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暴雨
近日天气乌云密布，总是一副要下雨又不下的样子，星期五下午难得放晴。戚文谦在时燊安家等韩筱筱等得寂寞，便主动帮时燊安去溜狗。
时燊安口头上说要不他去遛，要不他去，实际上耳机都在他头上，手都没有离开键盘。
戚文谦手指绕着牵引绳表示不用。
许久没和肉丸玩了，逗逗它也罢。戚文谦平和的心情还没有适应，肉丸已下完楼梯，便迅速爆冲，他扶着栏杆用力扯住，肉丸脖子骤然被拉紧，这才勉强使肉丸要出门去玩的兴奋心情变冷静下来。
戚文谦牵着棕色的大阿拉斯加犬缓慢的行走于南湖公园的草坪之间。
阿拉斯犬是一种精力旺盛的雪橇犬，每天要遛狗出去玩至少两个小时才能不撕家，戚文谦总感觉自己麻烦耽误了时燊安一家，所以主动帮时燊安遛狗。
不过他也确实很想念和肉丸一起的感觉。
久病初愈的人往往体力恢复得都不是很好，戚文谦牵着肉丸走了两个小时就感觉背部冒汗，脚步发软。
“不走了好吗？咱们歇会儿吧肉丸。”戚文谦见四周全是草地无长椅，便放下了洁癖，前往树荫处坐下。
肉丸除了刚才要出门，兴奋了一些其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何见了戚文谦格外的乖巧，戚文谦盘腿坐下，用宠物水杯给它喂水。
肉丸吨吨吨喝了大半杯之后，甩了甩嘴角毛的水珠乖乖的靠在戚文谦瘦得突出的膝盖上枕着。
苍白的手轻柔的一遍遍抚摸着肉丸棕色毛茸茸的热脑袋，听着耳边树叶娑婆，阳光煦和，他手搭在肉丸豆豆眉上，自己从未养过宠物，因此他很享受和动物安静共处的时刻。
当然肉丸不会一直这么乖，它正值3岁壮年，哪怕是绝孕了，拥有大型犬通病髋关节发育不良，它一看见车辆飞驶依旧忍不住追车。
回家的路上戚文谦知道肉丸喜欢追车跑，特意绳子缠紧在手掌上害怕它挣脱，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肉丸听见汽车发动机的油门声。
见一辆汽车驶过迅速爆发狂奔。
戚文谦突然被大力所牵扯，一个重心不稳被带倒在地。
“嘶——”
本来瘦得骨头上没什么肉的膝盖早已凸起，如今硌在了水泥马路上，剧烈的疼痛下血腥味泛起想必裤下早已摔出了血。
戚文谦仅仅是刚刚摔倒的时候闷哼了一声，随后便立即爬起，他没有检查自己的腿而是立刻起身去找摆脱自己束缚的肉丸。
肉丸好像知道自己错了，它挣脱了狗绳追车跑了一会儿就听见了戚文谦摔跤的声音，它回头，停止了追车，乖乖的叼着狗绳回去找戚文谦了。
戚文谦撑着大腿慢慢站起，他俯腰拾回牵引绳，膝盖火辣辣的疼但一见肉丸委屈巴巴的样子也没了脾气。
“坏狗狗——”戚文谦擦了擦额间沁出的冷汗，极轻的拍了一下肉丸的头。
肉丸原本收回的舌头吐出，看它歪头又是一幅要嗅自己摔破裤子的呆傻模样，戚文谦推开肉丸，更是舍不得对它哪怕是多一份训斥了。
去诊所给伤口上了药，戚文谦牵肉丸出门的一刹那感觉自己又看见了某个熟悉的人影。
他随即回头，险些与楚滢撞了满怀。
“唉呀，戚文谦怎么又是你……”楚滢此时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繁琐打扮，身穿便衣，八字刘海垂下马尾束起，她直戳心灵、眼型圆圆的杏仁眼倏地得将戚文谦上下扫视了一遍。
“好巧啊，楚滢。”戚文谦强忍再次见到她内心总是会涌起一种怪异感，礼貌的打招呼，“你怎么在这？”
“我来陪朋友逛街。”楚滢晃了晃身旁陌生女孩挽着的手，目光平如明镜，“你上学了吗？”
“上了。”
肉丸遇见新人就想上前闻闻标记录入大脑信息库，戚文谦迅速扯着，他依稀还记得姐姐楚湉怕狗得厉害，妹妹楚滢被闻裤角反而是不为所动。
“好的，我们要走了，也不多说了，祝你上学一路顺风、好运。”楚滢走的时候挥手，第一次在戚文谦面前展示浅浅的笑意。
戚文谦有些神情复杂的盯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瞧着了一会儿，他还是怀念于像自己妈妈的杏仁眼，回去时直到韩筱筱问他裤子怎么破了才回过神。
戚文谦抬头，心里想着妈妈的杏眼，可当看见韩筱筱呈圆弧圆圆的圆眼却内心一悦。
“你听到了没有？你裤子的膝盖破了，你是摔跤了吗？”
戚文谦伸头看了看被关在笼子里家里一来人使失去自由的肉丸，眼神躲闪，“对，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嗯？”韩筱筱起身，逼近，“你是撒谎了吧，为什么不敢看我？”
戚文谦没怎么撒过谎，简汐最讨厌他撒谎，所以他撒谎不敢直视别人眼睛，特别明显。
他咬了咬薄白的唇没说话，韩筱筱见他不答便强挽裤脚，看见他膝盖被处理过但依旧摔得颇重心里更是心痛不已。
“你自己摔还能摔成这个样子？”韩筱筱脸色阴暗，看向肉丸。
肉丸感受到了杀气，麻利坐起。
“嗯……”戚文谦更心虚了，“……是肉丸，它追车我没牵住，所以就……”
韩筱筱冷哼了一声，马上就要冲上肉丸笼子去算账。
“唉唉唉，算了。”戚文谦抓住她的手腕，“只是一只小狗而已，是我力气太小了，没牵住而已，它没有抛下我跑了我都已经很感动了……”
“呵，这个体型还叫小狗，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人膝盖摔成这个样，你不要我找它，那我去找它的主人算账——”
戚文谦从背后抱住韩筱筱，阻止她冲动的情绪。
韩筱筱双目瞪圆，气得散了几分，她原本还想多说什么，却感受到戚文谦头搭在她肩膀上蹭着韩筱筱的脸，双手腰间搂住，贴着她的身体低笑得发抖。
“你笑什么——我这不是关心你才和一条狗斤斤计较吗？”韩筱筱又羞又怒。
“算了算了，我不笑了——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巧了，我今天也遇到了一个人。”
韩筱筱从收假的晚自习回神，她在草稿纸上胡写乱画，想一晚上也百思不得其解楚滢最近反复出现在戚文谦身边的目的。
呵呵，想挖我墙角，你想的美——韩筱筱恶狠狠的把用中性笔在草稿纸反复摩擦直到划破。
戚文谦是我的人，我才不会让给你呢。
一扭头，戚文谦果然又握着笔睡在了闹哄哄的教室里。
“安静——”韩筱筱帮感冒了的同桌管理纪律，“你们小声一点，晚自习这么吵。”
——别打扰我的人睡觉啊。
韩筱筱把后面的话咽进了心里。
唉，无论怎么样，戚文谦的生活总算是回归正轨了吧？
韩筱筱把被划得破破烂烂草稿纸揉进垃圾袋。
——日子回归正轨个屁。
戚文谦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感觉头晕目眩如天书。
他掉课太久了，高中上课速度又快，不到一两个月必修书都换了，文科都还好，但是他根本跟不上掉课前理科的节奏。
老师是不会等人的，赶着进度继续上课。
他也牺牲午睡的时间问过几次老师来补课，但他今天弄清楚了这个，明天还是跟不上另一个。
戚文谦每天看着听不懂的课，不会的题，感觉分分钟想发疯。
不过再怎么样也总比待在南苑好，白天搞不会，只能晚上上晚自习听网课多点功夫了。
这直接导致戚文谦白天一跟不上老师的节奏，听见老师说天书就想犯困。
烦死了，戚文谦吞下苦涩但对他而言早已寡淡的黑咖啡，看着堆积如山的试卷感觉想下一秒就想吊/死在学校里。
——冷静，不能死，我还要等她来呢，不准又寻死。
戚文谦长叹一口气，抽出一张试卷，这天午休他又睡不成觉啰。
于是戚文谦从就这样微微恶性循环的生活习惯，慢慢追上老师的进度。
一直追到天气变热，蝉声起伏，他才正式步入短袖阵营。
期末考试前夕下了一场暴雨。
夏天的雨雷声阵阵，响彻云霄，戚文谦浅显睡眠半夜被炸雷吵醒。
他披着被子坐起，看着窗帘上雷声闪电此起彼伏，莫名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也是一个遇到打雷就害怕的小孩。
曾经听到打雷可能会吓得哭或者要妈妈抱，如今自己早也不害怕打雷声——也，也没有人抱他了……
韩筱筱吃过午饭，趁着午休走廊人多，在人群的掩护下和戚文谦聊天。
二人隔空对话讨论了试卷内容，戚文谦正说着感觉还好，自己大概是勉强跟上了上课进度了，虽然不是每个都会的，好歹会的都写完了，语音刚落。
班里爱接话茬最碎嘴子的同学邵炎跑来，大喊着，“戚文谦，你妈妈好像来了！”
戚文谦原本和悦的脸肉眼可见的逐渐丧失温度，僵硬了下来。
韩筱筱大惊失色迅速拍邵炎肩膀，叫道，“你在说什么？戚文谦的妈妈怎么可能来了！她……”
韩筱筱猝然住嘴，她早就不在了好吗……
“千真万确好吗？我在办公室看到了，他妈可年轻了——卧槽，老师来了，你走着瞧，待会儿就要说了——”
班主任要来进教室催人午休安静了，韩筱筱进门了才发现戚文谦还愣在走廊原地。
管理完纪律，班主任出门和戚文谦说了什么，他走后，一位戴墨镜女人缓缓走了过来。
韩筱筱坐得离门近，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门口处，而戚文谦刚好被墙遮住，她目不转睛的看到了女人的全貌。
她穿的是祥云绸缎的国风宽袖白衬衫，高腰黑裤平底鞋加上那副挡住半张脸的墨镜，没有被遮住的鼻子下巴和戚文谦还真的有几分相似，难怪同学会认错，以为她是戚文谦妈妈……
女人个子不高，但气场很足，她走近和戚文谦说话，只给韩筱筱留下一个发簪低挽发的利落背影。
说话的内容韩筱筱当然听不到了，只知道韩筱筱最终看见女人和他说完再转头离开时已经摘下了墨镜，回头一瞬间，韩筱筱只记住她墨镜下所挡住的，正是一双和楚家姐妹一模一样的澄澈杏眼。
戚文谦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回来，韩筱筱还是挺害怕的那天午休他突然消失的事情重演的，她大气不敢出，注视着戚文谦回到座位上，坐下。
戚文谦坐下后大喘气，单薄的身体起伏得厉害，他发了会儿呆，拔出笔写下什么，韩筱筱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传纸条呢，结果戚文谦写完后徒然转头。
他与韩筱筱对视，毫无血色的嘴角很小幅度的上扬。
韩筱筱点头，看清了戚文谦极快的唇语。
“那是我小姨。”
戚文谦不知道自己听见“你妈妈来了。”心情是什么，他只清楚，他只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看见班主任进门但脚步没有动作，他听见老师说了一句你别进去了，我有话跟你说。
戚文谦大脑极速放空，也在此时总算率先预测到——他小姨终于回来了。
妈妈在南半球工作的律师小妹妹简池，就这样，戴着大墨镜，穿着丝绸白衬衣黑裤气质潇洒的，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好久不见了，戚文谦。”简池停下脚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疲惫但是锐利不减的杏仁眼。
“还记得我是谁吗？长高了但怎么也狼狈憔悴成这样……”她笑了，语气低哑且清傲。
“好久不见，小姨……”戚文谦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天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妈妈四月下旬春天走的，你竟然到七月份中旬的夏天才姗姗来迟。
戚文谦睁眼，强忍内心下的不满，身体微微前倾，咬着后牙槽听她说话。
“你期末考试完，去桂花街一趟，姐有遗嘱在那里……”简池咬着眼镜腿思索，“找到了遗嘱联系我……我把我的新电话号码给你，再帮你打官司，解决遗产的问题。”
戚文谦竭力记下她的电话号。
简池本就是妈妈简汐的妹妹，长相和简汐有八分像，如今她穿衣服干练端庄了许多气质也愈发稳重，而立之岁的脸上也有了几丝岁月的痕迹。
戚文谦看着简池报数字的口型开合，恍惚的大脑更是联想到了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
“……就是这些——你记住了吗？”简池皱眉不爽于戚文谦听她说话却出神的状态。
“记住了。”
“复述一遍。”
戚文谦完整的报下了手机号。
“行，你什么时候去江城，要我坐我的车去吗？行程给我报备一下。”律师的做事果断语气令戚文谦总有一种被当下属吩咐的感觉。
“……考完试过几天就去……我自己去，到桂花街找到遗嘱就打电话给你，不劳烦小姨了。”戚文谦强迫自己快速答复。
“行，正好我不想在沐阳住酒店专门等你，那我去江城等你的消息了。”
确认无事嘱咐之后，简池走得那叫一个利落洒脱。
戚文谦意识混沌的走回教室，和韩筱筱说完话，写下电话号码后，看着纸上的数字。内心由一开始如雾笼罩般的发懵而逐渐变得豁然开朗，大脑尤如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清晰透彻。
终于……
戚文谦感到自己拿笔的手因为过于兴奋而颤抖得厉害。
他按下自己发抖的手。
我终于可以知道妈妈的遗言、遗嘱，舅舅们终于没有资格打我电话峙问骚扰我了。
我终于。
他闭上眼睛仰头，感受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终于可以知道妈妈不辞而别，瞒着我病因的缘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