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没有用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我们就这样在办公室一边喝茶吃零食，一边等着。一个月悄悄地又过去了。我们还是没等来风投那边的投资合同。
浩东开始急了。他怎能不急呢？他知道鹌鹑蛋的销售量是不可能像乘风而起的纸鹞。他和清风在开拓销售渠道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要想把销量做大，只有把蛋全都卖给饲料供应商。这饲料供应商可以说垄断了鹌鹑蛋散货渠道的主干道。只要保证一直吃他们供应的饲料，你有多少蛋，他们都收。
这情况浩东早在之前就咨询过我的意见。对于是否可以把我们的鹌鹑蛋全部卖给饲料供应商，我认为不可以。首先，如果饲料只能吃一家的，蛋也只能卖给一家，银行那边会认为是客户和供应商都绝对集中；高风险的程度属于要命的那种，分分钟会导致他们提前收贷。其次，成本端和销售端都被同一个第三方控制了，万一把饲料的价格抬一抬，鹌鹑蛋的价格又被压一压，我们岂不是直接被压扁了吗？
浩东看这行不通还提议过多成立几家公司。他想将我们的蛋先卖给自己的关联公司，然后再销往饲料供应商那去。可是，这还是不可行。现在企业的股东信息在互联网上非常容易就能获取到，卖给自己成立的公司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跳黄河也说不清了。弄不好还可能会被怀疑销售造假。就算是通过他人挂名成立公司去弄，也行不通。毕竟所有客户都在同一年成立的话会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买些空壳公司回来又怕买回来隐形的负债。我们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反正就是行不通！
作罢！我们只好盼着风投的资金早点到来。可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月，怎能让人不着急呢？
清风报来的数据显示，上个月的销售额只有七八百万。尽管这个月的订单多了不少，但估计也就一千万的样子。粗略算一算，一年下来撑死也就一个亿左右。再这样下去，恐怕银行那边随时都会过来提前收贷了。
浩东开始坐立不安了。他总是皱起眉头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小莉见他这副模样，也就不敢再缠着他了。林祖儿也开始拼了命似的每天给那些风投打电话。我们把能约出来喝酒的都尽量约出来，那些约不出来喝酒的，我们也硬是给他们买杯热乎乎的咖啡。
在我们的死缠烂打之下，事情仿佛向好的方向推进了。
很多风投陆陆续续打电话来说要跟我们签协议了。我们接到这个消息都雀跃欢呼，大家感觉松了口气。可后来听那些风投说，他们要跟我们签署的是《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并非《投资协议》。
那些风投的想法真让人难以摸透。有时间去搞这种协议，倒不如多费点心思去落实我们的正事。可他们看起来似乎另有想法。他们很重视这个框架协议，把签约仪式弄得像开新闻发布会一样，还拍了老多照片发到朋友圈。
他们在协议里头倒是说得好听。说什么尽一切力量在自己的业务领域内向我们倾斜所有能够帮助我们业务发展的资源。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们来这一套是虚的。他们这些风投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个行业。不过也罢，那帮银行的也不懂。
就这样，我们复印了一大堆签署回来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给银行那边送了过去。希望能忽悠一时是一时。
我们一天一天地继续等着。无聊的时候就到楼下溜达，顺便抽口烟。渐渐的，我们发现大楼的正门处经常会出现几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围聚在一起抽烟。他们露出结实的胳膊，用粗粗的手指夹着根细细的香烟，不停地往嘴里送；眼睛死死地盯着从大楼正门走出来的人群。
起初，我们并不以为然，我们这座大楼本来入驻的公司就比较杂，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公司都有。出入的人也就杂七杂八，千奇百怪。可后来，我们发现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们老板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个准确的时间！”
“请见谅。这个我真的不清楚。请你们还是先回去，等我们老板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你们。”
这是我们在电梯间里经常听到的对话。说话的人，一方气愤难平，另一方却卑躬屈膝。整座大楼仿佛笼罩在一团诡异的迷雾之中。
我们几个在楼下抽烟也会时不时地议论起这事。而强哥更是幽默，他笑嘻嘻地对浩东说：“你可千万别突然失踪。要是那些银行的找上门来，我会拿苍蝇拍像赶蚊子那样赶他们走的。”
强哥是想通过搞笑来调节一下气氛，可是尽管他这么说，大家的心情似乎仍然无法舒缓起来。
接下来，我们那座大楼陆陆续续有公司倒闭。左边的，右边的，楼上的，楼下的，经常有债主冲上来讨债。而网上也时不时地报道出有网贷公司爆雷、老板失联的新闻。整个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微微的一声喘气都会吹倒一家在破产边缘的公司。
风投那边的进展又进入了瘫痪的状态，而我们身边的公司还在不停地倒闭。我们开始害怕了。虽然除了银行的贷款我们并没有任何债务，但在这样的气氛下，心里总是莫名地忐忑不安起来。
浩东想起了那个骗他钱的耀哥，那个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耀哥。他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像耀哥那样跑路的。他没有骗人，更没有害人，他只是欠银行的钱罢了。此刻，浩东的内心比任何时候都更盼望着幸运之神的降临。他希望尽快结束这场煎熬的等待。
天气在清明过后依然梅雨绵绵，空气总是湿润湿润的，路面也总是湿漉漉的。这潮湿的气息像是钻进了人们的骨子里，让人昏昏沉沉、无精打采，总是提不起劲。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楼面上，纷纷冒出了水珠，仿佛要在这段时间痛快地哭上一场。时间长了，弄得全世界都霉了起来似的。这该死的霉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散去啊！
就在我们给银行送去一堆厚厚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之后的一个星期，清风一大早就赶回了蓬辰，还在办公室和浩东、小莉吃起了早餐。
我、彪哥、强哥还有林祖儿回到办公室后又愕然又欣喜。我们确实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清风了。
他没怎么变化，虽然还是一脸的积极和乐观，但脸上的胡子留得更加浓密了。不知道是由于太忙没时间打理，还是一直呆在鸡场打理不打理也无所谓了。
等我们都围拢坐了下来，浩东示意清风把鸡场的近况给大家汇报一下。
原来，自从我们给各大银行送去一堆厚厚的框架协议后，银行的人竟然陆陆续续又去了鸡场，而且还去得比较频繁。后来，新闻报导出一家又一家的公司暴雷，一个又一个的企业老板失联，银行的人更是显得焦急，个个都说要见浩东。不管清风如何跟他们解释，他们都听不进去，非要见到浩东本人不可。
这些银行的人一开始是一个接一个地来，后来却是不约而同地组团来似的。清风知道自己一人难敌众口，只好赶紧逃回来躲一躲，顺便找大家共讨对策。
“那些银行的没有打电话找你吗？”我听完清风的话，赶紧问浩东。
“有啊。在电话里说和我回去鸡场说不是都一样吗？”浩东回道，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通电话和见面是有区别的。而且还是在这种敏感的时期。那头接二连三地传出有老板失联，这头三催四请老板都不现真身，怎能不让人胡思乱想呢？他只不过是放不下家里的事和小莉，所以迟迟没回去鸡场罢了。
“你还是赶紧回去鸡场一趟吧。无论如何，这段时间都得挺住。先稳住那些银行的。等风投那边的钱一到，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非常严肃地劝他，然后与彪哥、强哥还有清风对了对眼神。他们也都会意地点了点头。
“唉！真没想到那些《战略合作框架协议》一点用都没有。回去，马上回去！”浩东说完，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又皱起眉头望向了窗外。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框架协议真的没什么用。没有明确双方的权力和义务的一种协议，尽管起草得再漂亮，也只是说给外人听的花言巧语罢了。反倒是那些银行的，在这让人真假难辨、神经兮兮的大环境下，仿佛要动真格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地从脑子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