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与荆襄教团的联系
广义的荆州与湖广地区重合较多,东汉时辖七郡,东汉末年析出襄阳、章陵二郡,故称荆襄九郡。荆州州治先后在湖南汉寿,湖北襄阳、公安、江陵,以今湖北省地域为主。湖广有三个政治经济中心,从上至下依次为襄阳、江陵(荆州)、武昌(鄂州)。顾祖禹曾云:“湖广之形胜,在武昌乎?在襄阳乎?抑在荆州乎?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1]湖广地区的早期重心在襄阳、江陵,后期则偏向东南武昌,故此一地区亦称荆襄。考虑到历史上较长时期内,襄阳、荆州、武昌三地的紧密联系,此处乃将襄阳与江陵等地教团合称荆襄教团,武昌教团亦附于此。[2]
在道安之前,襄阳已是佛教的重要地域,传称,竺法慧于“晋康帝建元元年至襄阳,止羊叔子寺”[3]。法慧在襄阳,不受别请,至时分卫,保持着印度僧人的习惯,颇有神异之迹。
至道安将襄阳作为其“仪轨西北”并与法汰等人呼应的重要根据地,襄阳便成为当时天下佛教中心之一。道安的北归使襄阳佛教事业受到重创,但战后又渐渐恢复,襄阳继续成为佛法重地,吸引着各地高僧。曾支持道安译经的苻秦赵正,在苻坚逝后出家,更名道整,“后遁迹商洛山,专精经律。晋雍州刺史郄恢,钦其风尚,逼共同游,终于襄阳,春秋六十余矣”[4]。
慧远晚年所收弟子有名僧彻者,深受慧远器重。僧彻本晋阳王族之人,少孤,兄弟二人流落寓居襄阳。因慕慧远之名,僧彻十六岁入庐山拜师,问答颇得慧远之心。慧远问:“宁有出家意也?”僧彻对曰:“远尘离俗,固其本心。绳墨镕钧,更唯匠者。”意思是本心要远离尘俗,出家为僧,但要真正得道,成为合格僧才,尚待高僧教化指点。慧远评价说:“君能入道,当得无畏法门。”僧彻在慧远门下受业,尤精《般若》经典,至年二十四,得讲《小品》,听者无以折其锋。慧远亡后,僧彻住江陵五层寺,后移琵琶寺。
慧远的另一弟子释道温亦来自襄阳。释道温为安定皇甫谧之后,流落襄阳,年十六入庐山依慧远受学,后又入关师事鸠摩罗什,“元嘉中还止襄阳檀溪寺,善大乘经,兼明数论,樊邓学徒并师之”[5]。众多弟子来自襄阳,说明襄阳的道风依然保留甚盛,檀溪寺亦未因道安离去而遭毁,道温等人游学各地后又回到襄阳,对当地的佛教发展有重要的推动作用。襄阳皇甫氏后又有释僧慧,出家荆州竹林寺,事昙顺为师,为慧远再传弟子。僧慧后为荆州僧主,专心义学,兼善庄老,颇有慧远遗风。
荆州是道安教团一系的重要基地,道安在襄阳时,教团已经延伸到了江陵(当时荆州治所)一带,这源于昙翼住持长沙寺。
释昙翼,俗姓姚,乃羌人之后,一说冀州人。年十六出家,事安公为师。少以律行见称,学通三藏,为门人所推重。慧远法师在道安门下,贫旅无资,昙翼常给以灯烛之费,使得慧远能够专心学习,深受道安的赞赏。道安栖止襄阳檀溪寺,昙翼乃往侍奉。长沙太守腾含在江陵有一处房舍,欲舍之为寺,于是请求道安派遣一位高僧为纲领。道安乃指派昙翼前往,临行前,道安对昙翼说:“荆楚士庶,始欲师宗,成其化者,非尔而谁!”昙翼杖锡南征,以腾含旧宅为基础,缔构寺宇,取名长沙寺。
江陵是荆州治所,当时镇守荆州的是桓豁。桓豁,字朗子,谯国龙亢(今安徽怀远西)人,桓温次弟。初征聘于司徒府,授以秘书郎,后简文帝召其为抚军从事中郎,授吏部郎,皆不就。谢万败于梁濮,许昌、颍川诸城相继陷没,西藩骚动,桓豁乃督沔中七郡军事,击破慕容屈尘,进号右将军。桓温把持朝政,桓豁被任为荆州刺史,督荆、扬、雍州军事,领护南蛮校尉。桓豁镇荆州时,曾请道安至江陵传法。[6]后朱序镇襄阳,道安受朱序之邀又返回襄阳。所以,道安对江陵之地十分重视,派遣昙翼前往传法是道安一系僧团发展的重要举动。
太元三年(378)二月,秦将苻丕侵扰襄阳,兼及江陵。八月,桓豁卒。十月,朝廷以车骑将军桓冲都督荆、梁、宁、益、交、广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桓冲到达江陵,以敌势尚强,乃将荆州州治从江北之江陵转移至江南上明(今湖北松滋)。昙翼随众到彼,在上明又立上明寺。战争结束后,昙翼又返回江陵,上明寺仍存,亦称东寺。
昙翼等人在江陵、上明所立寺庙成为道安僧团的重要基地。襄阳被苻坚政权攻陷,道安被迫北上,门下弟子多至昙翼处避难,或留在此地协助昙翼弘法,或在此休整后辗转到他地弘法。于是,在江陵长沙寺及上明寺聚集了一批道安同学及弟子,前者如竺僧辅,后者如昙翼、法遇、昙徽、昙戒等。
慧远等人亦在江陵停留,后方至庐山。至庐山后,慧远等人与江陵僧团仍保持着密切联系。《法遇传》载:
时一僧饮酒,废夕烧香,遇止罚而不遣。安公遥闻之,以竹筒盛一荆子,手自缄封,题以寄遇。遇开封见杖,即曰:“此由饮酒僧也,我训领不勤,远贻忧赐。”即命维那鸣槌集众,以杖筒置香橙上,行香毕,遇乃起,出众前,向筒致敬。于是伏地,命维那行杖三下,内杖筒中,垂泪自责。时境内道俗莫不叹息,因之励业者甚众。既而与慧远书曰:“吾人微暗短,不能率众,和上虽隔在异域,犹远垂忧念,吾罪深矣。”[7]
道安在襄阳曾条制佛法宪章,为天下僧人所遵守,其中即有“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所以行香是极重要的佛事活动。法遇在江陵率众修行,有僧因饮酒而废夕烧香,一定有相应的惩罚措施,法遇“止罚而不遣”,则说明按规应遣出寺门,而法遇给予了较轻的惩罚。此事能远传至北方秦地的道安,说明当时道安虽在异域,仍能比较畅通地得到南方的消息,他犹是江陵等地僧团的精神领袖。而法遇致书慧远,自揭己短,则是与庐山兄弟僧团之间互相砥砺、肝胆相照的表现,亦说明江陵僧团与庐山僧团之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8]
佛驮跋陀罗被秦僧摒出,应慧远之邀请,南下至庐山。随同佛驮跋陀罗来到庐山的是曾在庐山学习的宝云、慧观等人。在庐山住了一年多时间,佛驮跋陀罗与宝云、慧观于义熙八年(412)到达江陵。在江陵,佛驮跋陀罗等人得到司马休之的崇敬。司马休之为慧观等人建高悝寺。后来宋武帝刘裕攻打司马休之,来到江陵,对慧观亦十分敬重。后应刘裕之请,大家又一起到京师,安止道场寺。由此可见,江陵与庐山佛教间一直有着不断的人员往来。
南蛮校尉刘遵于江陵立竹林寺,请慧远派遣僧人住持,慧远派遣了昙顺。昙顺本黄龙人,受业鸠摩罗什,后到庐山师事慧远。昙顺德行高远,至竹林寺后,专心义学,使之成为荆州名寺。昙邕追随慧远,始终不忍离弃,慧远卒后,昙邕乃至竹林寺,卒于彼寺。竹林寺后有释僧慧、释道馨、释慧球等高僧,皆与昙顺之力密不可分。尤其僧慧,为慧远再传,颇有远之风范。
慧少出家,止荆州竹林寺,事昙顺为师。顺庐山慧远弟子,素有高誉。慧伏膺以后,专心义学,至年二十五,能讲《涅槃》、《法华》、《十住》、《净名》、《杂心》等。性强记,不烦都讲,而文句辩析,宣畅如流。又善庄老,为西学所师。与高士南阳宗炳、刘虬等,并皆友善。炳每叹曰:“西夏法轮不绝者,其在慧公乎。”吴国张畅经游西土,乃造慧而请交焉。齐初敕为荆州僧主,风韵秀然,协道匡世,补益之功,有誉遐迩。年衰,常乘舆赴讲,观者号为秃头官家。与玄畅同时,时谓黑衣二杰。[9]
慧远另一弟子法安,出外游方,至阳新县,因为消除了当地虎患,被当地百姓留住,捐社屋为寺,左右田园皆舍为寺业。法安在当地颇得信奉,并曾资助慧远一铜钟以铸造佛像。
《高僧传》又载太元年间慧远迎请武昌寒溪寺文殊菩萨像之事。初,陶侃得一阿育王像,送至武昌寒溪寺。像有灵验,寺主僧珍往夏口,梦寺遭大火,而像屋有神龙围绕。僧珍回寺,发现全寺焚尽,唯像及像屋独存。陶侃移镇,以像有威灵,欲携以自随,而像沉长江,竟不能获。慧远创寺既成,祈心奉请,佛像乃飘然自轻,从容至寺。依此故事,慧远曾远赴武昌,迎请佛像。或者虽不一定是慧远亲自前往,或者根本是武昌送来佛像亦未可知,但当时庐山与武昌一带的佛教亦有联系则可证明。[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