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日升之初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彻金宫的整条长廊，漆黑的铁靴每一步都将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塌裂，浓腥粘稠的鲜血顺着白色的风氅流下，注入大理石裂缝中，紧随着坚定的步伐缓缓拉近。
侍卫们屏住呼吸，身体微微颤抖，冷汗直流，空气肃杀而凝重。
身材火辣的少女昂首阔步的走在长廊上，黑色鳞片状的甲胄遮挡住关键部位，大片暗红色的肌肤暴露在外，沾满了鲜血，白金色的长发披肩，香艳妖异却无一人敢直视。
镶满祖母绿宝石的金壁流光溢彩，秘银浇筑的棱窗上，华美的锦缎随风飘扬。
无一人阻拦，少女径直走至大殿门前，侍卫连忙拉开厚重的青铜巨门。
大殿两侧王公贵族皆是局促不安，龙椅上慵懒的横躺着身着玄色烫金龙袍的年轻人，察觉到有人闯入，他犹如猫儿一样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那如同被研磨的黑曜石一般深邃的双眼，语气懒散的说道，“你回来了~拉花那。”
少女并没有理会年轻人，金红色的竖瞳左右打量着两侧战战兢兢的群臣，群臣低着头，有意识的躲避着少女的视线。
半截血肉模糊的残肢被少女丢在地上，群臣齐齐向残肢看去，依稀能够辨认出那原本是一条手臂。
断口处参差不齐，并不像是刀剑所伤，倒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过，更像是被人用蛮力直接扯断的。当看到残肢拇指上套着的墨绿色翡翠扳指，群臣脸上先是惊恐，而后阴晴不定。
“扑通”一声，大殿左侧的一众王公大臣整齐跪倒，以头抢地，为首的老臣声音颤抖，“陛下，请容老臣解释，臣两朝为官，扶持先帝三十载，忠心可表…”
未等他说完，暗红色的光芒在一众王公大臣之间闪动，名为拉花那的少女鬼魅般的出现在末尾，挥剑荡尽血渍，血色的长剑重新插回鞘中。身后，王公大臣的尸体七零八落，鲜血泼墨般潵在朝堂之上。
龙椅上玄色烫金龙袍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废话那么多。”他极为客观的评价了刚刚死去的大臣。“退朝！”
“是这样吗？安插在煌国的势力被清理掉了啊！这样看来这新继位的皇帝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叫什么名字？”拉普拉斯对在煌国的失利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
“回教皇陛下，煌国新任皇帝叫姬奂。”马龙回答道。
“嗯，让你手下的残存力量都撤回来吧，目前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布洛尼亚圣王国，煌国并不是什么大麻烦，那边的问题可以暂且放一放。”
“是，教皇陛下！”马龙暗暗松了一口气，教皇拉普拉斯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职责怪自己。
“教皇陛下，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冥王的消息。”
拉普拉斯泯了一口红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就在刚刚我接到赫莱尔的消息，他那边快结束了，会在大战开始之前赶回来。”
“什么？？！！”马龙大吃一惊，“那可是有神之右席坐镇的尼德罗德，帝国版图大得离谱，那家伙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
“越是庞大的帝国就越是难以把控，而且尼德罗德政权分散，这导致了它很容易从内部瓦解。再强大的人终究也是有弱点的，无论多么牢不可破的关系只要成功制造一丝猜忌，那么这关系就会像纸片一样脆弱，赫莱尔很会利用这一点。”
白色的怒涛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撞进妖魔之潮中，使原本就混乱无序的妖魔之潮变得更加散乱，如同浪涛中的浮萍一般溃不成军。
对于妖魔顽强的生命力，人类并不是毫无手段。
十字军装备的炼金矛枪能够破坏人体的魔术回廊，而对妖魔来讲则可以有效的抑制其再生能力，受过祝福的刀剑也能够阻碍妖魔躯体的再生，在短时间内破坏他们的大脑和心脏就完全能够杀死他们。
白色怒涛亮出凶狠的獠牙一寸一寸不断蚕食着紫色的妖魔之潮，先头冲锋的十字军将妖魔高高挑起，而后狠狠钉在地上，随后而至的同伴用被祝福的刀剑快速将其斩首。
在这群智力低下的低阶妖魔面前，十字军的配合可以说毫无破绽，这场对妖魔的清剿堪称摧枯拉朽。
戴拿端举着长骑枪一马当先，一路贯穿几只妖魔后将他们钉在墙上，紧接着威廉从马背上跃起，双手从背后抽出弯刀将他们彻底杀死。
威廉·路易斯的炼金轻甲收纳着多种武器，直阔剑，弯刀，环刃，拳套，蛇腹剑。每天练习如何灵活切换这些武器是他的必修课，以便他在战斗中应对各种各样的敌人。
戴拿·霍布茨未加入圣阳骑士团之前是布洛尼亚圣王国远征军的一员，长达七年的兵役使得他本身的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甚至与克劳狄亚帝国的那位骑士姬有过对敌记录。
在战场上两人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一般默契十足。
克劳德踩着马背高高跃起，力量之大以至于将战马的脊椎踩断，赤红的魔力汹涌激荡，血色雷霆缠缚在异型的锯齿大剑上。
“伤痛之牙！！！”
下一秒，血色的风暴在整片战场呼啸肆虐，球形雷电旋转突进在城镇中央犁出一道狰狞的沟壑，将沿途的妖魔撕扯得四分五裂。
“做得太过火了！”戴拿蹙了蹙眉头。
克劳德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落地的瞬间，狂笑着独自冲进妖魔之潮，深紫色的妖血泼墨般大片大片像四周泼洒。
一连十几日，圣阳骑士团带领着十字军持续不间断的辗转于各国之间清剿妖魔，在圣堂教会的代行者和十王势力的协助下将沦陷的城镇已然收复大半。
与此同时，妖魔据地的某一处山洞中，干涸的地下湖泊此刻被注满了血液，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时不时有体型硕大的妖魔扛着鲜活的人类少女来来往往，妖魔们把少女的头颅咬掉而后将其丢入血池，以保证血池里一直存在温暖的新鲜血液。
少女们无助的哭喊，死命的在妖魔手里挣扎，可是却仍旧挣脱不了被残杀的命运。
四周的墙壁被妖魔的血肉同化，如同心脏一般富有节奏的律动着，看上去整个山洞都变成了妖魔的一部分。
肤色莹白的娇小身影坐在湖泊岸边，半截身子浸泡在血池里，漆黑的长发自然垂下遮挡住胸前，昏暗中，摄人的赤金色竖瞳如同流淌的熔岩般沉静而危险，目光仿佛恒古般久远，威仪具足。
“法利图斯死了。”
女孩站起身来，与稚嫩的外貌不同，她的声音成熟且富有魅力。
黑色的电弧将妖魔的全身烧焦，高强度电流在几秒内蛮横霸道的摧毁了他的大脑和心脏，随着塔利姆解决掉最后一只妖魔，圣阳骑士团的众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持续十几日不眠不休的作战即使是他们也感到身心俱疲。
“团长，就在这休息一下吧，大家都快撑不住了！”塔利姆提议道。
艾斯卡诺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也好，通知后面的军队原地休整，明天一早再出发，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是，团长！”众人齐声回答道。
“啊！得救了！”威廉呈大字形向后一仰，无视了地上的血污和尘土，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完全没有了之前优雅矜持的贵族子弟形象。
蕾拉倚靠着破败的矮墙坐下，小心的揉着自己的脚踝，“安道尔，我的脚扭伤了，而且我的腿好酸，快来帮我治疗！”
“安道尔，先别管王女殿下了！来帮我看一下，我的肩膀被抓伤了！那个异型食欲者已经是半觉醒体了吧，居然连炼金铠甲都抓得穿！”威廉扭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位置，痛得直呲牙。
戴拿坐在地上安静擦拭着自己的炼金骑士长枪，迅速调整呼吸的节奏，以便能够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路易，你也太没用了吧！要不从明天开始你就躲在老子身后算了！省着给大家添麻烦！”克劳德仍显得精力很充沛的样子，刚结束完一组训练，眼神有些鄙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威廉。
“你说什么？克劳德！”听到克劳德的嘲弄，威廉突然坐起来试图要跟他吵上一吵。
塔利姆靠在墙边盯着蕾拉的脚踝，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揉一揉，终于鼓足勇气准备上前的时候却发现蕾拉已经睡着了。
塔利姆笑了笑，这些天的战斗频率实在太高了，比以往的任何训练都要累人，大家都有些体力不支。
天逐渐暗了下来，安道尔捡来了一些干柴点燃了一簇篝火，所有人都渐渐睡去，只留下了他和艾斯卡诺守夜。
“安道尔，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艾斯卡诺开口问道。
“哎~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聊胜于无吧！”安道尔叹了口气，“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很多事情都无从考证，留下来的记录和线索也少得可怜，而且，我总感觉有什么人或势力在刻意隐藏事情的真相。”
“说来听听！”艾斯卡诺向篝火里添了一块柴。
“团长，你是知道妖魔是从四百年前才开始出现的吧，那场史无前例的妖魔暴乱，简直是世界范围性的妖魔之潮！”安道尔很难想象，在魔法和炼金手段还处于萌芽阶段的400年前，这样的灾难究竟会死多少人。
“嗯，圣三一教院的历史课上有提到过。”艾斯卡诺回忆着。
“据说，那次暴乱有【王座】诞生，而且”安道尔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个体至今仍然存活！”
“这不太可能。”艾斯卡诺摇了摇头，“根据圣堂教会的调查，王座是不可能和深渊者同时存在的，那是绝对的妖魔之王，不可能允许有其他统治者和他平分族群。除非…他暂时还不是王座，只是拥有王的资质…第五只深渊者吗？”
“有可能，至于妖魔出现的原因，很有可能和神代遗迹有关，在妖魔暴乱之前，统治者们似乎想找到神陨之所来继承远古神明的遗产。”
“结果只挖出了魔鬼吗？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么如今的状况都是因为人类的贪婪，而对人类的惩罚吗？”
火光照映在二人脸上，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了一些。
“关于那个疑似王座的个体，很有可能和被称为【百万人级的杀人鬼】，【红色的死神】的SS级赏金猎人有关。关于他的目击情报可以追溯到200年前，这仅仅是记录，他甚至有可能活了400多年！一个活了400多年的人类，怎么讲都不合理！如果他是妖魔的话，就说得通！”
“好像前不久就有关于他的消息。”
“嗯，他独自毁灭了一个国家，而且是北之深渊，【白银之王】的势力范围。鉴于他的危险程度，目前大部分国家都把他列入了追杀名单，他们发动了联合通缉令！”
“争权吗？”
“他没有直接对白银之王出手，看起来更像是挑衅，但这种挑衅又毫无意义。”安道尔有些困惑。
“或许找到他事情就变得明朗了！”艾斯卡诺觉得事情远比表面上复杂得多。
“团长，如果我们以后遇到他该怎么办？”
“尽量先交涉，无论他是不是妖魔至少判断他拥有媲美深渊者的实力，深渊者之间互相制衡，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谁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可以…希望他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
二人谈话之际，大地突然一阵颤动，浓腥的风从远处吹来扑灭了篝火，风中夹杂着异常庞大的妖气，肆意而暴虐。
远处，极为高大的影子向着艾斯卡诺一行人的驻地缓慢移动，赤金色的巨瞳犹如两支灯笼一般高高的挂在天空，充斥着骇人的光。身后拖着粗大、笨重的锁链，走起路来哗哗作响，每一步踏出都令大地一阵震颤。
艾斯卡诺立即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安道尔，叫所有人都起来戒备，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是深渊者来了吗？”戴拿最先醒过来站在艾斯卡诺身后，目光注视着远处缓慢靠近的黑影。
“什么？深渊者！居然在这个时候…”蕾拉也被惊醒，站过来有些担心的看向艾斯卡诺。
“没事，别担心！”察觉到蕾拉的视线，艾斯卡诺出声安慰道。
随着黑影逐渐逼近，众人才得以窥见他的全貌。
那是一只身高足有50米的人形妖魔，炼金甲胄和暗金色的外骨骼相互融合覆盖全身。粗大的锁链缠满了肌肉虬结的双臂，另一端在地面上拖行，肩膀上坐着与他高大身躯完全不成比例的一个娇小身影，黑色的纱裙遮挡住莹白的身体，漆黑的长发自然垂落，熔岩般的赤金色竖瞳古奥森严。
女孩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艾斯卡诺一行，幼稚的脸上满是倨傲。
她拍了拍人形妖魔硕大的头颅，人形妖魔立即明白女孩的意思，单膝跪地以便女孩的声音能够传达给地面上的人类，她以女王般的口吻下令。
“跪拜吧！人类！妾身便是莉芙路，西方的妖魔之主！”
下一刻，数百双金色竖瞳同时在黑暗中睁开，妖力在一瞬间爆散，海潮般汹涌激荡，深渊者的威压如群山一般迎面向着艾斯一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