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究竟,还有多久?
翌日。
鲵凰也得知了梅常苏昏倒的事情,焦急的找到静妃询问情况。
“娘娘,苏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鲵凰一脸焦急,“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鲵凰……”
静妃看着鲵凰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实情。
“娘娘?”
鲵凰冰雪聪明,从静妃的神色便看出了端倪,“您也知道…知道苏先生…?”
“嗯,我知道。”
静妃慢慢的点了点头。
“那…那…”
鲵凰带着哭腔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小…苏先生他…他……”
静妃说了一半,突然垂下泪来,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会的…不会的……”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鲵凰一边摇着头,一边不敢置信的道。
“他一直不肯告诉我。”
“但我知道,他一定病的很重。”
“可怎么会…怎么会……?”
鲵凰死死抿着唇,疯狂的摇头,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
静妃心中酸楚难当,拉着鲵凰的手坐下来,开口道:“你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他何尝不是怕你难过。”
“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要冷静,才能让他心无挂碍,知道吗?”
见鲵凰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一些,静妃又接着说道:“他身边有好大夫,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他。”
“我们都要相信他。”
猎宫中发生的一幕,紧紧牵动着九州之人的心神。
“妈的,我这辈子哭的次数没有一天多……”
“这金榜有问题!连我这大老爷们儿的泪都赚?”
“该死!哪里来的风沙,眼睛都迷了……”
“哦对对,是风沙,这该死的天气。”
“……”
九州众人不停的吐槽,但眼神依旧牢牢锁定在金榜之上,没有一点儿挪开的意思。
画面中,经过静妃施针后,梅常苏的毒性勉强压了下去。
到了第二天午时,梅常苏就醒了过来。
只是他也没想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萧景炎。
“殿下?殿下难道在此等候了一夜?”
梅常苏挣扎着坐起来。
“我都没想到,原来母妃的医术这么好,看先生的气色,这是缓过来了。”
萧景炎今天似乎心情非常不错,眼带笑意挨着梅常苏坐了下来。
“原来是惊动了静妃娘娘?实在有愧……”梅常苏面带愧色道。
“若是先生身体好些了,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萧景炎不动声色道。
“殿下请问。”
梅常苏也不疑有他,只是萧景炎的问题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请问……令尊大人的名讳是什么?”
一丝精光从萧景炎目中闪过。
梅常苏当即就愣住了,“家父…的名讳?”
“莫非令尊大人的名讳,是个秘密?”
萧景炎紧紧盯着梅常苏。
梅常苏杵在榻上的手下意识的用力捏紧。
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明白过来萧景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了。
静妃与自己的熟稔,让萧景炎起了疑心!
“家父,梅石南。”
在萧景炎的逼视下,梅常苏艰难开口。
“哪个石,哪个南?”
萧景炎步步紧逼。
“石头的石,南方的南。”
到了这个地步,梅常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多谢先生,请先歇息吧。”
得了答案,萧景炎当即起身一礼,便匆匆离去。
梅常苏知道,萧景炎这是去静妃那里问同样的问题,一时间心乱如麻。
九州之中,看到金榜上这一幕,许多人为梅常苏担忧起来。
“不会吧,萧景炎也要识破苏先生身份了?”
“难得啊,靖王难得机灵了一回。”
“怎么办,苏先生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未事先与静妃商量。”
“估计怕是瞒不住了……”
“说不定静妃与苏先生心有灵犀……好吧我想多了。”
“……”
在众人的注视下,萧景炎风风火火的找到静妃。
“苏先生怎么样了?”
静妃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梅常苏的情况。
这让萧景炎疑心更甚。
“母亲放心,苏先生已经好多了。”
萧景炎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静妃闻言,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母亲,您曾说过,苏先生是您的故人之子,是吗?”
萧景炎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啊,我不是说过了吗,当年我还未入京之时,巧得苏先生的父亲相救。”
静妃不疑有它,笑着道。
“儿臣想知道,您的这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萧景炎绕到静妃正前,双眼灼灼的看着静妃。
“梅石南。”静妃的眼神毫无波澜。
这三个字不仅让萧景炎愣住了,也让九州众人彻底愣住了。
“额滴娘咧,静妃怎么会也说这个名字的?”
客栈中,佟湘玉扶着额头,一副想破脑袋的样子。
“我去,是不是静妃和梅常苏串通……呸,商量过了?”
郭芙蓉也是一脸惊奇。
“不会,我记得猎宫是静妃和苏先生第一次见面,而且到现在只见了三次,有一次苏先生昏迷了,而且每次靖王都在场。”
吕秀才抱着双臂,眉头紧紧蹙起。
“那什么情况,世界上真有心意相通不成?”怜星不解的问道,最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林然身上。
“对啊,林公子,这是为什么啊?”白展堂也问道。
“世间文字那么多,能让两人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说出同样的三个字,只有一种可能。”
林然微微一笑,道:“那就是真的有人叫这个名字。”
“不是吧……林疏的父亲不是赤炎主帅林谢吗?”
怜星一脸莫名的问道。
“简单,梅石南是林谢当年用过的化名,静妃刚好也知道。”
林然刚一说完,众人就愣住了。
“姐夫,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怜星疑惑的看着林然。
“呃……”
林然尴尬的笑了笑,“猜的,猜的。”
猜的?
众人点了点头,对林然的智慧早有见识,能猜出来也不奇怪。
而且这个猜测也只是比较合理罢了,未必真的就是这样。
只有邀月心中依旧存疑。
林然刚刚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明明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猜的。
不过见林然不欲多说,邀月只能将疑惑压在心里,继续观看金榜。
画面里,靖王听到‘梅石南’这三个字后,眼中的希冀一点一点消散。
浑身的力气也好似渐渐褪去。
萧景炎失魂落魄的慢慢坐下。
“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母亲你知道吗?”
“昨天夜里,我突然有一个念头,一个非常离奇,非常疯狂的念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
“不!我几乎可以确认,他是小疏!”
萧景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静妃,“我居然会以为他就是小疏?”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小疏不会回来了对吗?”
萧景炎的眼眶渐渐泛红,“就算回来了,他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小疏当年,是那般骄傲张扬,争强好胜,在战场上银袍长枪,呼啸往来,从来不知寒冬雪意是何物。”
“而梅常苏呢?”
萧景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总是低眉浅笑,算计人心,他总是拥裘围炉,没有一丝鲜活之气,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
看着萧景炎丢了魂的样子,静妃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过了半晌才开口安慰道:“景炎,自从卫征回来后,你常常想起陈年旧事,难免心神不定。”
听到这话,萧景炎也有些恍惚。
难道真的是因为卫征引起的吗?
就这样,带着深深的疑惑,萧景炎统御着纪城军护驾回京。
梁帝回京后,当即即下旨废后。
没过多久,誉王与誉王妃,在狱中双双自尽。
叛逆一案就此落下帷幕。
只有一个人,在誉王刚刚兵败之时,便消失在了京城之中,逃过了一劫。
悬镜司首尊,夏姜。
梅常苏本能的感觉到,夏姜并未罢手,甚至下一次出现,就必然是绝杀一击。
好在有了九安山护驾之功和交还兵符之举,萧景炎最终获得了梁帝的全部信任,被封太子,入主东宫,直至领命监国。
如同当年的祁王一般。
至此,萧景炎的势力、声望,在整个大梁朝野达到了巅峰。
而之前舍命扳倒夏姜的悬镜司掌镜使夏冬,被蒙峙安排人手换了出来,与聂峰相见。
与此同时,琅涯阁阁主蔺尘也姗姗来迟。
苏宅。
“怎么样?我夫君他是何病症?”
夏冬焦急的问道。
“病症?不不不,这不是病症。”
蔺尘一副翩翩公子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聂将军是中毒了,名为火寒之毒,素来以天下第一奇毒著称。”
“它的奇就奇在,既可救命,又可夺命。”
“更能致人于地狱般的折磨之中。”
随着蔺尘的讲述,众人才渐渐明白过来,火寒之毒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毒素。
当年梅岭一战,聂峰全身被火烧伤,火毒攻心,本已无生还之理,可他恰恰跌入了雪窝之中,被雪疥虫咬噬全身,才得以保住性命。
雪疥虫天下间只有梅岭才有,专食焦肉,同时吐出毒素,以冰寒之气遏制火性,使人经火,却能保命。
而火寒之毒,也就此诞生。
身中此毒者,骨骼变形,皮肉肿胀,浑身上下长满白毛,而且舌根僵硬,无法言语。
这还不止。
火寒之毒每日发作数次,发作时痛不欲生,中毒者须饮血才能平息。
“那此毒能解吗?”
夏冬眼眶通红,焦急的问道。
“当然能解。”
蔺尘一笑,得意道:“有我这个江湖郎中在,就可以解。”
“有两种解法,一种彻底的解,一种不彻底的解。”
“你们想选哪种啊?”
夏冬一听,连忙说道:‘当然是彻底的解了!’
“别急。”
蔺尘摇了摇头,道:“聂夫人,请容在下对这两种解法加以说明,再做选择吧。”
“要解火寒之毒,过程非常痛苦,简单说就是,削皮挫骨!”
“聂将军是条真正的铁汉子,这点苦当然受得了。”
蔺尘顿了顿,神色严肃了起来,“只不过若要彻底的解,需将体内沾染了毒素的骨骼全部碎掉重塑。”
“之后还要卧床一年多,用于骨肌再生。”
“这种解法最大的好处就是,解毒之后容颜与常人无异,也可以重新说话,只是……”
蔺尘转头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梅常苏,继续道:“只是相貌会与以前天差地别。”
“这种碎骨拔毒,对人体的伤害极大,不仅内息全催,再无半点武力,而且从此多伤多病,时时复发寒疾,危及性命,寿命将极大减少。”
面目全非、武力全失、多伤多病……
鲵凰与蒙峙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苍白,不敢置信的看向梅常苏。
而蔺尘的话却还在继续。
“人的身体,总有一个不能承受的极限。”
“如果要选择这种彻底的解法,其实就是拿命在换。”
“不过如果好好保养的话,说不定可以撑到四十岁。”
听到这里,鲵凰已经别过了头去,死死地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蒙峙双目圆睁,指着梅常苏,艰难的问道:“蔺公子,那他呢,他是不是……”
“蒙大哥!”梅常苏喊了一声,打断蒙峙的话。
“你别叫我!”
蒙峙以更大声音吼了回去,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向梅常苏,“你是怎么告诉我的???”
“你说你身子虚,说你养养就好了!”
“可现在呢?”
“现在呢???”
蒙峙死死地盯着梅常苏,“你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来京城?”
“来京城上上下下的折腾???”
“你的命你不在乎,可以!”
蒙峙疯狂的拍着自己的胸膛,“但你想过我们没有?!想过我们没有!!!”
面对蒙峙的质问,梅常苏沉默不语。
夏冬也渐渐的察觉到不对。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梅常苏,颤抖着问道:“你……你是小疏?”
“你真的是小疏?”
“你来京城两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有,你们刚刚是什么意思?!小疏也……”
夏冬的喉咙像是被异物堵住,声音说不出的艰涩,“也中了火寒之毒?”
梅常苏长长的叹了口气,“冬姐,不要再说了。”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苦涩道:“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我必须要有正常的容貌和声音。”
“难道要我找个地方躲起来,苟且度过余生吗?”
蒙峙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半晌才痛声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如果我告诉你,有许多事情你就不会听我的。”
梅常苏摇头笑了笑,“你们对我的情谊,很多时候会成为我的负担,我……不得不这么做。”
“可我一直…我一直以为。”
蒙峙红着眼眶,内心无比自责,“你只是瞒着靖王,没想到你连我都瞒着……还是靖王好啊,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恐怕连景炎都瞒不住了。”
说到萧景炎,梅常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能瞒一时是一时吧,他现在还不能分心,只有等他的势力彻底稳固下来,才能找时机重返旧案。”
“实际上找不到时机没关系,只要靖王登基……”
“不行!”
蒙峙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梅常苏打断。
“赤焰之案,只能在当今皇上在位时才能重审,否则在后世眼中,子翻父案必定不妥,更何况靖王和祁王的关系本来就好,落在旁人眼中难免有偏私之嫌。”
梅常苏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半点质疑,“赤焰中人要清白,就一定要彻彻底底的清白!”
看到这里,九州众人才明白了过来。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明走捷径可以很轻松的平反,梅常苏却要选最难的办法了。”
“佩服!不愧是赤焰少帅,不愧是麒麟才子,命不久矣又如何?我心亦然!”
“现在梅常苏亲密的人里面,只剩下靖王不知道他身份了吧……希望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梁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那个在逃的夏姜,若不是他当年阿谀媚上,主动促成了赤焰一案,苏先生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夏姜必须得死!”
“……”
九州议论纷纷,而画面上,众人被梅常苏劝走,只剩下了鲵凰还倚在门边,眼神空洞。
梅常苏慢慢走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众人之中,唯独鲵凰一人,是他如何都难以开解的。
终于,鲵凰开口了。
“削皮挫骨,锥心之痛,在你经历这些痛苦的时候我在哪里?为什么我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
鲵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越是如此,梅常苏就知道她心中越是痛苦。
“鲵凰…我…”
梅常苏有些不敢看她,“其实这么多年……”
“不用解释。”
鲵凰转过身来,早已红肿的双眼看着梅常苏,“我只想知道,你…还有多久?”
梅常苏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之前瞒我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
鲵凰强忍着悲痛,认真说道:“但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
看着面前这张死死压抑痛苦的脸庞,梅常苏终究还是把心一狠,说道:“十年。”
十年……
听到这个回答,鲵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够了。”
鲵凰慢慢走上前,抱住了梅常苏,轻声说道:“答应我……这十年,别再离开我了。”
梅常苏浑身一僵,颤抖着慢慢揽住鲵凰的腰肢。
他没看见,鲵凰在他身后的双手,正死死捏着拳,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真的有十年吗?
没有的。
梅常苏知道。
鲵凰,也猜到了。
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瞒过鲵凰的眼睛。
她明白。
她的林疏哥哥…没有十年了。
甚至远远不足十年。
七年?
五年?
还是三年?
鲵凰不敢去想。
她只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寿命不足十年的人,为了不让自己更加难受而选择了撒谎。
撒谎啊……
选择撒谎的林树哥哥,此时心中想必更痛苦了吧?
鲵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紧紧的抱住梅常苏,选择不去揭开这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