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星因何而陨落
几百年前，她还是只懵懂的天使。每次圣母给天使们发布任务，全部天使中数她完成的最慢，而且效率最低。她难免会受到其他天使的鄙视与不满，以至于让她感觉这里不像是天堂。
一次被要求下凡去完成任务，她便遇见了他。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恶魔，所以我也愿意与他交谈。”她轻轻说道，“在天使的准则里，恶魔是邪恶的，是黑暗的化身。但我却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黑暗。更多的，是孤独。”
“他总能在我需要帮助时为我伸出援手。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那种感觉暖暖的，像人们所说的，就好像冬日里的被窝一样。”她微微低下头，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
“在我认识他之后，我便一直待在他身边。那种感觉甚至比待在天堂里还要好。”她闭上眼睛，回味着当初的感觉，“那种有依靠的感觉是真好啊，没有冷冷的目光，没有鄙视的眼神，只有温暖的怀抱和贴心的话语。”
“我的任务也是没有如期完成，那位该被引入天堂的凡人也因此能再多活一会儿。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至少，那位凡人可以再多看几眼这个世界了。”
“其实我并不想那么快就回去，因为我不想离开他。我以为他只是个凡人，只要能陪他度过他的一生，我便可以自然而然地离开他了。可是，随着别的凡人们不断被别的天使带走，我发现他的生命似乎与我一样长……”
“某天夜里，我收到了强制返回的命令。我不忍与他告别，便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离开。结果还是让他发现了。”
“我在那天晚上告知了我是天使的身份，但他似乎并不是很惊讶。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可能要过很久。他说没事，他可以等。”
“于是我便离开了他，回到了天堂。可是我一回到天堂，就收到了禁令，因为我在凡间与凡人相爱了。”
“我被锁进了天堂里最黑暗的角落之中，那里关押着违背禁令的天使。”
“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关进去。里面很冷，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是头上圣洁的光环，也被那黑暗吞噬了光芒。”
“这一关就是一百年左右。这一百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但是，关押了百年之久，恐怕他早已不在了。”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在禁令过后，我在天使间听到了这样的传言：一位来自地狱的恶魔王子，毅然闯入天堂说是来找一位天使。他在人间与这位天使相处的日子里，让他对这位天使心生爱意。他与这位天使约定好要再见面，可快过百年，未曾再见。于是他便来天堂要人。”
“我还听说，当时的他在天堂里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甚至连天神都亲自出马。终究是天神更胜一筹，他最终并没有成功。他的灵魂陨落人间，重新投胎，成为了一介凡人。据说他在最后一刻，喊的是我的名字，安格妮斯。”
说到这，她不禁微微抽泣。
“所以，为了验证闯入天堂的他是不是当年我所遇到的他，我便偷偷下凡，借此来寻找他。”她轻轻说道。
“这样啊……”
他回想着刚才她的叙述，点了点头，“不错的故事。”
“我说的这些才不是故事！”她忽然有些激动，令他有些意外。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啊。”他摆摆手，示意她消消气。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他望了望她的小身板，她身上的长袍似乎有些过大，衣袖多出手臂好一截，而且还露出了她白嫩的肩膀。
“我……我打算在这附近找，因为我有这个。”说着，她摸出了藏在领子里的项链，项链上的宝石散发着强烈的红色光芒。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望着她手里的项链，上面镶嵌着一颗泪滴形状的宝石，还挺好看的。
“这是他当年留给我的，说是可以用这个来找到他。”她把项链放回衣领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还蛮好看的……”他心里想着。
“我得继续去寻找他了，感谢你的好意。”她起身，“愿天神眷顾你。”
说完，她便走向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恶魔王子么……”他沉思着，试图回想以前因头疼而看见的事物。他记得他总能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
思索之际，他听见门被推开了。
“额……”
她重新来到他的面前，抬头望着他，“说实在的……我有点不认路，你能带我到处转转吗？”
“哈？？？”
……
布雷有一台小摩托，是在来到这座城市后买的，为了方便平常外出。
此时的布雷披上了一件外套，坐上小摩托，准备带她四处转转。
“你要坐我后面吗？”他拍了拍背后的座椅，向她笑道。
“谁要坐你后面……我用飞的就行。”她撇撇嘴，展开了背上的翅膀。
“别人看不见你？”他诧异道。
“只有你看得见我。”她翻了翻白眼。
于是，一人一鸟，呸，一天使，启程去附近转转。
……
在沥青路上缓缓地开着小摩托，布雷感觉十分地轻松自在。微风拂过脸颊，甚是惬意。
安格妮斯在布雷的上空飞翔，像一只灵活的鸟儿。
布雷带着安格妮斯经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穿过一栋又一栋的高楼。
“这条是东街，那条是西街。”布雷逐条指给安格妮斯看，说道。
不远处，一栋单层平房耸立在街道中央。他便指了指，说道：“前面不远，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临近晨曦餐馆时，布雷看见凯德正站在餐馆门口。
……
“嗨凯德！”
布雷开着小摩托来到凯德面前，向他挥了挥手。
“噢，你好布雷。”凯德答道，但却不看他，似乎被什么事困扰着。
“怎么了？”他下了车，看见凯德手里正拿着一张清单，一脸愁眉莫展的样子。
“店里有些食材用完了，但是货车司机今天来不了。”凯德捂着额头，“但是店里现在很需要那些食材。”
“额……”布雷望了望在自己身边缓缓降落的安格妮斯，又看了看面前的凯德，“要不，我帮你去拿食材？”
“可以吗？”凯德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般望着他，“你会开货车？”
“额……不会。”他尴尬地挠挠头，“我只会开小摩托。”
“那好吧。”
凯德的眼神忽然变得低沉了，“看来明天得暂停营业一天了。”
“那……那我走了。”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没有帮上忙。
……
布雷开着小摩托离开了餐馆，安格妮斯在他头顶展翅飞翔着。
“话说，刚才那位是？”她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伴随着阵阵风声。
“那位是凯德，我的老板。”他淡淡道，仿佛有些失望。
“他刚才是需要帮助吗？”她的声音婉转而动听，犹如一曲美妙的乐音。
“但我也帮不上忙。”他淡淡道，不禁叹了口气。
“别叹气啊，至少你也尝试过，不是吗？”她轻轻笑道。
“也是。”他笑道。
……
路过一个巷口时，他看见有阵阵烟雾自巷口一缕一缕地飘出来。一个戴着棕色宽檐帽，身穿深灰色大衣的人蹲在巷口，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烟雾就是从他嘴里一点一点地喷出来的。
“嘿，小子。”当布雷二人从巷口经过时，那人叫了布雷一声。
由于布雷开得很慢，他能听见了那人的呼唤。
“怎么了先生？”
他把小摩托停在巷口旁，走上前，用服务生的口吻问道。
“你认识凯德吧？”那人说道，声音低沉而嘶哑。
此人有一头黯淡的灰绿色的头发，看上去有些长。他头上帽子的阴影盖住了眼睛，看不清全貌，但估摸着应该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样子。
“我在他的餐馆里看见过你。”那人吸了口烟，然后又缓缓吐出，“你是他的员工，对吧？”
“是的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布雷习惯地微微笑道。
“我听说，他需要帮忙。”他咳了一下，然后又吸了口烟，“这样，帮我一件事，我就去帮他。”
他说话的时候，烟雾直从他嘴里冒出，以至于早已降落在布雷旁边的安格妮斯不禁捂着鼻子，皱紧眉头。
“真的？”布雷眼睛一亮。
“我从不骗人。”他微微一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烟气息，“我叫达斯，请多关照。”
“我是布雷。”布雷也微微笑道，“那么，需要我帮你什么呢？”
“很简单，帮我把这个，”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给西街12号的一户人家，你就说，是一位先生给的。”
布雷双手接过信封。信封鼓鼓的，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帮我把这个送到，然后回来这里找我就行了。”他轻咳两声，然后又吸了口烟。
看样子能帮上凯德的忙了。布雷干劲十足地坐上小摩托，直奔西街。
“那个人嘴里的是啥呀？我不喜欢那气味。”她在他的头顶翱翔，不禁猛地呼吸了一下高处新鲜的空气。
“那是香烟。”他淡淡道，脸上写满了兴奋。只是送个信就能帮上凯德的忙了，这不比开货车简单？
……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西街12号住宅。这座房子是间典型的二层平房，刷着灰白色的外墙。正面的墙上，两层楼各有一扇窗户。整体外观看上去偏瘦扁，占地面积不大。
住宅的门口，一个身穿白色长裙，蓄棕色长发，大概十来岁的小女孩，正抱着一只粉色的小熊玩偶，蹲在住宅门前的院子里。
看见布雷开着小摩托，缓缓停在住宅前，女孩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
“小妹妹你好呀，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住户吗？”布雷下了车，走向小女孩礼貌地笑道。
“是的……莉莉和莉莉的妈妈都住在这里……你是？”小女孩连连后退，怀里紧紧抱住那只有些褪色的粉色小熊玩偶，眼里满是警戒的目光。
“我这里有一个信封，一位先生托我带给你的家里人。”布雷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就要递给小女孩。
“信封？是谁给的啊？”小女孩警惕地接过信封，眼里闪着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戒备的眼神。
当她拿着信封时，信封散发着的一股味道让她立马放松了警惕。
那是一股淡淡的香烟的味道。
“是烟叔叔的味道！”
小女孩突然喜笑颜开，拿着信封便蹦跶着往屋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向屋里喊道，“妈妈！烟叔叔不是骗子！烟叔叔真的做到了！”
“要跟过去看看吗？”
此时，安格妮斯缓缓降落在布雷的旁边，抬头望着他问道。
“走吧。”
布雷低头望了她一眼，便跟着小女孩的背影往屋里走去。
……
两人刚来到屋子门口，便看见了屋内极为简陋的景象：
一张床摆在空空的客厅里，床上还卧着一位看上去年纪已至中年的女士，看起来身体很虚弱。客厅里十分的简陋，仅仅只有一张吃饭用的木板桌子和几把木条椅子。肮脏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生活垃圾，几个废弃的白色药品盒子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妈妈！你看！”
小女孩走到床前，向床上的女士挥了挥手上的信封，“莉莉说过了，烟叔叔是个好人，烟叔叔一定会帮莉莉和妈妈的！”
床上的女士虽然虚弱，但也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她无力地抬起手，温柔抚摸着小女孩的脸颊，轻声道：“莉莉乖，妈妈知道莉莉是为了妈妈好，但是，别人的东西我们不可以要，晚点我们得给他送回去。”
“可是，妈妈你的病……”这位被称作莉莉的小女孩突然开始抽泣着，颤抖地说道。
“没事的，妈妈的病还没到很严重的地步，吃点药就能好了。”女士的声音很轻，但紧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小女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哭喊着叫妈妈。
在小女孩和女士的谈话间，布雷注意到饭桌上有一张医院的检查结果，上面很清楚写着几个字。
肺癌，晚期。
他不禁身躯一震，看着眼前咳个不停的这位女士。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好……”
一旁的安格妮斯突然小声说道，不禁引起了布雷的注意。
“咋了？”
“我看见了，眼前这位女士的头上有一个天堂印记。”安格妮斯说着，脸上显现出焦急的神情。
“这说明什么？”布雷望向安格妮斯。
“这说明，这位女士很快就会被一位天使带走，也就是说，她时日不多了。”她说着，不禁望了眼女士旁边在哭喊的小女孩，“真可怜啊，最亲爱的母亲就要离这个小女孩而去了。”
“……”他低下头，不愿面对这如此残酷的现实。这件事对于这个小女孩，该是多大的打击。
试想一下，最亲的亲人就要挥手而去了，会有什么感受？
“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布雷突然握住安格妮斯的手，激动道。
“你干嘛？把手放开！”
安格妮斯甩开布雷的手，脸上闪过一丝红润，“办法的话，按照人间的话来说，只要能及时治疗，确实是可以救。但，目前以这位女士的情况来看，恐怕已经晚了。”
他望向正在努力安慰小女孩的女士，不禁感到遗憾。一想到这位母亲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他感到十分的痛心。
……
好不容易让小女孩停下哭泣，女士叹了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对小女孩说道：“莉莉啊，你先出去玩，我有些事情想要和那位大哥哥聊聊。”
“嗯……”
小女孩擦着眼角的泪，不情愿地走出屋子。
确认小女孩不会听到他们对话内容，女士朝布雷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是那位先生的朋友对吧？”
女士讲起话来有些吃力，见他点了点头，她便继续说道，“还请你帮我向他说声谢谢，但是，这信封里的钱，我确实不能要。”
女士十分吃力地打开了小女孩放在床边的信封，露出了一大叠白花花的钞票。
“我的病已经不容乐观了，已经不是能治好的地步了。现在的我，也只是能活一天是一天罢了。”女士轻轻地说，似乎只是单纯的没力气了，“我唯一担心的，是莉莉。我只怕哪一天我走了，她没有了依靠，会很难过。”
“所以还请帮我和那位先生说一声，要是我不在了，还请他帮我照顾好莉莉——”话还没说完，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这一次，她居然咳出了血，嘴角上有一抹淡淡的血迹。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士痛苦的样子但却无能为力，心里不禁一阵绞痛。
望着布雷沉重的表情，安格妮斯心里不大舒服。
听到屋里剧烈的咳嗽声，小女孩从屋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妈妈！”小女孩大叫着，便跑到床前，眼角还挂着泪。
“莉莉乖，妈妈没事。”女士想要抬起手抚摸小女孩的头，但却发现怎么样也抬不起来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女士望着布雷，眼里满是恳求与无奈。
布雷的内心很复杂，但此时此刻，似乎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走吧。”他轻轻拉了拉身旁安格妮斯的衣角，便往门外缓缓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眼那对母女，眼角不禁湿润了。
“布雷……”安格妮斯低声说道。
……
坐上小摩托，他依然沉着脸。刚才发生的事情真的太让人意想不到了，他需要缓一缓。
“这可怎么和他交代啊？”布雷心想着，手里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但紧接着便发现了不对劲，“诶奇怪，信封呢？”
那位女士不是打算让他带回去还给达斯吗？
正苦思着，他一拍脑门，原来是忘记拿了。
“也罢，就留在她那里吧。”布雷想，便一拧油门，往达斯所在的巷口奔去。
……
大老远就看见阵阵烟雾从巷子里散出，布雷把小摩托停在了巷口，便往巷子里走去。
“怎么样？”
巷子里，达斯正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望见布雷向自己走来，便抬起头向布雷笑了笑，问道。
“……”
布雷和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
“这样啊……”
达斯点着了烟，慢慢吸了一口，“也是，那位女士确实不愿多劳烦他人。”
正吸着烟，他见布雷一脸沉重，便用手拍了拍布雷的肩膀：“没事啦，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回头我会和莉莉交代一些事情。”他又吸了一口烟，“凯德的事我也会处理，这点你放心。”
但布雷还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他便摸出刚放进口袋的烟盒，向布雷笑了笑：“来一根？”
“不了，谢谢。”布雷淡淡笑道。
“人们总是会离开的。”达斯收回烟盒，吸了口烟，“没有人能永远留下。”
“不用太难过，小伙子。”他轻咳了两下，“我只是让你帮我完成那一件事情。现在，你完成了，也就不用有什么顾虑了。”
说着，他伸出手把帽檐压低，“我也要去完成我的事情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嘴里仍飘出阵阵烟雾。
……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太让人意想不到了，布雷必须要好好睡一觉，安稳一下自己的情绪。
待布雷离开巷口时，发觉已是黄昏。他骑上小摩托，便准备回家。
夕阳染得天边一片橙红，就连那云彩也变得金黄。风声在布雷的耳边回荡，微风拂过他的脸颊，撞进他的怀抱。
“有件事……我不知道是当讲不当讲……”突然，安格妮斯的声音在布雷的头顶响起，明亮而清晰。
“我想……在你家待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