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7-5

除夕的傍晚，街上张灯结彩红火喜庆，商铺几乎都已关门闭户，忙碌一年的人们，不管是知足还是失意，都带着对家的企盼回去团年了。此刻的街上难得不塞车，也让安慧乘坐出租车一路通畅很快就来到了养老院。

安慧一到养老院便直奔刘大爷的房间。房间里刘大爷躺在床上，床前的椅子上坐着王丽萍和一位40多岁的女护工，桌子上放着的两个透明的大方便袋里分别装着衣物和洗漱用品。安慧分别跟3个人都打过招呼后，又轻声示意王丽萍和女护工避开一些，她要单独向刘大爷询问一些情况。

安慧走近刘大爷，稍微俯下身耐心地对刘大爷轻声说道：

“刘大爷，等下我要问您几个问题，如果是您就点头，如果不是您就摇头。我知道您病了，您跟保健医隐瞒了您的一些症状，您也拒绝了保健医给您做全面检查。我现在告诉您，我是医科生曾经在医院工作过，后来辞职回家陪孩子了。我这个5年医科生可不是别人理解的那种只会量体温打点滴的小护士。所以您如果有任何病都瞒不了我。您不好意思跟别人说的事，可以跟我说，因为您管我叫丫头。我都不在家吃饭过年了，叫个出租车就来看您，您要是再跟我也隐瞒、也拒绝检查，我是不是会伤心？您忍不忍心看丫头伤心？再说您不在养老院做检查，就得去医院做检查，您的衣服和用品都给您准备好了。到医院得有多少男男女女的医生护士围着您转不说，病如果拖到严重了，还得做手术。到时候就不是脱光全身衣服难不难为情的事了，手术前一打麻药就有可能影响您的心肺功能。您这么大年岁了，别看现在检查心肺没什么大事，可是一做手术心肺还能不能承受得住就难说了。您做手术时您侄女急不急？不管您喜不喜欢您侄女，您侄女都像您亲女儿一样在给您交钱养老，她不会不管您，您住院时您侄女肯定还得去给您接大小便。您既然不想麻烦那么多人，那还不如只麻烦我一个人了。您再想一想，我在医院什么病人都见过，也给心梗的老伯擦过身体，您在养老院又对丫头最好了，您跟丫头还有什么好忌讳的？您要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话有道理，也愿意听我的话配合我，那您就点下头，然后我就开始问您几个方便回答的问题，给您做个隐蔽的检查。好不好？”

安慧一见刘大爷点头后，马上开始询问刘大爷一些关键性问题：

“您这次便秘是不是比以前严重？”

“您昨晚解大便是不是特别地用过力？”

“您的小腹是不是鼓包了？”

“您是不是有一种好像什么东西被卡在小腹的感觉？”

“您是下午才开始有这种卡住感觉的吗？”

安慧每问完一个问题，见刘大爷点一下头，便接着问下一个问题。直到安慧问最后一个问题时，刘大爷才摇了一下头。安慧一见刘大爷摇头马上意识到，刘大爷可能因为症状的时隐时现，已辨不清卡住时间了。那就很可能不是下午才严重的，那就得先往最坏处做准备了。但安慧同时也可以确定，时间也不会特别久。要是很早就严重了，那现在就会出现严重不良反应了。安慧问完后，心里已经有底了，她只需再触诊一下就能最后确诊。安慧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次性口罩和触诊手套戴上，一边对刘大爷说：

“刘大爷，我知道您搞不清具体时间了，所以我得给您检查一下。不过您放心，检查不是治疗，我只把手伸进被子里就行，没人会看到。您闭上眼睛别紧张平稳地呼吸，我保证您不会有一点点疼痛或不适的感觉。”

刘大爷点了一下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安慧把手伸到刘大爷的被子下面的睡裤里，几乎没用触按，只用手柔和地一试探便已感觉到了明显的症状。安慧检查完并没有立即摘口罩和手套，而是转身对站在远处的王丽萍和女护工同时说：

“院长，刘大爷的病是一种肠梗阻。有些事刘大爷不想跟别人说，刘大爷既然信任我，那我也就不细说了，希望您能理解我。我只如实地告诉您关键问题和严重程度。刘大爷因为便秘，排便时用力过大致使腹膜薄弱处破损，脱出的肠子在破损的孔洞形成嵌顿。刘大爷搞不清嵌顿的具体时间了，应该是肠子还没有坏死，否则就会呕吐发烧等等。但我们不能盲目乐观。都知道阑尾穿孔很麻烦，肠子里的东西要是感染腹腔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肠子坏死就得先手术切除肠子再修补腹膜了。当务之急同步做两件事。拿一个小太阳电暖器来，我给刘大爷做手法还纳复位时避免刘大爷感冒。同时为防万一必须叫救护车和通知家属，一旦无法复位，马上去医院做手术。养老院在金鼎山下有坡道，再加上过年时值班人少等原因，救护车最快也得10分钟以后能到。我如果在救护车到达时无法成功，我想其他医护也很难做到了，那就正好救护车一到便去医院不延误手术治疗。”

安慧跟王丽萍和女护工一说完话，赶紧转身安慰刘大爷。安慧知道王丽萍是生意场上见过大世面的人，病愈后又多了一份悲天怜人之心，听完安慧说的话，肯定会安排好一切的。安慧之所以没有单独向院长汇报，也是故意想让刘大爷听到问题的严重程度，以便等下做推拿时刘大爷能更好地配合她。但安慧不能吓着刘大爷，所以紧接着就转身跟刘大爷解释说：

“刘大爷，您也听到了，我既没隐瞒您也没说泄密话。所以您一会也要好好配合我。我把鼓包揉回去，您就不用去医院了，我们在这过年。”

刘大爷这次痛快地点了点头，想必他也知道，事情这么严重，检查都做过了，也不差再做推拿了。刘大爷点头答应的时候，安慧的身后也传来王丽萍往门口走的高跟鞋声，还有她对女护工的说话声：

“你赶紧跑步去拿取暖器，然后就守在门外，要避免让其他人冒失地打扰到安慧，惊吓了刘大爷。我去查家属信息，安排人在大门口分别接待医生和家属。我处理完就回来，我回来前你不能离开这个门口。去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一轮红日映着一位天使，小太阳取暖器逐渐温暖了整个房间，白衣天使全力驱赶着病魔。安慧的额头上早已泛起了晶莹的珠光，刘大爷看着安慧全神贯注地为他做推拿的样子，也积极地配合着安慧，刘大爷在安慧的引导下神经越来越放松，肌肉也开始松弛下来。终于在推拿做了大约10多分钟时候，安慧成功地完成了还纳复位。

安慧顺便又给刘大爷重新换过衣服，然后为刘大爷盖好了被子。当安慧摘下口罩和手套，关完小太阳取暖器走向房门的时候，房门正好也被外面的人打开了。只见门开处，当先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位急救医护人员，门外则站着护工、王丽萍、乔娜和刘美丽。安慧明白了，救护车到了，乔娜除夕也没休息，而刘美丽就是刘强大爷的侄女。

男医生一进门便迎着香汗淋漓的安慧诧异地先问了一句：

“这位漂亮的女士怎么又在急救现场？哈哈！那位在招聘会门前广场救人的先生不会也在这吧？”

安慧一怔之后随即反应过来，看来眼前的急救医生应该是当年接诊刚子妈妈的那位医生。安慧立马迎上两步，轻声跟两位医护人员单独说了几句话。安慧一说完，男医生便点点头走去给刘大爷做检查，女护士则会心地笑了笑和安慧一起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安慧一到门外就先对刘美丽说：

“美丽姐来了。放心吧！您叔叔至少没有上手术台的性命风险了。”

安慧说话的时候，女护工递过来一条毛巾。安慧边低头擦汗边谢道：

“谢谢您了大姐！这没什么大事了，等下麻烦您准备一袋水果什么的给医护人员带上救护车，毕竟今晚是除夕，大冬天到处接诊也不容易，就算养老院的一点心意。另外给家属找一双鞋来，您看家属一着急穿着拖鞋就跑出来了，冬天凉，穿拖鞋开车也危险。然后您也去看节目休息吧！”

安慧对女护工说完话，女护工就转身离开了。这时候刘美丽的双重身份也明了了，王丽萍便及时地对刘美丽表示歉意说：

“不好意思让您着急上火了。原来家属登记信息上的刘女士就是安慧的美丽姐，您只是按时把养老费汇过来，几乎不照面，但刘美丽和大美至善那可是在金城响当当地有一号！我这的护工比您那的家政可差远了。”

刘美丽谦虚地对王丽萍说：

“您过奖了，大美至善还没做到尽善尽美。您是我们安总的大姐，就自然会有让我们安总在心里认可的地方，所以我也一直在心里尊重您。”

王丽萍听了刘美丽的话，含蓄地笑着感叹道：

“看来刘老板非常讲义气，难怪安慧妹妹能跟大美至善同甘共苦。”

王丽萍感叹完，接着又问旁边的乔娜说：

“刚才救护车一到，我也没顾上跟你说话。乔娜，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今晚过年休息吗？”

乔娜稍微看了一眼安慧，然后轻声说：

“我有点不放心刘大爷，就过来看看。我想今晚要是还不对，那就不一定是以往便秘的单纯问题，而有可能是消化道等方面出了别的问题，我打算今晚给刘大爷加一个腹部B超，重点检查一下肠胃方面。我刚到这就看见救护车进来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直接跟了过来。刘大爷到底是怎么了？”

刘美丽一听乔娜说话，大有气不打一处来的架势直接质问乔娜道：

“你说今晚要是还不对，今晚加一个腹部B超。那就是说昨晚已经不对了，昨晚也没做B超检查，是吧？我也正想问我叔叔到底怎么了？”

安慧一见家属和保健医对质起来，而且矛盾的双方恰恰还是刘美丽和乔娜，这两个人又都是当年医院事件的关联者，安慧便不由想起出门前先生的提醒。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只是现在还没牵扯到安慧头上。安慧现在的身份角度不能站队表态，只能保持中立缄默。王丽萍却不能沉默，只听王丽萍赶紧接过话题向刘美丽诚恳地解释说：

“养老院肯定是有一定的失误地方，我们不会隐瞒真相，也不会推卸责任。好在有安慧亡羊补牢，没出什么大事，我先跟刘老板道歉，过后再给予刘老板满意的补偿。我们都是做服务行业的，还望体谅。关于刘大爷到底怎么了，我只知道若是再发展下去后果很严重，具体等医生说吧！”

这时只听急救护士适时地插话说：

“请大家先不要在门口讨论过去的和以后的事情，以免现在又影响了里面患者的情绪。我多言多语，不好意思。其实我插话只是想说，谢谢养老院的好意，不用给我们准备什么水果那些，这就是我们的正常工作。”

急救护士想必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她从有利于患者康复的客观立场出发，中肯地说出一番不偏不倚的话，立刻让大家冷静下来暂时无话了。这时正好女护工拿着一双干净的女鞋走到了近前，女护工对安慧说：

“我把装好糖果的袋子交给救护车的司机了。这是一双刚清洗过还没穿的女式旅游鞋，我刚才估量了一下，大小应该合适。不是新鞋，如果不嫌弃就应急穿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时送回来都行。那我去忙其他事了。”

女护工放下鞋刚转身，刘美丽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刘大爷的房间里传出男医生叫所有人都进去的命令声，于是大家都忙不迭地走进房间。

男医生见大家都进来后，直截了当地说：

“我仔细检查了，也详细询问病人了，跟大家说一下结果。病人便秘时排便过于用力，加之年岁大的因素，致使腹膜破损导致突出物嵌顿。那位女士关照过，我也以人为本，具体症状就不细谈了。我最后着重说明两点：第一，如果不是确诊及时，病人就可能会发生肠坏死有生命危险。第二，如果不是处置恰当，病人很可能今晚就得上手术台。这么大岁数上手术台，谁都不敢保证不发生心肺衰竭的情况，同样还是会有一定的生命危险。关于第二点我实事求是说，像嵌顿了这么久的情况，我和医院急诊科的其他医护人员，任谁都不敢完全保证能够手法还纳复位，最终很可能今晚还得上手术台。所以不能不承认那位女士的推拿做得很及时很到位。我的初步结论就这些，其他情况现在无法预测，还要监护检查预防复发。但能肯定的是老年人腹膜破损无法自愈。过后手术或保守治疗你们商定。”

男医生介绍完情况，大家终于都放心了。虽然男医生并没有做出任何口头保证，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至少刘大爷除夕可以不用在医院过了。接下来女护士开始办理相关手续，刘美丽签字，王丽萍交钱。男医生则利用这个空闲时间走到安慧近前好奇地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专业的手法？”

安慧的心里也有疑问，除夕都在家团年的时候还能巧遇，尤其令她惊讶的是男医生一眼就认出了她。安慧在想，她的记忆力那么好，要不是男医生先打招呼，她都忘了曾经见过男医生，为什么男医生还能记得她？她当时只打了120电话，后来也没有签字交钱甚至多说话，应该没人注意到她才对。安慧虽然感到百思不解，不过就算乔娜不在房间里，安慧也不会跟男医生交浅言深。于是安慧便用开玩笑的方式反问男医生说：

“是那位自称先生的人教的。呵呵！您又怎么会记得我呢？”

男医生一听安慧反问也笑了，他解释道：

“你就直接说那个人是你先生不就完了？要是萍水相逢谁能对谁倾囊相授什么知识？这顿弯弯绕。哈哈！你别奇怪，我能记住这件事，不光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还有一个随后的插曲。患者的儿子跟我要漂亮姐姐的电话，还问我信不信他能把救护车给推走。我说急救中心负责接电话，有没有电话记录我也不清楚，我只管收到指挥中心的命令就接诊。最后那个高大威猛的小伙子只好作罢。所以我对那个雨雪天的事记忆特别深刻。否则我一天接那么多病人，又过去了马上快2年的时间了，咋能记得？”

男医生一句“你先生”的称呼，让安慧感到脸上一热。安慧借着女护士办完手续招呼男医生回去的契机，顺势不再接男医生的话题，也不做解释了。急救的医护走后，对这个小插曲除了刘美丽心中有数，其他人不知就里也无关紧要，尴尬的话题便朦胧地过去了。120急救的医生和护士是走了，可乔娜和刘美丽同时也到了，而且已经擦出了火花，尤其刘美丽大有短兵相接肉搏拼命的架势。安慧想，恐怕接下来就该是冤家聚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