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美雅王朝的文明
穆罕默德去世后,阿拉伯在政治上实现了完全的统一,在精神方面热烈地尊奉着绝对的一神教。它也只有一个道德标准,那就是《古兰经》中规定的道德,简单、纯粹,而且胸怀博大。同时,阿拉伯也只剩下一个社会组织,即一个以平等为基础、由“先知”建立的既是神权政治,又是教主政治的国家。此后,阿拉伯人的事业便是征服东方世界。
在生前,穆罕默德没能见到所谓的“吉哈德”,即伟大的战争或者圣战。这是在他去世后,由他的继任者“哈里发”发动且取得胜利的。具体来说,穆罕默德的“哈里发”也就是代理人们共有以下四位:阿布·巴克(公元622—634年)、奥玛尔(公元634—644年)、奥斯曼(公元644—656年)和阿里(公元656—661年)。在那个时代,拜占庭帝国和萨萨尼王朝的波斯长期交战,导致双方的国力整体衰弱。这给了阿拉伯人可乘之机,先后成功消灭了这两个国家。公元634年在阿吉纳达因的战斗和公元636年在雅库萨的两次战争,使阿拉伯人赢得了两个省的领土,即原属于拜占庭帝国的巴利斯坦和叙利亚。在后来的公元640—642年间,阿拉伯人又征服了埃及。随后,公元637年在夸地西亚的战争,和公元642年在涅哈文德的胜利,使得他们继续成为了埃及的主人。在这旷日持久的战斗中,各个政权的实力对比开始发生变化。拜占庭帝国先后失去了叙利亚、埃及和非洲的领土,但是它还保持着对小亚细亚地区的控制。而统治波斯的萨珊王朝失去了全部领土,被完全并入了阿拉伯人的版图中。在短短数年内,阿拉伯政权的统治范围很快从非洲和图拉斯山脉扩展到乌浒河与印度河流域。公元第8世纪时,这个强大的政权甚至越过了乌浒河,从伊朗王朝的手中夺得了外乌浒河地区的控制权。那时的伊朗王朝由突厥人统治,并且是中国的一个藩属。
上述我们提到的这四位“哈里发”,在公元622—661年期间掌管着阿拉伯政权。他们带领和指挥军队四处征伐,完成了本国政权在统治范围上的扩张。他们都是阿拉伯人,始终忠实于穆罕默德的精神,也遵循着本民族的传统,保留着这个民族的特色。他们的生活极尽俭省和朴素,仿佛没有需求的沙漠中的酋长一般,对待自己和所有人都是同样朴素的标准。在平常,他们会与本族人一起平等而且亲密地住在帐篷里。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华丽壮观的宫殿,也没有一切称得上是奢华的物件。在某一段历史时期,阿拉伯帝国这个庞大的政权,就是由贫苦的贝都因人,在四处游牧的帐篷中治理的。但是,这种情况很快就不能持续下去了。因为阿拉伯帝国实质上是一个军事国家,它所建立的基础,是单纯简洁的教主政治,这代表着人们对物质文明和世俗文化的忽略与轻视。但是这样无法建立一个稳定且强大的政府,更别提去适应中东古老的历史文化传统了。事实上,在阿拉密阿—拜占庭政权曾统治过的叙利亚和萨珊王朝曾统治的波斯,这两地的人民,纷纷在文化和宗教方面战胜了阿拉伯人。一般而言,我们可以称这种无形的战争为“和平的报复”。
古莱氏贵族是阿拉伯最强大的氏族之一,它的分支之一就是奥美雅家族。在征服叙利亚之后,奥美雅家族便被委任去管理那个地区的人民。在很短的时间内,奥美雅族人便习惯了当地的生活,被叙利亚文明所同化。所以根据史料记载,第一个实施这种“和平报复”的是叙利亚人民。但是当时统治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即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始终拥护正统的伊斯兰教精神。不久后,在沙漠中的贝都因人与半叙利亚化的奥美雅家族发生了冲突,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战斗。阿里战败后,奥美雅家族的摩阿维亚于公元660年即位,成为新一任“哈里发”。
公元660—750年,阿拉伯帝国的实际统治者都是奥美雅家族的人,所以又称为奥美雅王朝。这一时期,奥美雅王朝以大马士革为首都。虽然被叙利亚文明所同化,但是王朝的“哈里发”们并不会抛弃对伊斯兰教的信仰。他们运用智慧,为前任统治者的神权政治添加了世俗元素,并促成了整个国家的中央集权化。在这种统治之下,阿拉伯帝国竟然与从前的叙利亚帝国有些相像了。在行政机构的设置方面,阿拉伯统治者们借鉴了拜占庭帝国的做法,并且聘请了大量希腊与叙利亚的官吏,特别是叙利亚的基督徒。他们在宫廷中把控着极大的权力,如摩阿维亚的首相——萨尔江·宾·曼苏尔。
受到叙利亚文明中世俗成分的影响后,奥美雅王朝的“哈里发”们开始享受奢靡的生活。这些以雅齐德或瓦立德为名的统治者,在大马士革的王宫中过着令伊斯兰教信徒们蒙羞的生活。他们本是来自沙漠的子孙,却开始显得有自由精神,不仅嗜好诗歌与艺术,而且对此甚至有些一知半解的知识。与俭省朴素的祖先们对比,他们的变化可谓是令人意外的。比如,于公元680—683年在位的雅齐德一世就酷爱行猎和宴乐,整日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对美酒十分在行。虽然,他轻视宗教,但是颇有教养,整体的行为作风完全不像是“先知”的同伴,反而像是一个自由散漫的塞琉西王。这种作为太过高调,很快就引起了保守势力的反对。为了反击,雅齐德一世开始纵容或者唆使犯罪行为。公元680年,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一家,在克比拉地区被杀害。流血与牺牲加深了两股势力之间的仇恨,也引发了巨大的祸患,使得伊斯兰教内部分裂为两个互相仇视的教派。其中,阿里家的复仇分子反对新朝政权,被称为什叶派;而多数人倾向于拥戴新的势力,被称为逊尼派。
从此以后,奥美雅王朝的诸位统治者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穆斯林皇帝。他们彻底抛弃了祖先的俭省传统,开始在大马士革修建宫廷,希望能与拜占庭帝国的宫廷相媲美。具体来说,在这些君主眼中,需要有能够与“圣宫”和“圣苏菲亚教堂”不分伯仲的王宫和清真寺。他们特意雇用希腊建筑师创造阿拉伯艺术,其创作思路是借鉴拜占庭的艺术风格,以满足伊斯兰教的需求为宗旨。所以,阿拉伯艺术所产生的主要建筑形式是清真寺,或被称为“玛斯吉德”与“杰米”。
清真寺的建筑结构十分特殊,它的首要部分是四道平顶的列柱圆拱廊殿。阿拉伯语称之为“里瓦克”或“里完”(廊殿),来源于波斯语中的“埃完”。这四道柱廊围成一个方形的庭院,被称为“萨哈尔”,院中设有“大净”即沐浴用的喷泉。面向麦加城方向的是正廊,它的面积大于其他三面,屋子间数也多,是主殿所在的位置。这里的房屋常作接待之用,是众多信徒的祈祷之地。主殿的结构规整,常被一个有格子孔的木障子分为两部分。在后墙位置指向麦加城方向的壁龛,便是“密赫拉布”和传教者的讲台,被称为“明巴尔”(讲坛)。最后,在这座建筑物的侧面还有一座或多座尖塔,被称为“望月楼”。招祷司就从这上面召唤信徒们祈祷,即做“拜功”。正如我们前面所指出的,这些建筑物借鉴了叙利亚的基督教的长方形教堂的设计。具体来说,那些用来斋戒沐浴的庭院相当于罗马建筑内的中庭;柱廊“里完”相当于古教堂中的前廊,也和法国哥特式教堂中的通廊作用相同;格子孔障相当于圣堂隔板;“密赫拉布”相当于一个小型的主教宝座;高高的、被称为“望月楼”的尖塔,则相当于钟楼。在装潢方面,叙利亚地区的清真寺的布置也与拜占庭帝国的教堂陈设类似。它们都用着大理石、各种宝石和珍贵金属,以及珐琅镶嵌细工等。
奥美雅王朝主要的纪念性建筑物,大多都在大马士革和耶路撒冷。在耶路撒冷,有一座“库巴特·埃尔-萨克拉”即“圣岩堂”,它被误称为“奥玛清真寺”。之所以被称为“圣岩堂”,是因为这座建筑物是八角形状,上面有一个圆屋顶,建造在圣经传说中的神圣岩石之上。事实上,在建筑学的标准中,这座“圣岩堂”不应被称为清真寺,它是一座灵庙或礼拜堂。公元691年,“哈里发”阿布德·埃尔-马立克下令修建了这座建筑物。其特殊之处在于利用了拜占庭的材料,如圆柱、柱头等。除此之外,他还下令在这附近修建了埃尔—阿夸萨清真寺,主要借鉴了查士丁尼一座初期教堂的设计。公元708年,瓦立德教主下令在希俄多西皇帝的教堂的地基上,依照大马士革的清真寺的设计建造了奥美雅清真寺,又称大清真寺。经过蒙德·劳瑞士的允许,我们在这里附上了一些大清真寺的优美照片。它建在一个长方形的平面上,其中主要的“里完”连同“密赫拉布”和“明巴尔”设在了较为宽敞的南面。这座建筑物最主要的特色是有三座高高的尖塔,各自的名称是“约婚塔”“耶苏塔”和“夸伊特-比”。较为奇特的是,只有第一个高塔与原建筑物属于同一时期。大清真寺与叙利亚地区的清真寺有许多相同之处,比如这里的一部分圆柱是从以前的建筑中取来的,并且是拜占庭的样式。在大清真寺内部,特别是左右两侧的翼廊,都镶嵌着细致工整的装饰物。这些精美的装饰出自希腊设计师之手,是“哈里发”瓦立德特意从君士坦丁堡请来的。近日,德·劳瑞氏在大马士革的大清真寺建筑中发掘出一些残片遗迹。这些精美装饰与其设计风格属于奥美雅王朝。还有在耶路撒冷的“圣岩堂”,它那外圈到柱间圆拱里面的镶花装饰,其主要色调是浅蓝或者深蓝色,其余部分是在金色底色上用棕色花纹点缀。仔细观察,我们还能看到从瓶中伸出的葡萄叶花纹。这种装饰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在这些珍贵的作品中,我们仿佛看到了阿拉伯人的奇妙幻想,与古老的拜占庭主题结合了起来。这样的结合是第一次出现,为后来的东方装饰艺术留下了极为珍贵的学习素材。比如,其特有的藤蔓花纹和库发式花字体。
随着时间流转,奥美雅王朝在继承叙利亚文明的基础上,也创造出了独有的文明。这种闪烁着光辉的文明,在日复一日中,会变得越来越耀眼。人们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当初的伊斯兰教革命,只是为了将大马士革设为首都一般,其他的事物与从前别无二致。盛极而衰是亘古不变的历史流程,随后奥美雅王朝被波斯人发起的叛乱所覆灭。与此同时,叙利亚文明在伊斯兰教中的霸权地位也渐渐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