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如烟
唉！
当初，若不是夫人挺着身怀六甲的肚子进宫撒娇卖痴，哄的太妃娘娘心花怒放，又怎会爱屋及乌，这么多年一直关照娘娘？娘娘这一世，多亏有了夫人这个姐姐。
看着娘娘陷入回忆，洛嬷嬷伸手试了试水温，退到一旁静静守着。
娘娘总是在收到夫人托人带来或者直接让管家送进宫的各种特产，礼物的时候，就想到小时候：
那时她四岁，父亲因遭嫉，又耿直认死理不肯同流合污而遇陷，被贬到穷山恶水之处任知县，途经伯伯任所，因可怜她当时年幼，不忍她继续颠沛流离吃苦受累，恳求同年又相交甚笃且一身正气的葛伯伯照顾。
其实，最大的原因是：葛伯伯的爷爷曾经是太子太傅，当今圣上的启蒙老师，满朝文武，还没有人敢轻易下场撩几乎是从小到大陪着当今长大的葛同年的虎须，孩子放他家，安全，安心还不怕连累他。
不看僧面看佛面，什么叫百年书香世家，这，就是。
虽然人家一向低调，从不提自家辉煌岁月，长辈功绩，以此哗众取宠或做进身之阶，不过，同年聚会时总有人明里暗里装作说漏嘴或者酒后失言透露那么一两句。
其心思，昭然若揭。
唉！
人心啊！
你永远都猜不透摸不着。
人家就算像自己一样出身平常的耕读之家，也必定会取得现在的成绩，打铁还需自身硬，难道你们以为，皇帝会假公济私顾着小时的情分就不顾大局不考虑后果的点他做状元，一群瞎眼猫，不知道擦亮眼睛看看人家的自身实力，只会傻丘丘羡慕嫉妒恨，背后偷袭，中伤，造谣生事，然后见了人家又赶着舔着脸巴结。唉！
其蠢无比。
既然知道人家的背景，就不要去跟人家比，埋头苦干，努力追赶，才是正道。
毕竟是同年，被人家甩开十万八千里，不嫌自己丢人吗？再看看人家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处处让人如沐春风，温文尔雅。
交朋友从不看身世，家底，待人真诚，和善，交的纯粹就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背后一堆似是而非乱七八糟的自己都理不清的关系。
与其表里不一，惹人生厌，不如真心实意，掏心掏肺的跟人家交往，不求人家提携，照顾，也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自暴自弃，只求自己心里舒服，不好吗？干嘛天天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吃饱了撑的！
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毕竟，一个小孩子，照顾起来不容易啊，有太多不确定性，谁知道会怎么样？
更何况，官场如战场，因为这个，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起复？若是一去不复返，孩子，就是寄人篱下，虽然自己心里清楚，她不会受委屈，可是，外面人可不会对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留情，留德。
葛伯伯一口答应，带着一堆备好的行李送父亲出城后，看她坐马车晕车，就下车牵着她慢悠悠走回家，给她介绍路过的地方，当地的风土人情，路上买了一堆吃的。
当时她记得清清楚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美人牵着一个漂亮姐姐等着。见了她，漂亮姐姐高兴的跑过来，抱着她‘母亲，我有妹妹了’蹦蹦跳跳牵着她回美人身边。
美人温柔的看着她，蹲下身子抱她，夸她‘真漂亮’。
她受宠若惊，不知道作何反应，四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以后，自己要在这里生活，走之前，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要听话，要乖巧，要懂事。
漂亮姐姐解围‘母亲，她是我的’。
美人温柔一笑，把她放下，漂亮姐姐立刻牵着她走开‘你不能抢’
她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牵走了。
进了屋，漂亮姐姐领着她到处看：
这是我们两人的屋子！这是我们两人的床！这是我们两人的玩具！这是我们两人的衣服！这是我们两人的妆台！
她眼花缭乱，神思恍惚，只记得这屋子里，什么都有她一份。
忽然，就安心了，好像在自己家一般，也好像父母仍在身旁。
从此，她跟着姐姐，同吃同住，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发饰，一起调皮，一起挨罚，一起去进学，甚至，一起打架。
其实，十次有八次都是因为那些小纨绔小坏妞欺负她笑话她没有父母，寄人篱下，无家可归，偷偷藏她书本，文具，故意弄坏她作业，弄脏她衣服，她气不过，跟人家追逐打闹，却被人围殴，每到这时，姐姐就从隔壁的教室跑过来，一声不吭，直接撸袖子加入战场，把他们打的嗷嗷叫，追的四处乱窜。
他们那狗脑子也知道，不能打姐姐。呃，打不赢，即使仗着人多打赢了，还要被父母硬扯着上门装孙子说一堆好话，再送上各种礼物道歉。
长大以后，他们才知道，父母这么做，是因为害怕，当官的，谁知道，哪天就被撸了，有这么一个人，要好好交好，万一有那么一天，自己家孩子，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或者冻饿而死。
所以，每次都是她们赢，而且，当天晚上，就会有大人带着鼻青脸肿的他们，抱着各种礼物，来道歉，来认错，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不敢再使坏，自己也能安安静静听课了，下学后，开开心心跟着姐姐回家。
想起这些来，开心的不得了。
直到姐姐及笄，她们才分开，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府里当初给她在姐姐隔壁收拾好了屋子，硬生生被姐姐搅合了，她也无知无觉的给姐姐当了这么多年的小跟班。
真是甜蜜啊！
直她十三岁，父亲因政绩突出，其实是伯伯和其他同年这么多年一直不懈的努力，重调入京，她才回到父母身边！
回到自己家，反而各种不习惯！
父母很好，兄弟妹妹很好，可是，家里没有姐姐！
还好姐姐三不五时的过来串门，带着她和另外两个弟妹到处溜达。
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别人只有一个家，她有两个，还有一个姐姐。
直到姐姐出嫁，她才如梦初醒，从此，姐姐，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姐姐了，失落，无助，孤单，让她毅然决然选择入宫选秀，反正是一个人，去哪都一样。
姐姐听到消息赶过来，心疼，说趁着还没入宫，想办法把她捞出来。
她摇头：“姐姐，我长大了！”
姐姐愣了，第一次翻脸骂她：“你是个傻子吗？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这么傻，怎么活下去！你想要让我伤心死吗？”
她抱着姐姐，哭着使劲摇头：“不是的！我刚好赶上了，怎么办？姐姐，我也舍不得你啊！”
姐姐很坚定：“让我父亲找人，把你名字划了……”
她痛哭：“姐姐，我总要嫁人的！若是嫁的远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面了！只要我进了宫，不死，姐姐不管跑到哪里，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不是吗？”
姐姐伤心：“你是个傻子喔！只要你好好的，宁可一辈子不见面，也不要进宫。”
她抱着姐姐大哭：“姐姐，我心意已定，姐姐，不要再奔波了。”
姐姐第一次对她破口大骂，骂的口干舌燥，她甘之如饴，姐姐终于伤了心，也死了心，看她油盐不进，只能默默走了。
她从没告诉过姐姐，也不曾跟任何人说过一字半句，她喜欢皇上。
上次除夕，父亲带她进宫赴宴，远远看了皇上一眼，她就着了魔！可是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宫的，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姐姐的羽翼之下，未经一点风雨，但她，不是傻子！知道姐姐是真心对她好，真心把她当妹妹看。
姐姐的外婆家已经有了一个太妃坐镇宫中，但是，太妃老了，又没有孩子，而她，还年轻，若能真的进宫，即使不能保护姐姐，最起码，若有大事，可以送些消息出来。
正在伤心，惹姐姐这样生气，值不值得，却听说皇上选秀，这对她而言，不亚于天赐良机，怎能错过！即使不成，大不了听父母安排，嫁人生子罢了。有什么可怕！人生，不过如此！
若是真的成了，不管死活，再见他一面，也值了。
即使见不到，最起码，也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而已啊！
谁还没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呢！
天可怜见！
她居然，真的，进宫了。
姐姐得到消息，挺着大肚子急急忙忙赶来，她这才知道，姐姐上次来时，已有身孕，而她居然这样不懂事惹的姐姐这样大怒大悲，她跪在地上，抱着姐姐双腿，大哭，自责。
姐姐扶了好几次，硬是没把她扶起来，只能随她了，丫鬟们胆战心惊扶着姐姐，搬了椅子来，姐姐也不坐。
直到她自己哭够了，才颤颤巍巍把姐姐扶进屋，给姐姐按摩双腿，姐姐唉声叹气，何苦。
她强颜欢笑：“姐姐，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妹妹，妹妹别的做不了，但一定不遗余力的给皇帝吹枕头风。”
姐姐给了她一个白眼：“先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吧！还没得宠呢，就想着给我撑腰！”
她亲热的搂着姐姐：“姐姐啊！你得让姐夫努力啊，以后妹妹出不来了。”
姐姐没好气打她一下：“怎么，怕你姐夫没本事给我挣一副凤冠霞帔回来？”
她抱着姐姐：“我出不来，只能辛苦姐姐跑一跑了。”
姐妹俩抱头大哭。
姐姐就此住下，帮她打理进宫的各项事物。
秀女入宫选秀，经过五轮宫中嬷嬷挑选查看之后，方能到太后和太妃面前一游，然后全部出宫，等消息，一般是回家的第三日，若落选，宫中会有各色赏赐，之后自行婚嫁，若中选，宫中会有封赏，并彩礼，还有嬷嬷们过来伺候并教导宫中礼仪。
选一个吉日，中选秀女一同进宫，经皇上挑选之后，再行封赏，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各自欢喜各自忧。
进了宫，不过是各色莺莺燕燕，各展手段，没宠的争宠，有宠的固宠，真正安分守己的有几人？谁的身上没有扛着娘家，舅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