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风雨贵人
新春过后,原本冷清的街道上又挤满了回来开工的人。从高楼上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炫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些创造价值的劳动力远远看去都像是一粒粒闪闪发光的金子。也许淘金者身上原本就带着金子的光辉,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察觉,也看不见闪闪发亮的自己。前几天下了好几场雨,让之前快干涸的蓬辰河翻起了波涛,滚滚的水流借着东风溅起了银子般耀眼的水花。
我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了彪哥的办公室。自从去年年底,彪哥就很少来他的这间办公室了。他的一个小学同学找他一起开了一家私募基金公司,因此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忙乎着新公司的事情,整个人像脱胎换骨般打满了“鸡血”。难怪彪哥前一段时间那么积极看书备战基金从业资格考试。自打他出来工作起就非常热衷于资本,尤其是资本的二级市场。他经常调侃说只要自己命足够长,就可以超过巴菲特。他对股权和股票的狂热不亚于我对香烟的痴迷。我为彪哥感到欣慰,能找到金主出钱成就自己的事业,当然赴汤蹈火也义不容辞。如今办起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公司,要是下个月考试顺利通过的话,对彪哥来说无疑就像是在事业上迎来一个更高的起点。
这年头实体经济不景气,过去很多开工厂做实业的老板们都已经把公司关了。他们手上拿着那么多的现金,能干点什么呢?难道还要填进去房地产那个大窟窿吗?不!但资本是逐利的,钱不可能躺在那不作为。于是,很多金融类的公司如雨后的春笋都冒了出来,有搞网贷的、有搞融资租赁的、也有搞投资的。看起来包罗万象,但其实就是拿了便宜的钱给有需要的人,获取别人的股权后溢价出售获利,或者向别人索取更高的利息直接获利。我对于这关于金融的一切已经毫无兴趣了。也许在银行圈子里打滚的这些年,让我对这一切产生了厌恶。可我一时半刻又找不到自己事业上的第二春。不过,我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苦苦地思考那些自己毫无头绪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得懒惰了。因为,我竟然觉得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身边的一切,或者说认真地好好感觉这个世界,似乎让我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我留意到了自己以前根本不会去在意的一些事情。比如说好好去享受一顿午餐,细嚼慢咽那香喷喷的米饭,体会一下稻谷是怎样经历了风吹雨打,在田里倔强地生长,最终被人剥皮去壳,坐着货车千里迢迢来到城市里,成为了正被我吞进肚子里的食物。我的记忆力似乎得到了再一次的发育,因为我再没有忘记儿子对牛奶过敏,也没有忘记给妻子买肠粉的时候加辣椒。我甚至还记住了儿子幼儿园老师的名字。我现在觉得连空气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而这种莫名的味道让我并不厌烦林祖儿隔三岔五发来的那些问候信息。虽然我并没有回她那些信息,但在我心里已经回复了。我已经不认为自己偶尔想起林祖儿是一件思想出轨的事。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对林祖儿的感情仅限于友情。虽然上次自己最终还是婉拒了林祖儿的好意,没有重回银行界,但我还是十分感激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觉得在彪哥的办公室里继续抽烟,什么都不去想,反而似乎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越来越透彻。
而彪哥的办公室现在更像是我和强哥的办公室。每天的中午饭过后,忙乎了一个早上的强哥都会下来找我聊会儿天,吹会儿牛皮。今天,他又下来了。
正当强哥一屁股坐下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浩东的来电。我拿起手机朝刚坐下的强哥晃了晃,说:“是班长。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会有什么事,一定是过来发钱啊。开工利是嘛!”强哥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接听了电话。浩东在电话那头问我在不在彪哥办公室,说有要紧的事情跟我商量。我告诉他,我和强哥都在。
“我们大概一个小时就到。”浩东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看着强哥,说:“被你猜对了,他真的是过来。不过,至于是不是过来发钱,那就不好说了。”
“谁要过来发钱?”门外传来了彪哥的声音。
彪哥穿得西装革履的,还配上了一条醒目的爱马仕皮带,看起来神采飞扬。他和以前低调的衣着风格仿佛说再见了。
“哇!你怎么把本田车的logo贴在皮带上啊?”强哥故意调侃说道。
“呵呵呵。这是潮流!在金融圈很流行。你们都不知道,现在满街的人都在皮带上贴着不同的英文字母到处走,都说自己是做金融的。”彪哥说完凑过来坐下了。
彪哥坐下后把他最近看到的情况跟我和强哥详细地说了起来。他说最近的金融界里聚集了很多民间资本,都是迫不及待地寻求着出路。他还说很多公司的名称都带“资本”两个字,弄得玩资本像是不需要钱似的。从彪哥提供的信息来看,我知道风险投资这一行业在国内已经开始泛滥了。按照彪哥描述的,这一行业现在已跳过了“跟投”和“抢投”,直接进入了“瞎投”的阶段了。那就是见什么就投什么,毕竟资本如洪水般泛滥的时候,若不尽快把钱投出去,会被资本淹死的。
“是啊,现在的人见什么就投什么。简直就是乱投,很疯狂啊!”彪哥说。
“打篮球投篮啊?乱投?那些是钱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儿嬉?”强哥不信。
“我没骗你们!我说他们乱投已经算是赞扬他们了。他们简直就是闭着眼睛瞎投!”彪哥说完,拿起一张A4纸,折了一架飞机,往门外飞了出去。
没想到彪哥飞出去的那架纸飞机正好撞上了刚刚跨进门的浩东。浩东和清风两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相比去年我们在这办公室会面的那次,浩东明显消瘦了不少,脸上更是增添了不少的愁容。是啊!去年的时候他虽然刚亏了钱,但亏得起,而且还在疯狂地卖着乌鸡白凤丸。这次过年,由于妻子和儿子对他的冷漠,已经让他夜夜失眠了。现在鸡场又突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浩东内心一直都忐忑不安。他害怕,可他不是怕鹌鹑蛋的生意做不起来,而是怕生意还没做起来之前,银行都找上门来要他提早还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将变得一无所有。浩东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和清风幸幸苦苦经营的一切就这样毁于一旦呢?
“老板到!彪哥投中你了。你可要发财了!赶紧发红包!”强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过去迎接浩东和清风。
说是迎接,其实强哥更像是冲上去打劫。他迫不及待地伸手进浩东和清风的裤兜里摸了起来。不过,我们都已经看惯了强哥的这一套,知道他最终肯定是讨不到红包的。
“你摸够了没有?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啥红包啊你!”浩东被强哥摸得咯咯笑,提了提裤子,继续说道:“不是彪哥投中了我,是我们专门回来投靠你们的。”
“别开玩笑啦!大老板过来投靠我们?哈哈哈。”彪哥说。
“没有开玩笑,是真的。先给我来杯茶解解渴。”这次清风并没有拿错强哥的茶杯。比起去年,他变得沉着谨慎了不少。这次鸡场的变故,让清风也害怕了起来。毕竟他也在那些贷款的个人保证担保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现在变得事事都提防了起来。
“我们是回来找阿贵救命的。”浩东一边说,一边递了根烟给我。
然后,他便坐了下来,一五一十地将鸡场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他知道我在银行打滚了多年,业务量测算和现金流测算以及能吸引眼球的PPT等这些都玩得滚瓜烂熟了。他希望我能帮他度过这次的难关。而且他和清风都明确地表示不想再被困在鸡场里了。
既然浩东开口了,那我自然是乐意帮这个忙的。更何况,这对于我来说又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听完他讲述的情况,并且考虑到他和清风内心的想法,我觉得应付银行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我建议浩东将他目前手上抵押在银行的那堆房产按该有的市场价值作价,再叠加一部分鹌鹑蛋业务的未来价值,一并找人投资。这样,既可以解决银行的贷款问题,又可以提前套现利润。
“阿贵说得有道理。现在可以说满大街都是钱啊,连空气都似乎飘着钞票的味道。别人那些公司啥都没有,都有那么多人抢着去投。你们这档子生意有那么多鹌鹑安分守己地下着蛋,又有一大堆的房产,不愁没人投资!”彪哥听完我的建议,兴匆匆地说道。
“现在真的满大街都是钱?”浩东满脸狐疑地望着彪哥。
“彪哥说是就是,你可别质疑彪哥的权威性。人家彪哥现在是泡在资本圈里的人!”强哥说完,朝彪哥扬了下眉毛。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浩东望了望门外金灿灿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看着我说道:“阿贵,要怎么做?你继续说。”
接着,我就详细地把我的想法给浩东和清风说了一遍。浩东听我说完,又和大家一起研究讨论了很久,直到太阳下了山。一个O型的团队就这样匆匆组建了起来。浩东是公司的CEO(首席执行官);清风是公司的COO(首席营运官);我是公司的CFO(首席财务官);强哥是公司的CPRO(首席公关官);而彪哥被大家推选出来做公司的CMO(首席市场官),就是专门负责拿着PPT去给一大帮投资人讲故事的那个。
当我们结束会议正准备下楼吃饭的时候,浩东的电话响了。原来是老彭的电话。老彭在电话里说那些鹌鹑开始下蛋了,但似乎不太顺利。浩东接完老彭的电话,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和清风又匆匆地开车赶回鸡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