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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年,我偶尔也会听到有关陈超的消息,有的说他也成了街头混混,有的说他已经成了“黑社会”,领着和他一样文龙画虎的人去“收账”。我一直没再见过他,实在想象不出当年那个腼腆的大男孩文龙画虎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直到2014年,我才终于又见到了他。陈超个头没再长高,但瘦了下来,也明显不再是12年前那个腼腆的男孩了,言谈举止间满是“江湖气”。
饭桌上,他说自己在一家“金融公司”上班。我有些惊讶,有同学马上恭维说,“陈总谦虚了,不是上班,是当老板啊!”我更加惊讶了。
时隔多年重新相聚,陈超很高兴。晚饭结束后,主动提出“搞个二场”,拉我去了一家室内烧烤。老板一口一个“超哥”喊着。旁边桌上也有人认识他,过来敬酒,陈超熟练地应付着。看着他的样子,我又想起当年那个背着我玩“骑马打仗”的小胖子,着实无法将两个形象联系起来。
等陈超终于坐定,我笑着说:“你在街面混得可以啊,我当社区民警那会儿出来吃饭都没这待遇。”陈超笑着说是碰巧而已。
“当年咱去警务室举报张龙这事儿,不是我出卖的你。后来我在学校门卫室里见到过那天接待咱们的那个治安员,当时他正跟张平的爹在门卫室里间勾肩搭背地喝酒……”陈超首先提了这件事。我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咋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却说自己现在是个“社会人”,得恩怨分明。
我问起他的“金融公司”,陈超笑着说:“什么狗屁金融公司,名字叫金融外包服务公司,别人不懂情有可原,你是警察不会不懂,其实就是讨债公司,帮人收账的。”
我恍然大悟,哂笑着说:“你这也算是实现小时候的理想了。”
陈超却有些怅然,说如果当初不是张平和“光头党”,自己现在应该也大学毕业,去真正的“金融公司”上班了。
我随口问陈超,张平现在在干啥?陈超笑了笑,说张平跟他哥张龙都在自己的“金融公司”上班,负责带队外出讨债。
我又是一惊,问他咋想的,不恨张平兄弟俩吗?陈超又笑了,“那哥俩现在给我挣钱,为啥要恨他们?”
“不过你说起恨,我确实有,但不完全是针对他俩的……以前我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但凡学校公开的纪律,我没有不遵守的。我以为只要我守规矩,规矩就会保护我,但谁知现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可能是我之前的哪句话触动到了他,也可能只是酒喝得有些上头,陈超开始絮叨起来。
陈超说,当年张平和“光头党”找他麻烦时,他首先想到的是找老师,但没有成功。又想到告诉家长,但刘阿姨始终把“全校那么多学生,他们怎么就找上你”这句话挂在嘴边。最后不得已报了警,警察却认为学校里的事情应该由学校解决,转了一圈又回到学校手里。
“我以前的学习成绩你是知道的,不奢谈重点中学,考市里好一点的高中应该是没啥问题的。”陈超说,自己从小就希望能像他爸一样做一名“工程师”,可以去世界各地,即便后来转学去了63中学,他依旧怀着同样的理想。
“伤人的事情之后,我本打算转去一所远一些的学校重新开始,比如19中,但我妈不同意,她觉得没必要,况且19中在西郊,去那儿上学她每天要接送我……”说到这里,陈超的神情有些复杂。
由于两所学校相隔不远,陈超一入学,张龙就找上门,说周围几所学校都“归他管”,不要以为转了学就万事大吉。以前要交的“保护费”之后依旧要交,而且因为陈超拿刀“威胁”了张平,还得额外拿出更多的钱。
陈超又把自己的遭遇报告了老师,但学校给出的答复与之前的初中差不多。陈超再给母亲讲,这次换来的却是刘阿姨的暴怒。
“我妈说,你说在学校受欺负,我去找了你们老师,你说要转学,我也给你转了学,现在你又说那帮人还缠着你。一直都是你在说别人,但你就不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陈超说,他确实找不出原因,自己只想安心读书,但张龙和张平兄弟二人却始终像不散的阴魂般缠着他,他做梦都会梦到自己被张平和张龙二人围着打。
“既然我改变不了世界,那就改变自己的世界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