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立誓
姬息姑言出惊人，众人陷入沉默，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这样，因循守旧的人多，锐意创新的人少。
对姬息姑来说，改革井田制，按照土地面积和质量来征收赋税，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物，因为，这种做法在后世已司空见惯。
眼前的沉默，反而是一次机会，姬息姑正色道：“我先祖文王创制周易，究天人之际，其核心便是周流变化。世上本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诸位，眼下是一个激变的时代，我们再不能死守旧法了。”
众人仍旧沉默不语……
姬息姑突然意识到身份问题，在这里，自己是君主，大家是臣子。即使再鼓励众人发表看法，最终的结局也极可能是，君主的意见就是大家的意见。
这样的氛围，真的是太熟悉了，千百年之后，当领导向下属征求意见时，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诸位，我们今日只是商议，心里想什么，尽管说什么，不要君臣之别。”姬息姑鼓励众人。
可是，仍没有人说话，谁也弄不清楚，姬息姑是出于真心还是故作姿态。
这一刻，姬息姑感到悲凉，既然如此，只好端起君主的架子，搞一言堂了。
“诸位不说话，那么息姑就默认大家都同意了。”姬息姑扫视全场，“那么，我就再强调一遍，如今我们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是奖励军功，二是鼓励垦荒。”
说着，姬息姑从袖袍中掏出一卷帛书，那是自己新修改的改革措施。
“诸位，请传看一下，假若没有异议，我们吃完饭就去田家看一看。”姬息姑把帛书交到子荣手里，示意他传给在座的县人。
“君主，小臣有一言，敢陈说于君主及诸位前辈面前。”
竟然有人主动说话，姬息姑大感意外，循声望去，竟是陪坐在末座的那位年轻的县人。
“今日谁都可以畅所欲言，但说无妨。”姬息姑鼓励道。
“小臣担任县人一年有余，资历尚浅，如若说得不好，还请诸位包涵。”年轻人向众人行拱手礼，“以小臣看来，居住在乡遂之间的百姓急需要一场革新，如今的鲁国，贵族永远是贵族，野人永远是野人，工匠永远是工匠。即便野人和工匠之中有过人之才，也会被埋没与草莱之间，这是鲁国的一大损失。”
“小臣以为，上下阶层之间，要有一个合理的流动渠道，这样才能保证出身于卑微，却身怀大才之人为国所用。君主说要奖励军功，小臣以为这不失为一个为国家获得人才的途径。如果君主想网罗更多的人才，臣以为，还可以建立一个选拔人才的制度。”
“正是因为小臣出身于公族，才被任命为县人。但小臣更希望看到，鲁国以后在选拔官员时，先看有没有才能，而不是看血统出身。”
“做县人以来，小臣战战兢兢，生怕有负于一县百姓。随着小臣对百姓生活的深入了解，才意识到，百姓的生活有多艰难。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需要的是更先进的农具，更多的土地，更少的赋税。”
“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百姓们已经不乐于耕种公田。这又是为何？他们真的是想和贵族对抗么？不是的，诸位，是农时啊！要耕种公田，就会耽误私田的农时，要耕种私田，就会耽误公田的农时。”
“请问，诸位，假若你是百姓，你会如何选？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公田被抛荒，不如改革井田制，把土地分给百姓，让他们各尽其力去耕种，我们收取一部分田税就可以了。因此，我支持改革井田制。”
年轻的县人侃侃而谈，众人侧耳倾听，竟无一人插言……
姬息姑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从容不迫的谈吐，心生敬意，“原来你也是公族之后，敢问你的表字？”
“小臣姬雨，忝列公族之中。”年轻人恭敬地说。
姬雨……
姬息姑记住了这个名字，准备以后重用他。
“说得好啊，能有如此见识的年轻人，鲁国何愁不兴旺呢？”姬息姑赞道。
“为君主贺！”邑大夫举起酒爵，满脸堆笑。
“为君主贺——”众人举起酒爵。
姬息姑举酒回礼……
“诸位，当今之时，只有革新才有出路。我姬息姑不讲虚言，给诸位一年的时间，在各自的县中推行革新，垦荒地，荐人才。届时我亲自考核诸位的政绩！”
众人颔首……
“今日之事，事关鲁国兴衰。当立誓以表，以示敬重。”子荣高声说道。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姬息姑，见姬息姑没有表示异议。
菟裘的邑大夫见机最快，抢先说道：“如此最好，我这就命人杀牛取血。”
“不必了。”姬息姑厌恶地说，“只要心中有诚意，又何必杀牲呢？”
姬息姑知道，在座的众人都是父亲生前任命的官员，他们都曾向父亲委质为臣。说到底，他们效忠的对象是父亲，而不是自己。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摄政国君，众人会不会真心听命，还真不好说。
于是，姬息姑希望能与众人立誓结盟。
于此同时，姬息姑想推行牛耕，他知道牛的重要性。虽然要歃血立誓，也不能杀牛。
两相权衡之下，姬息姑抽出腰间的青铜剑，划破自己的手指，让血滴进酒爵中……
就这样，姬息姑走到每一个人面前，在每一个人的酒爵中都滴了一滴血……
“如有不推行革新者，天雷殛之！”
姬息姑说得慷慨激昂，一口喝干了酒爵中的酒。
众人神色肃穆，也都举起酒爵，喝干了杯中的酒。
“诸位，息姑虽然只是摄政国君，但绝对不会辜负诸位。革新如果成功，功在诸位；革新如果失败，罪在息姑。我发誓，绝不会让革新影响到诸位的仕途。”
“我等并不是瞻前顾后之人，愿与君主共进退，愿与君主共同苦辛……”那些一直没有开口的县人纷扰道……
一时间，姬息姑眼中泛起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