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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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题解】

温处士,名造,字简舆,并州人。曾为节度使张建封幕府,后隐居洛阳不仕,与石洪同有隐士名,因其居洛水之南,故称水南山人。唐宪宗元和六年,应河阳军节度使乌重胤聘请,又出山做官。此时韩愈为河南县令,这篇赠序即为送温造赴任而写。文章极力称颂温造的品德才学,极力赞扬乌重胤之重用贤才,与《送石处士序》为姊妹篇。同是宣扬重用人才的文章,然而写法自有不同。作者匠心独运,用“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比喻“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赞颂乌重胤慧眼识贤,善于荐拔人才;又用“私怨于尽取”反衬乌公“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的难能可贵,似“怨”而实颂,且比正面称赞更为有力。文中也不直接写温造之贤能,而是从多方面叙说温处士出仕后给东都带来的“不良”影响,反面衬出其过人之才,十分含蓄而巧妙。

【原文】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群邪?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群无留良焉。苟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

东都[151],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152],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153],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154]?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德而问业焉?缙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

夫南面而听天下[155],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156],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157]。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怀邪[158]?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159],首为四韵诗歌其事[160],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译文】

伯乐一经过冀北的原野,马群就空了。冀北的马多于天下各地的马,伯乐虽善于识马,哪能使那里的马群空了呢?解释的人说:“我说的空,不是没有马,而是无良马。伯乐善于识马,遇到好马,就挑走了,马群里没有留下好马了。如果没有好马,就说没有马了,也并不算是假话。”

东都洛阳,本来是士大夫的“冀北”。有才学却隐居不出仕的人,住在洛水北岸的那位是石先生,住在洛水南岸的那位是温先生。御史大夫乌公以节度使的身份镇守河阳的第三个月,认为石先生是个人才,就备办礼物,把他网罗到自己的幕下。没过几个月,乌公又认为温先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于是通过石先生的介绍,备办礼物,又把他网罗到自己的幕下。东都洛阳虽然确实人才济济,但早晨挑走一人,选拔了其中的优秀者,晚上挑走一人,又选拔了其中的优秀者。照此下去,从东都留守、河南尹及各官署的官员,到洛阳、河南二县的官员,如果处理政事遇到障碍,事情有疑难不解之处,到哪里去商议并能够得到解决呢?士大夫中辞去官位而居里巷的,跟谁去嬉戏交游?年轻的晚辈,到什么地方去考核德行、请教学业呢?东来西往经过这个都城的达官显贵们,也无法登门拜访了。鉴于这种情况,就说:“御史大夫乌公一到河阳镇守,而东都隐居者的住宅里就没有人了。”难道不可以吗?

君主治理天下,委以重任并依靠其出力的人,只有宰相和将军而已。宰相替天子选用人才到朝廷任职,将军为天子选用能文能武的人到幕下,这样的话,天下得不到治理是不可能的。我羁留在这里,不能以自己的力量引退,全依赖石、温二位先生的帮助以度余年。现在他们都被有权力的人夺走了,怎么能不使我耿耿于怀呢?温先生到河阳后,在军门之前拜见了乌公,这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为天下人所祝贺;如我后面所说的那样,因乌公把人才搜罗净尽而招致我的抱怨。留守相公首先写了一首四韵的诗来赞颂这件事,我就势顺承他的诗意而写了这篇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