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临摹自己
天底下的一切画,都是自画像一一一新旅人笔记
此时,在杨子江的一艘小船上,旅人刚讲完了自己的的故事。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让他感到口干舌燥,于是便掏出水壶喝了口水。等他放下水壶,发现五个人四双眼睛都盯着他看。
“所以说。”仍是酒鬼最先发话“你真不知道你的族人都到哪去了么?”
“也许吧。”旅人叹了口气“当时是特殊时期,每几天都有人因为特殊原因离队,人一天比一天少,等走到西南高地的时候只剩下不到十人。然后阿爷带着我和瑞也离队了,我们是最后一批。”
“所以你说的阿爷是你和瑞父亲吗?”抱着婴儿的女人说“而瑞是你的兄弟或姐妹?”
“说实话,我在小时候压根没有父亲这个概念。我只知道我和瑞都是阿爷的孩子,阿爷他也从没告诉过我们是怎么来的。”旅人说“至于瑞,我也不清楚算是我的姐姐还是妹妹,我只知道我们俩年纪一样大。”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了呢?”盲人青年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旅人挠了挠头“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被卷入了一些复杂的事情,遇上了一群奇怪的人。先是和阿爷走散了,最后在和瑞一起赶路时,我又从雪山上掉了下去。”
“在我醒来之后,阿爷留给我的人工智能助手告诉我。我的运气很好,掉进了冰川裂隙中,在里面被冰封了两年多。”
“人工智能助手,你还有那东西。”开船的小老头惊讶的说“那可是稀罕玩意儿,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呗。”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旅人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光滑的金属圆盘“它会从里面投射全息影像,还有很多种其他功能。不过以经关机好久了,必竟它可以用的充电设备不好找,充一次电不容易。”
“别管那个破飞盘了。”酒鬼说到“继续讲故事啊,轮到谁了?”
“到那位老先生了。”开船的小老头说“我这儿有点花生,咱们边听边吃。”
“哎呀,我也没什么好讲的。”老先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就说说我年轻时候的事吧。”
以下是布道的老先生讲的故事。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边陲小城的乡下度过的,同所有的孩子一样,每天的内容无非是上学与玩耍。放假的时候帮爷爷奶奶干干活或是和其他孩子出去玩一整天,并且期待着每一个节日。
这一切都在我十三岁那年便嘎然而止。那一年,在城里当军官的大哥因为擅离职守而入狱,而揭发他的正是当检查官二哥。并且二哥还顺带把自己亲爹也查了,给老人家活活气死,最后老家只剩下我和娘了。
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我也没法继续读书了。本以为前程无望,好在父亲的一位朋友把我招进了他工作的宗教学院。
可以说,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虽然小有遗憾,不过并无遗恨。回想起来,学校和老师算是那段时光中出现过的最绚丽的色彩。
在宗教学院里,除了论经辩道和研究学问,我最喜欢的便是美术课了,也就是父亲的那位朋友教的课,虽说无非只是宗教绘画和雕刻偶像罢了。
回想起来,美术老师实在是一个高明的人,他反对我们照范本临摹,而是重视写生,写生的重点又渐渐从静物,风景上升到人体。
人体写生需要模特,但学校给画室少的可怜的拨款根本请不起模特,于是老师便在学生中就地取材。
就这样,当时的我扮成神明的模样,一脸木愣的表情站在讲台上让大家画。所有同学都冲我笑,要好的几个还向我扮鬼脸。我被他们逗笑了,但老师不让我笑,他让我表情稳定,不要影响大家创作。
我站了两节课,总算等所有人都画完了,我凑上去一看,可被吓坏了。奇胖的,极瘦的,吡牙咧嘴的,发乱如柴的,涂了口红的,都是我。而且都写着我的名字,老师边笑边骂,我自己也乐了。
那天,老师说的一句话远超当时的我的理解水平。“天底下一切画,无论是人物肖像,花鸟山水,抽象意象,其实都是自画像,因为每幅作品都是作者对自我的表达。”
我站在讲台上,成了公众人物。全班同学都仰头看我,因此也取得了随意刻画我的权利。这是被仰忘的代价,刻画的怎么样,与被仰望者关系不大,只取决于刻画者心中的图像。
很多年后,我去过很多地方,每个地方的人们对我都有很多不同的评论。有敬仰我的,说我是英雄,智者。也有诬陷我的,说我是骗子,妖魔,欺名盗世之徒。总之我的形象是越来越离谱,在有的地方三天一变,层出不穷。我的朋友们为我义愤填膺,但我从不发出任何反驳之声。
年轻时的经历给了我答案,我知道,那些人描述的不过是他们自己,所以当然不像我。正如当年同学们在一张张画着自己的画像上,都大大咧咧的冠上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