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祥瑞制造者：公孙臣

汉文帝十五年，收到了一个人的上书。这个人，叫公孙臣。因为这道诏书，直接导致了张苍辞相。

来看一下，公孙臣的上书。

齐鲁大地，稷下学宫，诸子百家文化蓬勃发展。其中，有一派主张五行说、五德终始说和大九州说，被后世称为阴阳家。邹衍获得最高成就，是阴阳家代表人物，也是五行创始人。

此时，邹衍虽然早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但，他的思想，他的代表作流传下来。及至汉文帝时，鲁人公孙臣研究阴阳家的五德始终说有一定成果。

公孙臣听闻当今皇帝刘恒，是一位问鬼神、信鬼神、敬鬼神的人。于是，公孙臣来到长安，献上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他认为汉朝是土德，不该是水德。为了证明自己的研究成果真实有效，他拿出多方论据。

公孙臣面见皇帝，是有备而来，先拿出理论依据：五行说。

所谓五行，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如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也相克，如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公孙臣以五行相克的原理，推演大汉王朝的德。

姒夏，是木德，尚青。

殷商，是金德，尚白。

姬周，是火德，尚红。

嬴秦，是水德，尚黑。

商灭夏，周亡商，秦代周，这是天道循环。汉代秦，沿袭秦的水德，如何能够证明大汉是天命所归。

公孙臣指出发现的问题，还提交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改德。

他用五行相克进行推演，认为大汉应该是土德。公孙臣建议大汉应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当然，公孙臣不是第一个站出来提出改德的人，而是贾谊。

贾谊上书，《论定制度兴礼乐疏》，以儒学与五行学说设计了一整套汉代礼仪制度，主张“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以进一步代替秦制。

贾谊上书不被采纳，被丢弃一边。

现在，公孙臣上书，引起了汉廷震动，展开了有关五德始终说，激烈讨论。

刘恒继位至今，已经有十五年。现在，他没有刚继位时内外交困的局面。他也认为，汉代秦，不能使延续用秦的水德。

改，必须改。不改，怎能说明大汉得天下，是天命所归。

刘恒召集朝臣商议，并将这个任务交给丞相张苍负责。

张苍的个人事迹，在刘恒继位时，以他担任御史大夫，讲了很多。这里不多讲。汉文帝四年，灌婴去世。张苍被任命为汉文帝时期第四位丞相（周勃、陈平、灌婴）。

张苍是第一位文人汉相，且以高寿的形式，也是历经最久的一位老汉相。张苍担任汉相时，已经年过八旬。本以为，他干几年，会老死在这个岗位上。谁也没想到，张苍特别能活，连续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十几年，身体还特别硬朗，不仅健步如飞，头脑还特别清晰。

张苍成为汉相，没有因为年老，就在岗位上荒废度日，等待光荣退休。他在这个岗位上，做出了很多成绩。其中，有两个成绩值得后世铭记。

一个是配合刘恒废除了恶法：肉刑。

另一个是制定历法、音律，还制定出各种器物的度量标准，以作为天下百工的规范。

张苍年轻时，他非常爱专研图书、乐律及天文历法。在秦朝时，他曾担任过御史，掌管宫中的各种文书档案。汉时，张苍非常熟悉天下的图书和各种簿籍，再加上他很精通计算、乐律和历法。他能够以列侯的爵位在相府办公。

他成为汉相之后，完善汉历法、音律，且完成了这个重大任务。还有一个影响后世的成果：校正九章算术。

张苍功成名就，赢得了最高的荣誉：整个汉代研究音律历法的学者，都师承张苍。

公孙臣上书的五德始终说，是挑战张苍的研究成果，以及他在学术界的权威。然，皇帝刘恒信了，还要张苍重新推算。这就等于推翻了张苍毕生研究出来的学术成果。

当张苍看了公孙臣的上书，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胡说八道，不加理睬。可，皇帝交代的任务，张苍要高度重视，他不能直接说对方胡说八道，而是要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张苍拿出这些证据：

1.汉高祖刘邦是在十月入关，灭秦到达霸上。（以高祖说事）

2.他又推算金、木、水、火、土五德运转，认为汉朝正值水德旺盛的时期。

还有一个原因，是张苍不能明说，他推崇《颛顼历》。所谓的颛顼历，是秦献公流亡诸侯归国后，进行改革的历法。秦献公十九年（前366年），完成了一部历法。该历以夏正十月为岁首，闰置于九月之后，以该年正月初一日刚好立春为节气的计算起点。为了给历法取个霸道响亮的名字，秦献公以黄帝之孙，五帝之一、人文始一的颛顼命名。

秦灭六国，秦始皇不仅统一度量衡，还在全国推了颛顼历。秦末、西楚、汉初，不是打仗，就是在打战的路上，没有时间更改历法。秦推广、汉沿袭，让颛顼历成为正统。颛顼历也是后代学者，研究历法，参照的重要对象。

张苍是颛顼历的提倡着，也是维护者。

公孙臣的上书，张苍认为是胡说八道，用自己的影响力，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公孙臣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一人挑战张苍，很难撼动他的地位。

正所谓，不怕没问题，就怕不能发现问题。公孙臣发挥人的能动性、创造性，另辟新径想了一个前无古人的主意：祥瑞。

公孙臣认为大汉是土德，断定会有祥瑞降临。并且，他还告诉刘恒，不久会有皇龙现世。

张苍根据自己的学识，认为公孙臣这是欺君言论。只要等到那个时候，没有黄龙现世，张苍就赢了。

张苍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也会赢。这一次，上天没有站在张苍这边。不久后，真的会有黄龙现世。

黄龙出现的地方，在李广的家乡成纪。此消息一出，顿时满朝轰动，连张苍也目瞪口呆。

公孙臣说有黄龙现世，它，就出现了。莫非，真的是自己错了。这也是张苍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个人能力。

祥瑞，在古代，是最大的舆论武器。这代表当今的帝王，得到上天的认可。黄龙出现，可以压制一切反对的声音。

公孙臣迎来了一个荣誉：祥瑞制造者。

张苍输了，不是输给了公孙臣，而是输给了上天。公孙臣凭借祥瑞，打败了律历家、音律家、位高权重的汉相张苍。

张苍败给了祥瑞，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君子，向来知微见著，能够通过很小的事情，通过现象发现本质。如今，皇帝相信成纪黄龙现世，重用公孙臣。

皇帝不相信他的个人能力，他还在这里干什么。张苍做了一个决定：称病请辞。

对于张苍辞相，有三个原因。

1.败给了祥瑞，输给了公孙臣。

2.他被皇帝质疑个人能力，感到心寒。

3.张苍老了。

此时，张苍已经九十多岁，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这些问题。剩下的时间，他要为自己而活。

还有一个原因，张苍知道皇帝的愤怒。

张苍活得久，阅历丰富。当年，秦始皇为了寻仙问道，不仅登泰山封禅，还派人渡海。可谓耗费了人力、物力、财力。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的刘恒犹如秦始皇，痴迷寻仙问道。一旦，谎言被揭穿，又会如何。刘恒有多期待，以后就会有多愤怒。现在主动引退，是最好的选择。

刘恒没有同意张苍的辞职报告，让他回家养病。

张苍病休，公孙臣成为大赢家，皇帝身边最大的宠臣，一举走向了人生巅峰。不仅被汉文帝拜为博士，还负责制定土德、草改历、服色事。

公孙臣之后，又一位人物登场，他就是望气术集大成者：辛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