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暖的家，我们可到啦！”
杰克跳下卡车顺手带上车门。他刚一踩到地上就觉得脚下一软，日头暴晒下新铺的沥青好像变成了一摊麦芽糖，马路上新画上去的白线倒是清晰又利落。
爸爸吹着口哨，任由阳光在他谢顶的脑门儿上发威。他一下车就叉起腰，自夸自赞地点着头。
顺着爸爸无比自豪的目光，杰克瞥见马路对面绿树成荫的拐角处，若隐若现中有一幢灰色建筑物，与人行道中间隔着一片宽阔的草地。和这条街上其他房子一样，公寓大楼的外观单调又沉闷。这可跟在跨越三个州的旅途中，爸爸一路上都在吹嘘的境况有天壤之别。看样子社区环境挺不错：一排排奇形怪状的公寓楼，外墙的颜色斑驳陆离，早就撂荒了的草坪，还有垃圾成堆的街道。爸爸转过头朝他嘿嘿一笑时，杰克禁不住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们要拆掉的地方？”杰克盯着那些老旧的公寓楼问道。
“没错。已经翻修好一幢楼，我们要搬进去了。哎呀，你绝对会喜欢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包你满意，我敢打赌！”
那幢灰蒙蒙的建筑物后面有三幢挨在一起的公寓楼，其中一幢一看就是新的，闪闪发光的玻璃上倒映出湛蓝的天空，让人觉得这座高塔型建筑物恨不得让自己融入蓝天似的。另外两幢裹着同样灰乎乎的混凝土，外墙上稀稀拉拉地点缀着一些彩砖，大概是想让它们挂上点儿艺术气息吧。杰克忍不住笑了，想起《我的世界》里的矿脉，脑海中幻想着一次挖掉一列方块，最终夷平整座建筑物，然后就能收集到宝石、煤炭和各种岩石。虽然外墙玻璃很漂亮，杰克仍然觉得挖下去至少能找出两三种不同的建筑材料，肯定比盖新楼房的材料坚固得多。在这样的建筑物下挖矿很有趣，而且他轻车熟路，只需要合成几架梯子即可，然后一直向下挖——
正当杰克沉浸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时，爸爸开始诉说他那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规划。
“这可是个长期项目啊——我的公司业务除了这幢大楼外，顺着这条街往下，还有为一家新设计公司做的另外两个项目。在洛杉矶有数不清的活儿要干，很激动人心吧？加利福尼亚唯一不缺的就是明媚的阳光，我们可以随时去沙滩晒太阳！”
“说得对，爸爸。”说实话，这里的阳光跟杰克在其他地方感受到的没啥两样，再说了，不就是同一个太阳嘛，不过他真的期待生活有些新变化。
爸爸微微一笑，意思是“这就说定了”，杰克也愿意相信他能带自己去沙滩的承诺。过去三年来每到一个新州，每到一个新城市，爸爸都信誓旦旦地保证：带他去逛乡村集市；带他去看球赛；一起去露营……但爸爸也就说说而已，因为他的公司总是处在起步阶段。
每次到了新城市，杰克都会相信爸爸的话。芝加哥、圣安东尼奥和西雅图——在每个地方爸爸都说会长住，然而每个地方对他们而言都只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点。
“美不美？跟你说吧，那个建筑设计师总是有不落俗套的想法，她简直是个天才。”说着爸爸从卡车后备厢拿出一个盒子，边开心地啧啧赞叹，边欣赏着风景。
杰克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应付着爸爸，他认定这只是另外一幢典型的公寓，还是摆着那种千篇一律的家具，挂着不伦不类的风景画。外面停着一辆搬家卡车，但不是他们叫的。有那么一瞬间，杰克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舒适家具值得拖着它们穿越整个美洲大陆。
杰克和爸爸早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具了——自从把马里兰的老房子收拾好，将所有东西封入仓库之后，他们身边就再没有属于自己的物件了。杰克不愿回忆妈妈精心保管着的那一盒盒相册，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已经泛黄却依然漂亮的全勤卡，还有他最爱的破沙发，所有一切都在这个国家的另一头慢慢积灰。
之后，他们每一个新入住的地方都附带家具，不出意外都是样板房淘汰下来的旧货，要么就是展示台上的残次品，这些七拼八凑的怪异家具很不协调，感觉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家。杰克走到卡车后备厢抓起一个背包和一箱自己的东西，跟着爸爸穿过马路来到他们的新住处。
“订的东西昨天已经到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你准备好了吗？”
杰克耸了耸肩。
他们遇见一对正往台阶上搬沙发的年轻夫妇，杰克忍不住多瞥了一眼那破旧得极为彻底的沙发，害得他差点儿撞上刚才完全没注意到的一个开着辆玩具卡车的小男孩。
“看，人们都已经搬进来了。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些新公寓太气派了，要照我说的话，咱们现在搬到这儿是最好的时机。到时候周围的房价肯定会像坐火箭似的往上蹿。”爸爸哼着欢快的曲调，骄傲地把箱子往身边拉近了些。
自从踏上加利福尼亚地界后，杰克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他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清醒的时候没看见一棵棕榈树或者哪个明星，甚至连个游泳池也没瞧见。到现在为止，位于洛杉矶的这个社区看起来和其他城市的社区一样，有购物商场，有红绿灯和人行道，街景和其他城市也没什么不同。这样的地方杰克见多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爸爸一边协助那对夫妇通过大楼底层的双重玻璃大门，一边和他们攀谈起来。杰克凑近一看，这地方更让人倒胃口：大厅里落着厚厚一层灰，另一头有几扇玻璃门，通向一个类似公园的地方。现在新大楼更加鹤立鸡群，像是由灰白色石板和锃亮玻璃组成的一个闪闪发光的大怪兽。与邻近的塔楼相比显得异常扎眼。
杰克合上双眼来了个深呼吸，幻想着再次睁开眼睛后整条街道变成一格一格的样子。整幢建筑物不过是另外一个原材料供应处，静静地等待他按照自己的规划重新设计，推翻重建。
“来吧，伙计，一起去开眼界！”爸爸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无情地将他拽回到令人沮丧的现实中。
杰克跟着上了楼梯，爸爸用脚把沉重的大门顶开。
“其实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我打包票这是最后一次搬家了。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这是一项长期翻新工程，而且我很快还能拿到更多生意。”
“这是你设计的吗？”
爸爸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脚，紧接着目光又落到杰克身上，“只是项目管理而已。我们还有三幢建筑物要翻修，这项工程可能需要好几年才能完工。”说着他朝杰克微微一笑，“你快上高中了。我们也该安定下来啦。”
杰克点了点头没吱声，他早就习惯总是当个新生，费劲巴拉地结识新朋友太难了，尤其是在根本不知道能在这个地方待多久的情况下。
大厅空旷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从大厅两侧的双层玻璃门透进来的微光，这对于一幢公寓楼来说占地空间也太大了点儿。大厅通向一个宽阔的大房间，它的门看起来好像十年都没有打开过，里头的家具落满灰尘且极其肮脏。
这几个字镶嵌在一幅巨型壁画上方褪色的招牌里，招牌已经裂开并且摇摇欲坠，可这面墙本身却还很光鲜亮丽。壁画里的建筑物是蔚蓝色的，场景里人们有的笑容满面地在公园里溜达，有的在泳池里畅游，有的在电脑房里勤奋工作。壁画正中央有一个戴着墨镜咧嘴微笑的卡通太阳照耀大地，背景是闪闪发光的大海，一个巨浪卷起来划出一道弧线。墙上其余部分画的都是蓝色的波涛，色彩斑斓的壁画与单调的大厅形成鲜明对比。大房间里还有落满灰尘的假无花果树，就是那种办公室里为了营造出家的气氛而摆设的假无花果树。空旷的大房间摆满了光秃秃的桌椅板凳，角落里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台球桌。还有一面空空如也的公告牌，上面钉了一张写着“活动签到”的纸，可惜下面一片空白。
“对，我知道这里很俗气。没关系，眼前的一切马上会来个翻天覆地的大改造。照我说把这里改成‘高科技活动室’绝对比这个好。”爸爸说着摇了摇头，“连我这个老人家都觉得这里太破旧啦，这个活动中心早就被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也难怪，根本就没什么好东西。”
一张海报挂在架子上，画面里的模型展现了整个建筑群的风格：镶满玻璃的斯拉夫式建筑。在海报中，三幢大楼压得一座循规蹈矩的公园喘不过气来，公园里坐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钢雕塑。社区中心向着人行道的一边变成一排时髦的咖啡店和精品屋，“瞧，我说的就是这个！多漂亮啊！”爸爸边说边冲海报点着头。
“确实如此，爸爸。”杰克说道，把背包带子攥得更紧了。
越过破旧的社区中心大厅和又一排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杂草丛生的灌木丛和枯萎的花朵。公园里面和从外面看到的一样单调沉闷，一点儿也不像爸爸说的那个郁郁葱葱、能让他尽情运动并结交朋友的公园。看到这一切杰克不禁翻了个白眼，他转身想走出去，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叹了口气。第一幢大厦的一层有个公寓门上挂着一个脏兮兮的牌子写着“经理”。
杰克心里想：住在那里一定很要命，离马路太近，而且这道门是每个人进进出出的必经之处。幸好不是自己住的单元。
“我们动身吧！”爸爸说道，带头向那幢崭新的大厦走去。
一路上他们只看到写着“游泳池”的牌子，可除了远处杂草丛生的篱笆，杰克什么也没看见。有个破败的操场淹没在乱七八糟的灌木丛中。
“现在的时机是最棒的。还没开学你就能在这里结识新朋友了，对吧？”爸爸开心地说道。
杰克环顾着空荡荡的公园暗自叹了口气——没错，真是个结识新朋友的“好”地方。
幸好他们还有无线网络。
新大厦弥漫着新油漆和其他东西散发的刺鼻味道，比如楼里裸露着的金属支架。摸索着找到电梯后，他们带着箱子来到二楼。杰克从公寓楼道的窗户打量着这个公园，不知道以后那里会不会太吵。
“就是这儿！”爸爸想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但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儿把贴着“厨房”标签的箱子掉到地上。他一边用后腰稳住东西，一边打开门。
“咱们的新地盘！我的团队干得太漂亮了。”爸爸说道，“得把卡车上的其他东西拿上来。你要什么东西？”
“不用了，”杰克说着放下手里的箱子，“在哪儿上网呢？”
“好像明天有人过来装宽带。”爸爸说道。
没治了！
杰克的房间空空荡荡，跟以前住过的好多空房子没两样。里面已经立着一张崭新的床垫，外面还包着塑料膜。杰克放下箱子和背包走过去推了一下床垫，把它翻过来，后面露出一个没组装好的床架。杰克叹了口气，从箱子里拽出一个床单。虽然不配套但眼下顾不了太多。他把床单铺在床垫上，然后拿着笔记本电脑趴了上去，身子下面的塑料膜皱起一圈波纹。他想，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真的在洛杉矶的一个家里，而不是像在海边打地铺似的。
这里没法儿上网。
杰克叹了口气看了看表。马里兰的晚餐时间应该已经结束了，不知道丹尼有没有登录《我的世界》里他们最近一起玩的服务器。过去他俩住一个社区时是最好的朋友，杰克搬到芝加哥时他们还有联系。可后来又搬了三次家后双方几乎无法见面，连在《我的世界》里也碰不到了。丹尼也会做好玩的东西让杰克去找。看来，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合作找要塞的时光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
杰克巴不得马上跟朋友重新联系上，虽然他也可以离线玩游戏，但有时他很想在两人的服务器上为最近新盖的大厦添砖加瓦。杰克煞费苦心地采挖了许多石英石建起一座罗马斗兽场，热切期待完工的那一天。
杰克趴着开始玩《我的世界》，熟悉的音乐响起，带着颤音的欢迎声，一下子点燃了他内心探索未知世界的冲动和激动心情。杰克选了单人模式，开始浏览以前构筑的世界。随便打开一个都让他满心欢喜——有个存档里的埃菲尔铁塔还没完工；有个存档里他附魔的运气特别好，得到了强力的武器和坚固的盔甲；还有个存档里他测绘了整个大陆的地形，还发现了海底神殿和要塞，每个世界都是那么独特。在真实世界里，无论他到了哪座城市，都要去了解新学校有什么规定，认识不同的人，搞清楚有什么小圈子存在。但是在《我的世界》里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这里的规则永恒不变：一根木头能做四块木板，四块木板就可以合成一张精美的工作台，你能一下子就知道哪些建筑由哪些方块组成。在这个世界，一切尽在杰克的掌握中。他可以决定物体的去留，拍板要去哪儿旅行，以及在什么样的地方消磨时间。
杰克点击“创造新的世界”后不禁乐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家。
杰克出生在了森林群系中，到处都是像素化的花朵和树木。他手脚麻利地拿到了第一晚生存所需要的各项补给，一点儿时间都没浪费。他在收集资源方面经过多次练习已经轻车熟路，从没失手过。这次也不例外，随着游戏中的深夜降临，他早就盖好了一个庇护所，用以安全躲避周围出没的僵尸。现在只等旭日东升就可以出去活动了。
杰克恨不得到处探险，但他最终找了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建起据点。他一直认为，明智的做法是竭尽全力收集资源，而不是到处瞎溜达弄得一事无成。他在一座大山附近建了个临时藏身处，同时这里也是稳定的煤炭来源。每天晚上，他都携带着各种有用的补给回栖身之处。虽然游戏进展得很慢，可他稳扎稳打地建起了一座堡垒。尽管还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此地长久驻扎，但开垦一块能当作粮食来源的小麦田，还是很值得的。假如想合成更好的盔甲，必须有铁矿石和其他矿石，然而在山里乱挖一气可不会有什么收获。
一个偶然的机会，杰克发现了矿洞。
杰克在躲避一个苦力怕的时候，这家伙爆炸了。而他正好处在爆炸中心，不禁惨叫连连。但刚刚这趟挖矿之旅让他赚翻了，他获得了数量可观的煤炭。接着他在自己的据点重生了。再次动身前，他合成了好几把镐子和几条路上吃的面包。
在《我的世界》里卷土重来对杰克来说一点儿都不难，他知晓每一步该做的程序，深谙成功之道。他绞尽脑汁想起在哪里遭到苦力怕的袭击后，径直向东而去，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周围的景物很眼熟，那座山顶像栩栩如生的狼头，还有一条熔岩河流向湖中，旁边的树渐渐地蹿起了火苗，杰克小心翼翼地避开这地狱般的烈焰。绕过熔岩河，他看到一片悬空的树叶才安下心来，那是他寻找木材后留下的痕迹。
炸出的大坑在第二天的晨光照耀下很醒目。爆炸后，洞口显露出一大片岩石，杰克在收集装备时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洞口。
“哇，太棒了。”杰克说道，他抡起镐子凿进黑乎乎的洞口，把洞口扩张到几格那么大。接着，放下火把，既可以标明位置也能照亮前路。杰克在地下发现一个深邃的矿洞入口，里面蜿蜒曲折，甚至远处还有水。他做了一口箱子把大部分煤炭藏在里边，以防自己在冒险中一命呜呼，紧接着一头扎进了洞里。
洞底漆黑一片，看不到日夜更替的杰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什么时候，爸爸说他要上班去了，杰克只是含糊地回应了一声，继续沉浸在游戏中。他发现了不少煤矿团和丰富的铁矿石资源，并与遇到的骷髅进行了一场恶战，可最终还是失败了。接着他在庇护所重生，并花费大量时间合成了更多武器和火把，还有许多遭到攻击后用来恢复生命的面包，然后又回到了洞里。他在离开庇护所的短暂冒险中得到了足量的铁矿石，没几天这个庇护所就变成了真正的基地，食物储备丰盛，还有用来制造高级盔甲和武器的铁矿石。就在杰克加固一道新围墙时，肚子发出了咕咕声。
愣了一会儿，杰克才意识到现实世界的处境有点儿不妙——光秃秃的白墙，空空如也的地板，孤零零的箱子，被他拖进来的背包可怜巴巴地独坐在角落。天已经黑了，一切都笼罩在孤寂的阴影中。唯一的色彩是远处田野和树林郁郁葱葱的绿色，还有他电脑屏幕里怒放在原野上鲜红色、湛蓝色、亮黄色的花朵，它们倒是挺精神的。
杰克打算先填饱肚子然后接着玩。他确认自己安全地躲在基地围墙后面，才进行了保存和退出操作，如此一来等重新登录时就会处于安全地点。杰克伸了个懒腰，瞥见了玻璃窗上自己的身影——这是个灰褐色头发的男孩，脸色苍白，蔫头耷脑。杰克皱起眉摇了摇头，他更喜欢游戏中代表自己的那位披盔戴甲的英雄。探着身子，杰克费力地打开窗户——有人刷油漆的时候把油漆刷到了窗户缝里。
新鲜清凉的晚风从窗户扑进来，使得屋里闷热的空气为之一缓，杰克不由得来了一个深呼吸。本来他希望能住在高楼层，那里视野更开阔，但这样也挺好。他猜这里是市中心，外面大厦的霓虹灯变幻多姿，滚滚车流中红白色灯光忽隐忽现，川流不息。
从这里望去，公园好像一个茂盛的森林，从这个角度看它顺眼多了。正中央是一个带着秋千的游乐设施，远远的西边角落有个混凝土砌的空池子，池子里满是落叶、树枝和垃圾，杰克不禁摇了摇头。
客厅里堆满了贴着标签的箱子，标签上面的字写得很工整，例如“电子产品”“杰克的学具”“办公室”之类。其中有个旧箱子，标签上是打印出来的规规整整的大写圆角字体“棒球”。杰克的手指在箱子上摩挲着，却没有打开它。
公寓就像一幅空白的画布，灰色的现代家具置身于燥热难耐的酷暑之中。爸爸的绘图桌被拆得七零八落靠在通往办公室的过道里，房间快布置好了，简单的桌子上堆放着设计蓝图和文件夹，还有半杯喝剩的咖啡。
爸爸的卧室还没收拾好，床垫靠墙立着，旁边是空床架和空行李箱。衣服散落一地，好像爸爸刚刚是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出门的。肯定是个临时商务会议之类的。杰克经常告诉爸爸要把自己的西服和运动服分开打包，免得找不着，但他总是忘得一干二净。杰克哼了一声，把衣服收起来塞进一个空着的衣柜里。
深灰色沙发还裹着塑料膜，餐桌上放着一张二十美元钞票和一张便条。
爱你
爸爸
杰克把钞票放进口袋，打开了冰箱，里面空空如也。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出门去寻找一家快餐店。
这时，从厨房窗户飘进来了喊叫声和笑声。杰克用尽全力把这扇窗打开了几厘米（真想告诉爸爸这个油漆工有多么不靠谱儿），清冽的空气霎时间涌了进来。
通过这扇窗户，他能更清楚地俯瞰公园，饱览傍晚时分的一片繁忙景象。汽车喇叭轰鸣，人们谈天说地，还能听到有人正播放电视连续剧。两个男孩正在荡秋千，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还是小屁孩。杰克十四岁，都快上高中了，对他这个年纪来说荡秋千有些幼稚，但又看起来很好玩儿的样子。他继续观察在社区中心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两个男孩跳下秋千互相笑着，然后他们跑向单杠，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互相鼓励着越爬越高。有个这样的好朋友一定很棒，两人志同道合，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开心。
“汤克来了，快跑！”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把他吸引到窗边，杰克看到两个男孩飞快地跑了，一个身影渐渐逼近。这个刚到的男孩可能年纪比杰克大些，看起来既凶狠又难对付。他的黑发梳成了大背头，虽然天气很热但穿着件厚厚的粗布夹克。他边走边左顾右盼，吓得操场上的孩子跑了个精光，接着男孩在秋千上坐了下来，慢慢地荡着。“这就对了，赶快跑。”他说道，一边嘲笑着一边耸起肩膀。
这时男孩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她跟汤克长着一模一样的额头和大眼睛，“哥，推我一下。”她说道。杰克发现男孩的神色马上变得温柔起来，冲秋千上的小女孩神秘地微微一笑，轻轻地推着她。两人有说有笑，秋千在空中越荡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