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襄王寿宴
八月十五,中秋。
一大早,距离金陵府不远的襄王府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王府总管朱九指挥着一干府中的仆人小厮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未及正午,王府的门前已经车水马龙,客似云来了。连平日还未接近王府门边已经被驱赶的乞儿们,今儿个也一人分得几只月饼,好声好气地劝散了。
“什么事这么热闹?”有才从乡下进城的农人不解地问经过的路人。
“今日是襄王爷二十八岁的寿辰,这些全是赶着来送寿礼的。眼下王爷是被远谪金陵,谁知道哪一日转了运,就又回去当他的工部尚书?”路人热心地回答农人的疑问。
此时襄王府内,朱允聪懒懒地坐在花厅,听小厮向他禀报又有什么人送了什么礼来。抑下了满脸的不耐烦,他只想睡觉。赶在他生日的时候,各级官员纷纷呈上大礼。虽然他被远谪金陵,永世不得入京,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可是因为母妃的娘家是江南首富杭州陈家,在朝上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所以仍有人甘冒被太子党倾轧的危险,跑来巴结他。真是可笑复可怜。
“王爷,京里来人了。”小厮再次跑回来禀报。
“哦?”朱允聪不甚感兴趣地曼应了一声。
“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贺礼。”小厮提醒意兴阑珊的主子。
“贺礼替我收下,赏银百两把人给我打发了他。”他连眼也不抬。
“是。”伶俐的小厮立刻退了出去。
一名王府里的内侍走进了花厅,俯首在朱允聪耳边低声说:
“司空公子差小的来告诉王爷,说月儿已经在他的别院里了。”也不晓得打得是什么哑谜,这日头可还没落呢,哪里来的月?
“知道了。你下去罢,再有什么事就都直接去问朱九好了。我乏了,先去小睡一下,寿宴开始前再来叫我。”朱允聪挥了挥手,遣退所有的侍卫婢女,然后负手信步踱向王府后花园。那里,他为司空辟了一处别院,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闯,让司空可以在别院里独居,不被外人骚扰。
推开别院的门,朱允聪步进了栽满了荭草的庭院,高而茂盛的草茎遮蔽了视线,将别院内的情形悉数掩住,只能隐约听见谈笑声。他微微一笑,拨开草丛,露出一条小径。穿过小径,是霍然开朗的景致。司空正坐在一著身月白色宫装的无情身边,倾儇则斟茶递水,三人好不快活。
“冉惟,你来了?”穿着一袭青色儒衫的司空闻散着发,衣襟也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似是午睡被吵醒了,看上去颓废而落拓,可是他清俊的脸上却满是温雅的笑容,连眼睛都似在笑。“无情儿从别院的密道里出来,我吃了一惊。”
“我也吃了一惊。”朱允聪走近司空闻,一伸手,将他敞开的衣襟拉好,然后扯下自己的紫色织金腰带系在他的腰上,淡淡说:“白露已过,早晚天凉,莫冷着了。”
“呵呵,王爷吃醋了。”无情笑,司空这副狂放不羁的模样,的确吸引人。倾儇几乎看呆了双眼,稍早还颊生红晕呢。可惜,襄王爷呷醋,没得看了。
“无情儿!”襄王朱允聪脸色微赧,也不接续她的话题,只是问:“怎么肯赏光呢?”
无情瞥了一眼暗暗摇头摆手的倾儇。唉,无胆,罢了,成全了她罢。
“王爷的生日,我怎能不来?”
“无情儿,你难道不是来看我的么?”司空闻不甘心地问。
“来看王爷,自然亦要来看你了。王爷同你,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还需分什么彼此?”
“无情儿!”这次换司空赧颜了。
“陪本王参加寿宴如何?”朱允聪问的是无情,看的却是司空闻。
“不好。陪在你襄王爷身边的女子,不是你的侍妾就是宠姬。”无情一口回绝。“把我这八面玲珑的倾儇借给你。”
“不要,我要陪着小姐。”还有司空,倾儇在心里说。
“唉,本王在你们面前,似是一文不值呢。”朱允聪笑。“那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品茗赏月,我差下人送点心到门口,等我应酬过客人就过来陪你们。”
“快去快去,别扰了我们的雅兴。”司空闻似赶苍蝇般驱他离开。
朱允聪不以为忤,只是宠溺地笑了笑。“等我。”
说完,他慢悠悠离开别院。
回屋小憩了一会儿,朱允聪换了一套紫色王袍,束金冠系玉带,足踏粉底朝靴,带着近身侍卫慢慢步入大厅。来宾见襄王爷驾临,纷纷起身,祝贺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朱允聪微微点头落座,侍婢立刻替他斟了一杯酒。
“各位,多谢诸位今日拨冗前来参加本王的寿宴,本王无以为敬,略备了酒菜,聊表心意。各位不要客气,请尽兴。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言罢,他端起碧玉酒盏一仰而尽。
酒过三巡,一群衣着艳丽的舞姬,款款舞了出来,以助酒兴。霏霏靡靡之音,正符合了襄王在外人眼中一贯的形象,浪荡风流,酷爱寻花问柳。
其中一名红衣舞姬更是媚眼如丝,极尽挑逗之能事,不停将青眼抛向了朱允聪。
“她是谁?”朱允聪问候在一边的朱九。
“启禀王爷,她是太子殿下送的寿礼——舞姬如姬姑娘。”朱九立刻小声回道。
“如姬么?”朱允聪脸上浮起莫测高深的表情。“叫她来陪酒罢。”
“是。”朱九马上向如姬招手。
如姬似一片红云般飘向了朱允聪,依偎在了他是身旁,一双玉手执起了白玉酒壶,斟了一杯酒,奉至他的唇边。
“王爷,奴家向您敬酒,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娇软的声音,直酥麻的在场大多男人的骨头,恨不能自己就是王爷。
朱允聪慵懒的眼里闪过快不可觉的凌厉,然后启唇喝下她手里的酒。
未几,一曲舞毕,舞姬们福身为礼。正当客人们以为她们会退下去领赏的时候,这群舞姿曼妙的女子突然全数振袖飞身扑向高高坐在上首,怀抱美人的朱允聪,手里全是寒光闪闪的利刃。
“护驾!快来人啊!有刺客!”朱九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随侍在侧的侍卫们立刻上前阻拦。
朱允聪想向后退,可是,他发现如姬正死死压在他的膝上,右手扣住了他的脉门。在旁人看来她似是吓呆了不知闪避,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根本就是制住了他,不让他移动。他眯起眼,合作地表现出一副无胆鼠辈的样子,浑身发抖地躲在如姬身手,却并不逃走。
客人一见好好的一长寿宴最后竟变成了行刺的闹剧了,因为害怕遭到波及,早已经逃的逃,躲的躲了。惟有代表蓬莱商号赴宴的沈幽爵,悠哉游哉地喝酒吃菜,立在他身后的褐衣小僮小声嘀咕。
“这么热闹,那死女人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干什么不直接给姓朱的一刀,岂非干脆又痛快又有效?”
“闭嘴,不然等一下回去你就和镇东、镇南一起抄帐本。”沈幽爵绿眸一闪。目前王府的侍卫还能应付,王爷看起来也无性命之虞,他也乐得坐在一边看戏。
“是。”一身侍僮打扮的镇西识相地乖乖闭上了嘴。
在别院里赏月品酒的无情三人,闲坐无聊,司空提议。
“今日是中秋,有酒无诗岂不扫兴,不如,我们喝一口酒,吟一句诗词,句中须有月字,违者,罚酒三杯。”
“好哇,这个有趣。”倾儇抚掌附和。
见无情没有异议,司空喝了一口酒,然后朗声吟道:
“我先来罢。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我来。”倾儇亦小小喝一口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无情笑,此情此景,他们两人吟的,倒也应时。她不想扫他们的兴,执起青瓷酒盏,啜了一口,启唇轻吟:“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思君似满月,夜夜减清辉。”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三人玩得兴起,正在欲罢不能时,无情倏忽蹙起了黛眉,示意倾儇与司空噤声。他们地处王府后花园最深处,但她仍听见嘈杂人声。
“儇,保护司空周全,你可做得到吗?”
“能。”倾儇几乎要拍胸脯了。
“无情儿,冉惟他——”司空闻一见无情伸手系上月白色面纱,已经知道出了事。
“放心,我这就去。为了他,你要忍耐。”
“好。”他点头。冉惟爱他,怕他会被外人骚扰,替他辟了这处别院,知他无心仕途也从不逼他。他手无缚鸡之力,是冉惟的负担与弱点。为了冉惟,此时此刻他最应做的,就是相信无情儿,耐心地等待,而不是莽撞地冲出去,害冉惟乱了阵脚。他——没有用,只能等。
无情等到司空闻的保证,白色的身形已经在十丈开外,留下暗暗倾慕司空闻的倾儇守护一介文生的他。
无情逸进已经一片狼籍混乱的大厅,首先看见王府里的侍卫已死伤了大半,襄王爷似被施了定身术般傻坐在原地和一个女人抱成一团。眼一眯,她看向朱允聪,他极其轻微地摇头,示意她他的性命无忧。无情又看了一眼悠闲喝酒的沈幽爵,再看了看仅剩的三个侍卫和两个招式凌厉狠绝攻势迅猛快绝的女子,淡淡“噫”了一声。
女刺客用的,是极之小巧轻薄犀利的玲珑双刀,素日可以环在腕上做装饰,紧要时候可以用来自保逃生,是为身份尊贵的女子设计的。霜寒阁一共只售出了一对,可这些女刺客,竟人人使的都是玲珑双刀,且将这样小巧精致的武器运用得招招带风,分明是个个身怀高深武功。什么事在他的脑海里一闪,可是眼见又一名侍卫被削断咽喉倒了下去,她无暇细想,抽出缠在腰间的柔光软剑,飞纵过去。
“你们去保护王爷。”冷洌声音直接命令。
两个最后的侍卫一看是友非敌,立刻撤剑回身,保护主子去了。
“两位姑娘。”无情清冷淡然地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放下武器,速速投降了罢。”她不爱见到这样的杀戮,完全泯灭的人性的光明,只有野兽似的屠戮。
两名女刺客互相看了一眼,不发一语,一个揉身攻向无情,另一个仍是飞身扑向她们今夜的目标——襄王朱允聪。
“罗刹门有你们这样死心塌地的女弟子,不晓得是福是祸。影罗刹将你们调教得太好了。”无情无视沈幽爵探索研审的深邃眼光,轻轻化解刺客的攻击,一边淡淡自语。
“少罗嗦,看招。”刺客一惊,只一个照面,这个蒙面宫装的白衣女子已经看破了她们的身份师承,甚至还可以这样轻松地应对她的杀招。她——是谁?她不知道她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
“我么,只是王府里一个小小的无名之卒。”她没扯谎,襄王府里可没有她月无情的位子。月冷山庄才是她的地盘。“可惜,你们选错了黄道吉日。今日不宜宰杀。”
后面的朱允聪听了,苦苦地笑开,无情儿把他说得似牺牲祭畜,真是够了。
见刺客无意投降,无情叹息,手腕一抖,剑光如月光般无所不在,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只见一片冷冷的银色剑光闪过后,刺客的琵琶骨已碎,双手已废,无力地垂在身侧,而这样的变化,亦只在短短的转瞬间。
“花开堪折当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不好,这句没有月字,当罚酒三杯。”无情转身望向最后一名女刺客。“来罢,我还要回去吟诗赏月呢。”
最后的刺客看见同伴的下场,眼光怨毒且恐惧。她们全是出身孤苦的孩子,被领进罗刹门,原以为从此有了一方容身之地,不用再做偷儿乞儿,谁料竟入了地狱。如果想活下来,就必须学会魅惑妩媚之术和凌厉残酷血腥的杀人之术,等学成出师了,她们也已经全数被药物控制,无法脱身。只能当一个身不由己的杀人机器。可是,她更恨所谓的武林正道人士用不屑鄙夷的态度对待她。她是污秽不堪,可是,他们又干净到哪里去了?
她恨恨盯着眼前这个一身雍雅一派闲适的白衣女子,一咬牙,咬断自己的舌根。她已无路可退,横竖不过是一死。
无情看见女刺客嘴角溢出的猩红血水,清幽的凤目一冷。她早已经知道这一批刺客是死士,却不料——
“生命何等可贵,一击不中,理应全身而退,再思后计,何苦要用血残功?即便赢了我,你的性命也已经不保,何苦来哉?”她想到了那个粉衣女子,想到了那一池被她尽数毁去的荷,眼神又冷了一分。“明知是错,值得么?”
最后的女刺客浑身一震,然她已口不能言,只是催动用生命瞬间提升的极致内劲,袭向朱允聪。
“王爷,把你身前的狐狸精暂时当成挡箭牌也只挡得了一时。”无情飞身拦住已经是杀人活尸的刺客,气定神闲地对他淡笑。“还不快逃?”
说话间她已经只手拆了十数招。
“无情儿,这只是九尾狐狸精,肥得很,压得我动弹不得。”朱允聪合作地说,如姬当他是文人,不谙功夫,酒里下的蒙汗药不重,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效用。不下毒,是因为他不能死在太子送来的礼物手里。
“不如,我先为王爷杀了这狐狸精,再料理刺客罢。”无情眼中精光乍泻,表明她不是在开玩笑。
一直暗暗限制朱允聪,不让他起身的如姬一听,吓得一抖。可是,她不能收手。无情见了,只觉可叹复可怜。这些女人,全数为了旁的人,放弃了自尊人格性命,沦为他人的工具同棋子,连些微的反抗之心也湮灭在残酷的环境中。
罢,她先解决刺客罢,将内力贯注柔光软剑,原本轻软的剑身,刹那已刚硬凌厉,挽了个剑诀,无情以优雅的身姿拦下以死相拼的女子。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烂银盘、来从海底,皓色千里澄辉。莹无尘、素娥淡伫,静可数、丹桂参差。玉露初零,金风来凛,一年无似此佳时。露久座、疏萤时度,乌鹊正南飞。瑶台冷,阑干凭暖,欲下迟迟。”
半阙词吟毕,她挽个剑花,收势。那女刺客,定立在她身前,身上并无太多处伤口,只是睁大充血的眼睛怔怔望住眼神怜悯的无情,终于,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眉心一抹猩红慢慢沁了出来。
一直悠闲喝酒、淡定看戏的沈幽爵,在初听见朱允聪叫著月白色宫装的女子“无情儿”时,并未有太多的联想。可是,当她施展出优雅却快绝狠绝的剑式时,他碧绿如森海的眼徐徐眯了起来,连被他喝令收声的蓝衣僮儿也忍不住“啊”的一声,而后飞快地用手掩住嘴巴,似怕被责罚。
这个自称“小小无名之卒”的女子使的,竟然是蓬莱幽境老主人、他的师傅所创、不外传的“幽冥剑法”。只是,她用的,是幽冥月剑诀,而他习的是幽冥日剑诀。师傅曾说,他所创的这一套剑法分阴阳两部分,男同女分开练习亦可成为天下无双的剑客。然而如若幽冥日、月诀两剑合壁,那便可天下无敌。但,师傅因心有所系,所以一生并未收过女弟子。那么,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怎么会用这套剑法?莫非——他眯起的眼复又瞪大,师傅八年前扔下一切说是云游四海去了,实则不然,他老人家其实是跑来此地收了个女弟子。而,试问天下间,又有谁比月初晴的女儿月无情更有可能做了师傅的女徒弟?如此一来,这个“无情儿”只可能是一个人——月无情。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师傅痴情到心上人月初晴仙逝后,还要替她照顾女儿,教她一身绝顶功夫。而,她的确学得很好。只是,就不知道她晓不晓得,她使的,根本就是幽冥剑法了。他很想看见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不知她面纱下的脸又是怎样的绝世容姿呢?他勾起了薄而性感的唇,看来他来凑襄王府的这场热闹,是真的来对了。
无情将柔光软剑缠回腰间,向已经被她废去了武功的女刺客淡淡道:
“我本无意杀人,毕竟万物有灵,谁亦无权违反天道自然,轻取他人性命。只可惜,她死意已决,我救不了她。一个人自己放弃了生存下去的念头,旁的人,又怎救得了他?你呢?你可还想活下去?”
她徐徐问,语气平和,很难看出适才她还杀人于无形。
“活?谁不想活下去?可是,我们任务失败,我武功被废,且又身中奇毒,无论怎样也只剩一条死路,又怎么活下去?”
无情一挑眉,霎眼间已经逸至刺客身边,执起她的手,右手搭她的腕脉。稍顷,又换过另一只手,眉皱眉舒,复又皱了起来。末了,她放开刺客的手。
“想活下去,便听我的。”无情自袖笼里取出一方织锦帕系在了她的腕上。“金陵城外紫金山上月下庐里的人,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人。你莫耽搁,速速去罢。”
女刺客看了看满地的狼籍与同伴的尸首,又看了看自己腕上系着的绣有一弯弦月的锦帕,向无情深深一揖。
“不杀活命之情,我记下了。他日相逢,当涌泉答报。”说完,拖着蹒跚的脚步逃出襄王府。
“无情儿,你都不问我要不要饶了她,最起码逼她说出幕后的主使也好。”朱允聪假意埋怨。
“是么?我还以为王爷心似明镜,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清楚的很呢。”无情走近他,在两个侍卫的注视下挑眉而笑。“堂堂一个王爷,躲在一名姬妾身后贪生怕死的样子,真是难看。”
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
“王爷,下官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金陵府知府大人何守镇带领一队官兵冲了进来。
“要真等你来救,本王也不知死了多久了。”朱允聪冷冷地哼了一声,“扫兴,这些刺客死的死逃的逃,没一个活口留下,你既然来了,就替我把这个大厅里的死人都收拾了罢,别脏了我的王府。本王要去休息了。”
朱允聪摆出一副无趣的样子,视线一转,看见了仍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的沈幽爵,他一摆手。“这位仁兄,本来好好的一场寿宴,平白无故被人搅了你的雅兴,本王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
他的唇边泛起微不可觉的邪笑,突然伸手一推,将一直压在他身上的如姬一把推在了地上,冷冷道:“不如这名如花美姬,就当是本王的赔礼罢。送给兄台,随你处置。”
“王爷!”如姬跌坐在地上,花容失色。她被送来的目的便是在襄王府王爷的身边拖他的后腿,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被送走?媚眼一红,泪水已经延着香腮滑落,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也瞧见了,跟在我的左右,危险得紧,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找个好人家把你遣走,是为你好。”他才不会傻到留一个祸害在身边。
“这位姐姐,请你替我向王爷求情啊,我不能离开这里。”如姬看出朱允聪对待无情的态度与别不同,连忙转向她。
“襄王爷玩女人,从来都是玩过就扔的。今日你仍是清白之身,还是跟那位公子去罢。我看他天庭饱满意态从容,亦不是等闲之辈,比你在这王府里与人争风吃醋,哪一日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的好。”第一句话,无情只是低声自语,后几句,却是发自肺腑。
“莫非是姐姐容不下我?我不会同姐姐争的,我只想留在王府里罢了。”如姬楚楚可怜地啜泣,自忖是不是王爷实际上是为了这白衣女子才赶她走。
“痴儿,你的不争,也不过是为了‘争取’留下来罢了。”无情叹息,“你可以不争,我却不可以。做我的男人,不得三七四妾、不得拈花惹草、不得逢场作戏、不得三心二意、不得男尊女卑。单只这‘五不得’,王爷已经不合格。所以,你求错人了。”
说罢,无情一挥衣袖,反身走出大厅。
“如姬,我已将你送给了蓬莱幽境之主,你且随他去罢。”
“谢王爷。”如姬知道此时她再怎么求也是枉然,只能爬起身走到沈幽爵跟前,福身为礼。
沈幽爵绿眸一闪,外传风流浪荡的王爷,认识月无情已经很稀奇了,还能一口道破他的身份,就更不简单了。他向朱允聪抱拳。
“王爷的礼,在下却之不恭,那就收下了。改日再登门道谢。先告辞了。”
“朱九,送客。”朱允聪笑,他知道,沈幽爵会很好的处理这个烫手山芋的。
出了襄王府,沈幽爵上马,却把如姬丢给了蓝衣僮儿镇西。
“送她去蓬莱欢,告诉嬷嬷,她不挂牌,只卖艺不卖身。若有人为她赎身,也不用为难她,由她去。”襄王爷把烫手山芋转送给他,可他也不是善男信女,不会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身边。
“是。”镇西押住不情愿的如姬步入夜色里。
“跟上他。”沈幽爵淡淡吩咐尚泽,而后策马而去,没半点怜香惜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