莲在阳光下的绽放，它开得热烈，红艳，它开放的几日，孟燕真是欢喜，觉得生活有了颜色，她将那盆开放的蟹爪莲，搬起放在了阳台的茶几上，每每有太阳的时候，她都坐在竹椅上，望着一朵又一朵像红云的花朵，陷入无限的沉思与遐想之中，那些逝去的美好年华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不到一个星期，它们终究萎了，花开的日子像梦一样，好似不曾出现在孟燕的生活里。那些枯萎凋落的花叶，在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平躺着，孟燕的目光不经意间就会碰见它们。在某个夜晚，孟燕拿起笤帚，便将它们一起扫起，丢入垃圾中间，它们依然蜷缩着，没有声息的离开了孟燕的世界。

孟燕常常盼望着有花开，但她也要鼓足勇气，去面对一堆堆残花。好像这样重复的生活没有尽头，可能有一天，她也会同它们一样这样的离开。

孟燕看见太阳已经向西移动了，她将茶几上的几朵残花拾起，放入花盆的土中，花入土，也是最好的“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