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伤心事
你说，到了咱们这，身份不说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不说了，那也是能排到前三去，钱，不说了，虽然不能使劲花，可从小没操心过，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按说，咱们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说潇洒走一回，怎么也应该活的精彩纷呈吧？
结果呢？
整天有操不完的心！
几万人要吃饭，要穿衣服，要住房子，孩子要上学，家里要钱花，愁死人喽！
我现在做梦，都想着赶紧把那些鳄鱼捉完了，趁早把红糖弄出来，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愁吃饭的问题了！红糖，才是咱们真正的小金库啊！
哎！穿成咱俩这样，也算是头一回。”
美儿乐不可支：“怪不得，送上门的皇帝都不敢接！原来是这样？”
北宸摊在躺椅上：“从小看着我父皇整天忙的像陀螺一样，还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结果呢？霜冻，雪灾，洪水，地震，蝗虫，干旱，什么都是他的错！
你说，他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宠，连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也要去睡，生了一堆自己不想生的孩子，还要装作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还整天一堆人追着屁股后头，提醒他开源节流，勤俭持国，雨露均沾，不可轻言兵事，要爱民如子，你听听，他就一个人，每天要操这么多的心，要想这么多事，要顾忌这么多，能开心吗？”
美儿轻轻抚着他背：“所以把你吓跑了！”
北宸松一口气：“那是，我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太遭罪了！
所以才千方百计，逃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就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
谁晓得，奇了怪了，我觉得我也没做什么，可是老百姓这么信任我，背井离乡，舍家弃业的千里迢迢追随，这还可以说是皇权逼的，无可奈何。
可是，到了这里以后，他们就很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和咱们俩绑定在一起了，听话，顺从，从不越雷池一步，还一天到晚给咱操心。好像咱俩真的成了他们的衣食父母，对咱俩可是真好，掏心掏肺的好。
你说，就为了这，也不能让他们饿肚子啊！当爹的给咱做牛做马，拼死拼活，当妈的一手操持家务，忙的脚不沾地，咱不能装看不见啊！
更何况，孩子长大了，要活命，得让他们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吧！哎！完了，我也逃不过了。”
美儿安慰他：“没事，有我呢！我帮你分担！”
北宸心花怒放：“媳妇，要不是有你，我早扛不住了。我跟你说，我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一栋栋房子拔地而起，然后，看着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把它布置成各种各样的风格，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安居乐业的，哎，看着就舒服！”
美儿轻轻摇头：“好好的美术老师不当，跑到工地上把自己晒成非洲鸡？你就喜欢跟钢筋混凝土打交道？整天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还乐在其中。”
北宸得意洋洋：“那是，你看我画的画没有，参展了，拿了奖金，请他们吃饭，把他们乐的！宝贝一样，拿着那幅画，说要寄回去给孩子看！大城市的高楼大厦，都是他们盖的，可惜，不是他们住！
不过，他们一点都不在乎，他们只要能拿到工钱，给家里寄回去，让老人看病，让妻子过日子，让孩子上学，他们就很高兴。至于他们自己，好像从来不用考虑。
我给他们画了很多画，他们高兴的很，然后，我开了一个画展，认识了外婆和舅舅，要不是这样，亲生父母怎么会不认我！
他们以为我就是一个没出息的建筑小工，赚不到钱，还给他们丢人现眼呢！养父母倒是心疼我，说让我回去，家里有我吃的饭。你看，有时候，亲人真的不如外人。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画他们了。
我大哥，就是这么一个建筑小工，长年累月，跟着工程跑，哪里有活哪里去，有一年，刚好到了我上大学的地方，他问了一路，找到我，给我带了五十块钱，一罐腐乳，一罐萝卜干，一罐豆豉，一罐腌菜，说是，大嫂让他带的，听说我小时候喜欢吃这些，还担心，怕大嫂手艺不精，做的不好吃，叮嘱我，不喜欢就不吃了，扔了，不值几个钱。
我把准备寄回去给他们的衣服，围巾，让他带回去，他不敢要，说我…不容易，不要乱花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不要乱给他们买东西，他们都有，让人心里不舒服。推了半天，被我塞手里，不自然的笑，说，她就喜欢这样的颜色，说过年回家的时候穿，可好看了。
给他的衣服里放了五百块钱，是我暑假教孩子画画挣的，他回去后发现了，被嫂子狠狠骂了一顿，两人看完了藏衣服口袋里的信，又特意请假跑来找我，说给哥哥买的衣服太好，他穿不着，浪费又可惜，让我自己穿，又说给大嫂买的围巾和大衣颜色太艳，农村人穿不出去，会被别人说闲话，硬要还给我。
我说，我穿不了，也退不了，都是按照他们的体型买的，如果他们不要，就扔了，两人这才因为心疼钱，万分不情愿的收下了。
又把钱还我，说我不容易，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唉！
最后我告诉他们，我暑假挣得，把他们吓一跳，说我还是一个学生，暑假干什么了，能挣这么多钱？可不敢乱搞啊！
多朴实无华的担心啊！
双休日过去找他们，忙，整个工地，忙的热火朝天，我也没乱窜，拿了一个安全帽，找到大哥，蹲他旁边，看他干活。
嫂子在工地煮饭。
下了工，大哥一抬头看见我，倒把他吓一跳，问我是不是有事，怎么跑这里来了？以为我没钱了，急吼吼扯着我，去找嫂子。
跟他们说了半天，没事，好好的，我就趁双休日有空，过来看看他们。
他们问了半天，确定我没事，才相信。
又说工地上饭不好吃，要带我出去吃。
我不肯，跟着他们一起吃。他们很不自然。
后来，我走的时候，哥哥犹豫半天，跟我说，以后不要来了，又脏又吵。
我答应了。
回去后，我给他俩画了几幅画，下个双休日带过去，他们很惊讶：国画长这样？真好看，我告诉他们，这是油画，他们一脸懵，直夸好看。
其实，油画只是我自学的，一般般都谈不上，不过，干了以后，一卷就可以带走，不占地方，不容易坏，所以，选了油画。
其实，怕他们换地方，只画了薄薄一层，干的快，却也保存不久，知道他们不方便带，弄了两个画轴，搞的不伦不类的，可是，你没看到，他们高兴的样子。
从那时起，我就想，给他们，这群人，开个画展，不管有没有人看。
看的人不多，买的人也不多，我跟他们商量的时候，他们只在乎，我要把他们画上去，就觉得很开心，至于我说的画展，卖的钱，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说那是我的本事，该我挣的钱，不过让我给他们画两幅，一幅给我，想怎么用都行，挣的钱跟他们没关系，一幅他们带回家，从来没有人给他们画过画，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上画。
多么朴素的一群人。
要不是这个画展，我们俩怎么认识？外婆怎么会看上我？”
美儿也懒懒的靠着北宸：“幸好，咱们出事之前，外婆就走了，要不然，剩她一个人，她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要经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北宸有点伤感，却强颜欢笑安抚美儿：“这也是外婆洪福齐天，让她看着咱们夫唱妇随，恩恩爱爱的时候，放心的走了，不用担心，更不用伤心。”
美儿轻轻点头：“也是，要不然，可是咱们的罪过！不知道，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伤心？”
北宸摇头：“他们哪里有时间伤心，忙着赚钱，忙着算计几个孩子，忙着帮小儿子擦屁股还差不多！在他们眼里啊，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和小儿子是真的。养父母，可能会很伤心，自责，说实话，他们更像我亲生父母多一些。”
美儿轻轻叹气：“都是现实逼的。”
北宸不赞同：“媳妇，你可不能这么想，整个事情，我们可是问的一清二楚的，当初，那远房亲戚，没有孩子，人家只想要个女儿，以后招个上门女婿，他们有人养老，女儿也不会受委屈。
是他们嫌自己家里孩子多，硬是把我给卖掉的。说什么，养儿防老，儿子有力气，饿不死，他们有几个儿子，少了一个，还有人养老，还怕我们长大回去找他们，还给人家写了字据。要不是这样，估计，我现在，也跟大哥一样在建筑工地搬砖呢！”
美儿抱着他头，轻轻亲一下额头：“他们卖掉的可不止你一个，你三个姐姐，两个哥哥，最后，身边只留了一个幺儿子养老。所以啊，你也不要怨他们。虽然觉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比较曹淡，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最起码，你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没有虐待你。”
北宸轻轻扭头：“当初这样绝情，干嘛还要在生病了以后，登报找我们？你以为他们是良心发现吗？
是老幺从小到大被他们宠溺的不学无术，不求上进，赌钱输了老两口辛辛苦苦花一辈子积蓄盖的房子，离他们最近的当初就留了心眼，随时准备找大哥回来擦屁股，帮忙养老的大哥没钱帮他还债，媳妇的嫁妆和他们二老的养老钱，都几乎全给出去了。
又借了一屁股高利贷，人家找上门来，说不还钱，就砍他手脚，当场砍了一个小手指头走的。他们实在求告无门，借无可借，走投无路，才想起我们几个来。让我们想办法拿钱回去救急的。
附近十里八乡的人，谁都知道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当初留老大在附近，没有要那个孤老头钱，说的好听是见他可怜，其实是打着等老头死了，就让老大拿了他东西，回来的。
之所以是给老大，是因为大哥年纪大了，那时已经快十岁了，基本懂事了，卖不出去，所以说的好听，大儿子是根，不会送人，是看他孤寡一个，让老大去给他做个伴，其实就是让老大做赚钱的机器，养他们老两口和小儿子的。
那个小儿子，不学无术，像皇帝一样养大，结果，长大了，害死人。”
美儿震惊：“是这样的吗？你怎么现在才说？”
北宸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哪里有脸说！我们几个回去，人家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们凑钱，说什么老幺是为我们几个遭罪，要不是当年养了我们几个，老幺不至于没钱读书！现在不至于没有一技之长，要靠赌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