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龙曾在此
这些人有多久没流露过他们的感情了，没有悲恸的哭或纵情的笑，只是日复一日的徘徊在这不见天日的边缘世界。
收音机中沙哑的身音讲述着或近或远的地方那些不幸的消息…这段岁月并不太平。
至少战火还未烧到这里，这个地方平静到毫无疯狂可言。但只等哪一天稍有差池，这一切便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旅人笔记》
那是一个久远的年代，久到亲身经历者对它的记忆足以模糊的让人怀疑真实性。
确实，人的寿限不过几百年，能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活人…实在是不可思议，哦不，人类是不可能认可这样的存在为同类的。称呼他们为什么好呢？妖怪？神明？又该如何与他们相处呢？供奉他们？驱逐他们？
很明显，人们尝试了每一种可能，也受到了每一个选择带来的结果。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幸存下来，不过，活下来的人不会有怨言，没能活下来的更不会有。
神明记得，在那个时候。那些聚落的规模还没有那么大，房屋没有那么高，灯火没那么明亮，生活在聚落中的也不仅仅是人类。
神明还记得，他与伙伴们刚来到此地时，农民与猴子还会一同在田间劳作，山猫与猎人会共同分享猎物，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盘旋在深山中的龙。
扎根于此的村民们告诉他，他们来自遥远的城市，大多数人都拥有同一个姓氏，城市容不下他们，他们便来到了这儿。
神明问他们，是否知道山的另一边是何地。村民们表示很清楚，只不过那远远没有容不下他们的城市可怕。另外，他们深信龙会保祐这片土地的。
神明与他的伙伴们留了下，与人们，兽们，还有龙成为了朋友。时间飞逝，村庄中生活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神明的地位也随着时间越来越高，人们称他仙人，为他建起了庙宇，立起了神像…
时隔多年，他回到了他的洞府，这里曾经或许辉煌过，可如今只有一片狼藉，布满了从洞顶落下的石块，以及暗红色植物的残枝。
神明捡起地上的一段残肢，与其散在地上的不同，这一段来自于一个人类…他留在此地的分身。
“看来他尽力了”神明想，分身能作到这种程度早已出乎他的意料。当年他只是在一具尸体上注入了一滴他的灵魂，而从这残肢上可以感觉到，这滴灵魂已所剩无几。
“莫非他产生了自我？不然又是什么支撑他到现在。”神明试着读取分身的记忆“一个真神的分身，居然在当神棍扮演假神。真不知道他还能干出什么，辛好他毁坏了。”
读区中的记忆在本体被藤蔓绞碎卷入树体后黑屏了，神明将断手扔给身后的黑狐，环视着洞穴，试图回忆起些什么。
当年被他们要求交出权力后自己便离开了，临走时做了这个分身留在这儿。用的是路边横死的人的尸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再往之前…哦，那两条龙，黑的应该还在这儿。
一阵刺痛，身上的黑龙纹身发出红光，烧毁了衣服，在仙人的身体上游动起来，从肩头到了腰间。
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他，神明只是招呼黑狐赶紧跟上他。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来着，哦对，那条白龙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想要当人了，当它以人形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真的吓了他一跳，不夜候那家伙吓的都把他那宝贝茶壶打碎了。
如果不是那件事，他们几个悠闲喝茶，打电动晒太阳的日子应该还可以多过几年。
和故事中描述的不同，强行改变自己的生物状态是一个极为痛苦而漫长的不可逆的过程。一但选择变成人，它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当时白龙兴奋的冲进了茶庄，披着庙里扯下来的窗帘，头上顶着两只犄角，那条尾巴也还留着。那也是他们第一次知道白龙原来是个姑娘。
白龙为什么会选择为人呢，身为神兽的白龙不可能了解人类。人性复杂难懂，或许她是在漫长的时间中对人产生了兴趣，在她眼中，人类所能作到的一定让她难以想象吧。和黑龙不同，黑龙说人类可怜可悲，可敬可叹。白龙似乎还对人怀有更复杂的感情。
“化身为人，我的同族中有不少以此为必生追求。”黑狐说“不过跟这家伙在人间待这么久之后，我放弃了这种想法。”
“人类和同族都不可能认同你的。”老山魈山公说“无论从同族还是人的角度来看，你都是个异类，人会恐惧你作为龙的力量，而你的同族会恐惧你成为人的选择。”
“你哥知道这件事不。”不夜候心疼的拾起地上的碎片。
“啧，来晚了。”仙人望着地上那可怕的裂痕，龙骨本应在这儿。
“其他四个联系不上了么。”仙人问黑狐。
“你胡涂了么。”黑狐跃下石阶“因为当年那事，白死在了这儿，那道士给收的尸。灰伤透了心，不会在回来了。常现在冬眠了，留在村里的黄也不见了踪影。”
“冬眠，这么早么。”仙人看向石壁，那面目全非的墙上，刻着的是白龙留给所有人的信，仙人早已不记得写的是什么了。
“这座山中的各位，你们好，我是白龙，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着你们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我也很高兴能保祐你们为你们带来幸福。在我所知的无数物种中，人类是最让我中意的物种了。如此高贵的理性，无与伦比创造力，可歌可泣的情感，无时无刻的追求各种可能。在此，我相向大家告知我的决定。”
“经过十年的修行，我终于也成为了一个人。现在我决定离开这座山，去我向往的人间，当一个真正的人。虽然我知道你们需要我，而我也享受被供奉的感觉，但我需要去追求我向往的一切，我将会跟随一群旅人踏上旅途，是他们启发了我。”
“我很清楚，我离开之后，此地的地脉将会失衡，恶地将会扩张，各位不得不失去家园。我看过不夜候家的电视，如果把这一切看作是一场电视剧，那么这个村庄的存在不过是历史中的一集。无论如何都会结束。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不过是我的选择。”
“我的好妹妹，别闹了行吗。”黑龙看着化为人形之后在自己面前小小一团的白龙，无奈的摇着头。
“黑龙和白龙不一样，虽然他爱他妹妹，也爱人类。但他视自己守护者的职责高于一切。”山公对仙人说“我们必须做点什么阻止会发生的一切。”
“我们能怎么样，为了村子把白龙关起来？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常说
“黑龙为了他的职责什么都做的出来，如果他失去理智，后果不堪设想，只怕除了这片天地，这里不会剩下任何生命。”山公说“不过以他的寿命，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等待下一批生命。”
“如果真让白龙离开，只靠黑龙又能维持多久呢。”
“总比另一个结果好。”
“但它会妥协么。”
最后，正如山公所说，黑龙失去了理智，大家不得不合力将其击杀。白龙离开了这里，不知所踪。那件事之后，仙人得到了伏龙真人的称号，他用黑龙的龙骨布下法阵，维持着地脉防止恶地扩张，直到不得不离开。
仙人一直觉得对不起黑龙，他将黑龙的一缕残魂刻在了自己身上，成了现在的纹身。
直到现在，仙人的脑海中还会时不时的浮现出属于黑龙的记忆。
那是还没与他们相遇时的记忆。
“大哥大哥，我今天碰到几年前那个小孩了。”白龙盘于山岩之上。
“嗯”黑龙伏于洞穴深处，用尾尖拨弄着刚种下的深红色的植株，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真的，上次见面时还是个学步的孩童，这次看到时都已经在用拐杖了，我都没见过他跑过。”
“看来你很喜欢人类啊。”
“大哥你怎么看人类啊。”
“可怜可悲，可敬可叹。”
“大哥，我可以当人么，我看山里很多生灵都变成人了。”
黑龙看着白龙，白龙的样子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找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
“它感受到了，恐惧。”目睹这一回忆的仙人与黑龙产生了共感。
如今的伏龙山，已经没有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