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夫妻的小心思
上文说到贾元春被加封为贤德妃，荣国府的高光时刻也随之而来，二老爷贾政的地位瞬间提升。封妃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元春省亲”贾府要修建省亲别墅，这一大工程可以说榨干了整个贾府，花钱如流水一般。既然要修建省亲别墅，贾政、贾珍等人负责选址，而贾琏、贾蓉等人就要负责具体去执行，这其中免不了一些油水，很多与贾府有关的人都在盯着这些，想要从中牟点小利润，最先来的就是贾琏的乳母赵嬷嬷。
贾琏从贾政那回来凤姐陪着吃酒，这时赵嬷嬷走来，贾琏与凤姐让他一同吃酒，令其上炕。虽然赵嬷嬷是贾琏的乳母但主奴尊卑执意不肯上炕，平儿就在炕沿下设了一个小杌子和一个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咬不动那个，倒没的硌了他的牙。”向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取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
从这段话中不难看出凤姐的周到体面，同时也表现出贾琏的懦弱无能。你会发现同样都是对待乳母，凤姐和宝玉就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宝玉的乳母李嬷嬷吃了豆腐皮包子喝了茶他就大发雷霆要把她赶出去，黛玉也叫她“老货”；而反观凤姐怕老人家吃硬的硌了牙还让平儿拿些软烂的东西过来吃。凤姐是荣府的管家奶奶，虽然可能比宝玉大不了几岁，但骨子里有其特别的成熟感，不管怎样那是长辈，是自己丈夫的乳母，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而宝玉、黛玉正是青春期的孩子们，最为厌烦的就是这些平日里管教他们的大人，所以就使起了小性子。
赵嬷嬷来此并不是为了吃酒而是有事求凤姐。赵嬷嬷道：“我这会子跑来，倒有一件正紧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的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样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求奶奶是正紧。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赵嬷嬷的身份属于和贾府沾亲带故，既知元春封妃就来和凤姐讨一份差事给自己两个儿子做，这些人都很聪明若想办成事就必须来求凤姐，凤姐有两个特点，一是喜欢别人攀附夸自己；二是喜欢做些有挑战的事情，众人就是抓住了凤姐这两个特点将其拿捏，不然前文老尼姑净虚以及后文贾芹的母亲能成事都是把握了这一点。
凤姐心里对赵嬷嬷的到来已然心知肚明，笑道：“妈妈你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你还有什么不知道他那脾气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是看着是‘内人’一样呢。”
凤姐这张嘴可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一番话说下来满屋子里人都笑了。凤姐这次痛快的让人出乎意料，赵嬷嬷还没说几句她就欣然应允，可知凤姐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省亲这件事里蕴藏着大量的油水，贾府众人都想借此捞一桶金，凤姐也是如此，他当然希望安插自己人在其中，而赵嬷嬷的两个儿子正合适，既可以为自己办事，又给足了贾琏的面子，一举两得。当然，后边的话凤姐是说给贾琏听的，所谓“外人”、“内人”指的就是贾琏背着自己在外边偷腥，凤姐这个大醋缸时刻都要提点他，可怜的琏二爷在外边如何叱咤，回到家秒变小奶狗。
和赵嬷嬷胡诌了一番之后凤姐道：“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说什么？”贾琏道：“就为了省亲。”凤姐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不成？”贾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凤姐笑道：“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来未有的。”曹雪芹真的是太伟大了，省亲这样的大事居然就在小夫妻的一番对话中透露出来，此时平淡的描述为将来盛大的场面做好了铺垫。
所谓的“省亲”其实是作者杜撰的，曹雪芹是根据当年皇帝下江南曹家三次接驾之事改编而来。省亲的缘由原文中用了很长的笔墨来讲述，简言之就是皇帝体恤妃子入宫多年无法在父母身边尽孝，同时又十分想念自己的父母姊妹，于是才特准皇妃回家归省。皇妃归省不能在寻常家里进行，必须要修建省亲别院，贾府也要开始商讨相关事宜了。
这边说的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他，忙忙的吃了半碗饭，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凤姐且止步稍后，听他二人回些什么。凤姐知道贾蓉、贾蔷也一定是为了省亲之事而来，遂止步听一听他们说些什么，心里好做下一步的盘算。
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的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这里交代了一下省亲别院的规格和具体位置，已经着手让人去画图样了。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割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珍这边已然开始安排自己人了，好差事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贾珍安排了贾蔷等人去置办采买的事宜贾琏并不满意，说到底都是各有各的小心思。贾琏将贾蔷打量了打量，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见贾琏如此说贾蓉在身旁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筹算筹算。”
贾蓉、贾蔷一直以来都是凤姐的小跟班，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含含糊糊，所以此时凤姐才会替他们讲情，而且不管怎样也要顾及贾珍的面子，这样一来后边凤姐也才好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双方都得益才能各取所需。
既同意了贾蓉、贾蔷去置办采买，凤姐也没忘刚刚赵嬷嬷交代的事，正好见缝插针一并安排。凤姐向贾蔷道：“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道：“正要和婶子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
这可真是相关利益集团演绎的一出好戏呀，凤姐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凤姐心里其实早就做好了盘算，贾蓉、贾蔷那是自己身边的办事员，有好处自然少不了自己；赵天梁、赵天栋是两个奶哥哥，安插进去就是给自己办事用的，妥妥当当的自己人，这样一来两方利益集团里都有自己的心腹，还完成了赵嬷嬷交代的事，几句话的功夫彰显了她独到的办事能力，周到而细致，滴水不漏。
贾蓉见凤姐要走忙赶了出来，又悄悄向凤姐道：“婶子要带什么东西？”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稀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迳去了。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叔叔。”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去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
看着这一群人俨然看到了贾府的未来，此时此刻连凤姐都把秦可卿曾经的提醒抛在脑后，一群蛀虫搅得大厦将倾，此时的贾蓉、贾蔷不过就是十几岁的孩子，可这人情世故、买卖油水他们着实就是门清，小孩子都知道拿着钱往自己兜里藏，怎么讨好主顾，又何况贾琏、贾珍之辈呢？老话说得好“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有这样一群吸血鬼就算万贯家财也能挥霍一空，所以省亲固然是贾府的巅峰时刻，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辉煌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难逃抄家之命运。
省亲别院动工在即，其究竟是如何建造，里边又有哪些景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