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招桃花
晨起,刘真吃过饭准备出门,他要去县学找一趟夫子,听说夫子跟送嵩阳书院有旧,想让他写一封推荐信,好去嵩山书院就读。
他现在是秀才,已经过了童生试,接下来就是乡试,童生试分为三场,县试、府试和院试,院试由杭州府学政主持,刘真当时是甲字第四名,这让他明白自己虽然懂得多,却不一定在科举上有多大优势,无非是诗赋占了便宜,然而接下来的乡试重点考经义和论,过是能过,想要获得好名次,还要了解当下的应试方向,去书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还能体验大宋二一一学府的学院生活,美滋滋。
嵩山书院位列八大书院之一,很有名,像刘真这样没有家世的书生,没有推荐信肯定是进不去的,至于他小道玄的名头,出了杭州府也不知道有用没用,还是走关系靠谱些。
“公子,有人找。”走到正堂走廊的时候,青檀正好从垂花门进来。
“谁啊,梅大哥?还是来求画的?要是求画的,就说我不在。”刘真给王县令的玄女图和洛神图现在已经到了杭州知府的手里,在院试之后,王县令带着他去给知府拍马屁,一番商业互吹,他的画越来越出名,求画的也越来越多,让他的画售价提高很多。
经过了前期在玄女庙的亲民式宣传,接下来就不能随便画了,不然会掉价,最近他都是隔三差五去一趟玄女庙。
“都不是。”青檀面色为难,似乎不好说的样子。
“到底是谁,吞吞吐吐的?”
“来人自称霞儿,教坊的。”
刘真了然,他偶尔会去教坊感受一下霓裳羽衣和丝竹管弦的美妙,霞儿是教坊头牌娘子周玉容的侍女,他单独点过两次,当然,只是听听琴,缓解无聊的时间,跟去演唱会没区别,打发完时间聊几句天就走了。
周玉容姿色妍丽,一张瓜子脸精美如樱花,纤腰细腿,琴也好,虽然是教坊里的,琴音却透露着空明,中间夹杂着丝丝忧愁,刘真听得美了,还给她画过一副仕女弄琴图,让她名声大涨。
“行了,你别管了,正好我要出去。”刘真踏步离开,老管家给他打开门,霞儿就站在门外,她不是一个人来,还准备了轿子,服务倒是挺周到。
“刘公子,我家娘子请您过去一叙,请。”霞儿施了礼,掀开轿帘子。
“正好多日不见周娘子了,还挺想她的琴音。”刘真上了轿子,被抬去教坊。
从家里去教坊正好路过县学,也省的自己地奔了。
宅门后青檀看着刘真离开,眉头紧皱,没想到刘真竟然真的跟着那什么霞儿走了,教坊是什么地方她很清楚,想了想便去找刘慧儿。
房间里,苏合香混合着芙蓉香,让人心醉,更难得是美人作陪,周玉容穿着水红染烟裙,眸含秋水,凝芸冰颜,玉手如山野间的飞蝶,在琴弦上舞动,韵而有章,水红衣裙趁着雪暖的肤色,更加动人。
一曲梅花三弄,述尽人间爱别离,坎坷路,让人久久回肠。
“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是妾招待不周吗?”周玉容坐到刘真旁边,拿起酒壶亲自斟酒。
“在下卖字画为生,实在拮据,自然不能常来。”若是在几个月前,刘真说的自然是真话,但在杭州府院试之后,这就是假话了。
周玉容没有犹豫的会心一笑,说:“既如此,妾跟管事商量,以后公子来找我,不用给钱。”
听到这句话刘真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给钱当然好,但总觉得有点不妥,如果对方只是看上他的臭皮囊和文采,跟他吟诗作对赏画还好,但看着对方亲切动人的浅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想了想,刘真还是拒绝:“可别,听曲给钱,天经地义,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是人订的,可以改嘛。。”周玉容给刘真斟酒,挪动凳子往刘真身边靠了靠,声音变得更柔软,又说:“只要公子想来,办法还是很多的,比如多卖两幅画,如今公子的画可是十金难求。”
“当然,若是公子不想落了名头,也有其他的办法。”
“哦?什么办法?”刘真顺着这话抬起头,露出颇感兴趣的样子,看看这个小妖精意欲何为。
周玉容在刘真的灼灼目光下低头,脸色娇羞,宛若红云遮月,言道:“公子当知道,妾不是官妓,不需要计较户籍,当初来教坊的时候就签过契约,十八岁后只要一千五百贯便可赎身,现下妾已经攒够了钱,只是苦于日后没去处,若是应允,日后妾就是公子的人……”
就知道这顿桃花酿不好喝,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如果是原来的刘真,这倒不失为一桩美事,才子跟佳人,或许还能传为一时佳话,毕竟周玉容是名满钱塘的名妓。
不过这美人儿算盘打的有点响,若周玉容是贱籍,只有做妾的份儿,可她不是,那就是说她想要做妻,刘真现在只是秀才,倒是合适,可凭借现在刘真的名头和潜力,日后飞黄腾达是注定的,从名妓到诰命夫人,这可不是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简直是飞上天宫当仙女。
刘真思考着,旁边周玉容目光切切,等待他做决定,主动靠在刘真的肩膀上。
古代的生活的确不错,稍微动动脑筋就有荣华富贵,还有这送上门的温香乡,日后说不得还能三妻四妾,想想就很美好,可他还想找到老吴回家呢。
咕咚咕咚连着喝了几杯酒,平复躁动的小心脏,刘真深呼吸到:“多谢周娘子厚爱,只是有个人在等我,实在不好意思。”
“不知是谁家小娘子,有这样的福气?”周玉容很理智,没有撒娇,也没有牺牲色相,去撩拨刘真,她放开手里坚实可靠的臂膀,有些恋恋不舍,因为从来没有距离安心这么近过,也从来没有感觉家距离她这么近。
自从来到教坊,每一日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一丝愁绪盘结在心头,日复一日,越来越厚重。
她在担心日后,如今周玉容是双十年华,可随着年龄增长,等到二十五,二十八,三十多,人老色衰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妓者的下场,周玉容已经很清楚了,他不是那些安于现状不反抗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的好听,不过是不想背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罢了,大多数聪明的乐妓,都想给自己谋一个出身,可因为大部分是官妓,她们能做的又有限,周玉容比她们更有想法。
何况刘真还是个值得托付的,有才有颜,从白身苦读到秀才,还是杭州府第四名。
“她叫秦婉,我们之间早已经私定终身。”刘真本来想说苏婉,可想想又给换了,不忍心欺骗这个面带伤心的人,人家不要钱倒贴,看样子还是真情实意。
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前身跟秦婉的确私定终身了。
“是秦家的小娘子啊,妾的确比不了。”周玉容站起来,走到古琴边,她的琴叫千殇,因为心中有千般忧。
同样是梅花三弄,不同于之前爱恨情仇皆有,这一次用了低音,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棉麻,怎么分也找不到线头和线尾,攮的人心沉沉的。
两行清泪从周玉容的脸上滑过,像雨后娇花,任谁看了都小心爱护。
刘真的胸膛里晕着一团火,桃花酿虽然香醇可口,度数也不高,但此情此景,却让他有了六七分醉意。
妈的,你个渣男,刘真看着珠帘后的周玉容暗骂自己。
“周娘子,若是不嫌弃,不如你我结为金兰吧,然后到我府上去。”刘真想不出其他办法,封建社会的女子地位低下,周玉容显然是没有任何亲友可以投靠了,不然也不会到教坊谋生,没有依靠,就算出了教坊,日后日子也不好过,要么嫁给普通老百姓,淹没在操劳里,要么成为别人的妾室。
就算是日后的梁红玉,抗金功臣,巾帼女英雄,也不过做了韩家的妾室。
“徵~”
琴声戛然而止,琴弦断了,纤若无骨的玉手上浸出一片红色,周玉容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真,伤心、惊讶等各种心情漫上心头,宛若水漫金山,意头难平。
刘真站起来,抑制住过去怜惜的冲动,轻声说:“相比让周娘子伤心,在下更不想骗你,三妻四妾固然是每个男人的真实想法,可在下更中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想必周娘子也想找个人,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抱歉了。”刘真拱手深礼,“如果周娘子想明白了,就让人知会在下一声,那时在下请学政徐大人做证。”
相比天地为证,歃血金兰,请士大夫更有诚意,刘真又不是要给自己养个美姬,还留一手。
刘真把手里的金丝玉竹扇放在桌上,用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决绝转身离开。
一打开门,一双恶狠狠的大眼睛正瞪着他,霞儿一直在门外伺候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了。
刘真尴尬的笑了笑,很难看,眼神躲闪着,提醒道:“你快去安慰安慰她,我先走了。”
“哼。”霞儿抑制住咬一口眼前人的冲动跑进屋,见到周玉容正在伏案抽泣,赶紧过去劝解。
走在街上,天空不知何时阴云漫漫,马上就清明了,这无情的贼老天又开始撩拨人的愁绪,刘真回头看了眼教坊,万千情绪化作一句怼天的“草泥马”,在点点小雨中回了家。
千千万万世间人,丝丝缕缕意难分。
我要回家!
“老爷,老爷。”
正走着,快到家了,林老管家打着伞小跑过来,给刘真打上伞。
“老爷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教坊里的人也太不懂事儿了,可是没带钱?”林老管家关心的问。
在老管家看来,像教坊赌坊这种地方都是认钱不认人的,有银子是爷,没有就是孙子。
“不干人家的事儿,是我想要走走,你怎么出来了?”刘府里现在有七个仆役,让人来找怎么也轮不着老林头,何况老林头的腿脚也不大好,毕竟年大了。
“小娘子让来的,家里现下可热闹了,来了好几个媒婆,都照顾呢。”老林头说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让刘真纳闷。
“怎么回事?”刘真很疑惑,他可从来没有请过媒婆。
大厅里有十一个人,除了刘慧儿和青檀、绿漪,有两个是媒婆,另外一个是县学夫子的夫人,带着两个丫鬟,一个是学政徐大人的夫人,也带着两个人,一个是丫鬟,一个是她的小女儿。
刘慧儿坐在主位上如坐针毡,不知道该和谁讲话,刚开始媒婆来她还很高兴,听青檀说刘真往教坊跑,很生气,正好说个嫂子来管管,可第二个媒婆来她就懵了,两个媒婆你一嘴我一嘴,各说各家好。
胖胖的媒婆说:“齐小娘子性格温婉,身段好,水蛇腰,娶回家美滋滋。”
脸上有颗美人痣的就反驳:“孟娘子活泼灵动,会弹琴,会吹箫,屁股大好生养,一定能给刘公子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刘慧儿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羞红了脸,很想离开,可家里主子只有她一个了,又不能赶人。
当时老林头的老婆脸就黑了,心里有一万头马在奔腾,两个不要脸的,在刚及笄的女娘面前说这些,真是天打雷劈。
可刘真不在,她一个老婆子也不能做主出声。
还好没一会儿夫子家韩夫人和学政家薛夫人来了,两个媒婆就不敢吭声了,怕得罪了两个有头有脸的官太太。
“孟章回来了,快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芸儿妹妹。”
一进屋,学政薛夫人就给刘真介绍起徐韶芸,丫头不过十五六,跟刘慧儿一般大小,看到刘真还怯怯的。
进门前刘真已经从老林头那里了解了,两个媒婆是来说亲的,一个为什么齐家镇的齐娘子,一个为齐家镇的孟娘子,好像是去千桃林的时候遇见的粉裙少女和绿裙少女。
县学夫子韩夫人后来,也师来说亲的,为她的侄女儿韩娘子,说是余杭的大家闺秀,薛夫人就不说了,为她家三丫头。
跟韩夫人和薛夫人寒暄两句,刘真走到刘慧儿旁边,看着一屋子女人心中苦笑,这是捅了媒人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