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红绳(2)
半月后,秋意渐浓。
“阿雪,生辰快乐。”执素坐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边,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暗黄潭绿的衣裳将执素的身姿勾勒得极好,端庄坐立的她宛如篱外的雅菊。
黄昏当头,天边的云朵镶上了金边,柔和的夕阳拥抱着这座静僻的小院,几缕余晖落在院内,院内的雅菊、修竹好似抹了淡淡的胭脂。
执素一边笑着,一边取出那块刻字的木牌,鲜艳的红绳与雅致的木牌搭配在一起,几分古朴的韵味透了出来。
执素把木牌递给阿雪,说道:“今年字画买得不景气,阿雪不介意姨母把路边随缘捡来的东西充作礼物吧。”
阿雪接过木牌,看到了木牌上刻着的字,执素笑着解释道:“是你的生辰八字,阿雪。是缘分呢。”
他闻之一颤,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小姑娘竟然就是他要找的人。
冥冥之中,皆是机缘。
阿雪虽不懂其中的深意,但她小心翼翼的还是收下了。她相信,姨母是奇女子,定然不会错的。
姨母在世人眼中,就是行踪不定的仙人。若非为了生计,在每月的十五拿自己作的字画到街上去买,换一些柴米油盐,人们都见不到她。可怜自己双亲早逝,拖累了姨母。
回忆至此,阿雪不由地眸光一暗。执素搂着阿雪,想象着自己若是阿姊,此时会怎样安慰阿雪。执素悠悠的念叨:“阿雪又大了一岁喽。”
她终究不是阿姊,不能给阿雪最亲密的话语。阿雪又成长了一岁,陪着自己在这荒郊野岭过苦日子,想到这里,执素心中生出些了愧疚。
但是阿雪并没有去想那么多,阿雪听到执素的话,朝执素莞尔一笑。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待她视如己出的姨母。对了,还有姨母送的木牌。
阿雪手里捏着木牌,木牌上的红绳不知不觉地缠绕在她的指间。
两人相拥,这个生辰,就这样过完了。
他默默地注视着俩人,发誓一定要守护好她们。他是月老殿前的红绳,除了结缘,还能辟邪、祈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渐渐适应了凡间的气,力量在一点点的变强。但是木牌无灵,木牌的光泽一日比一日黯淡。木牌终非凡物,在人间,木牌总会有消失的一天。
年末时分,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傍晚时,木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现在天界的两物,只剩下红绳了。
他长叹一声,望一眼窗外的大雪,心中顿生几分寂寥。留不住的,无法挽留。
阿雪和执素在准备晚膳,当执素看见原先放木牌的地方只剩下那一段红绳时,沉默着将红绳系在阿雪手上。
阿雪不解,执素面色冷静的说道:“阿雪,他会守护你的。”兴许是雪日甚寒,夜光微暗,执素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
的确,他会守护阿雪。
几年后,执素已经重病到不能下床了,离大去之期不远了。
在她病着的的日子里,执素开始教阿雪为人处世。执素从来都不想这么做,但是事到如今,不得已而为之。
阿雪若是要生存下去,必须学会这些。
可是阿雪学得很慢,或者说,阿雪根本就不想学这些。久居深山,远避世俗,潇洒自在,谁又愿意去学那些虚假的条条框框。
阿雪的事日益忧扰着执素,若阿雪不远入世,能找到一个愿意陪阿雪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极好。执素常常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就不免长叹一口气。
初春的景还带着冬末的荒凉,微风吹来亦是刺面彻骨的寒。云凝滞不动,时有孤鸟独鸣。
罢了罢了,此后全看阿雪的造化了。
一个雨日里,天作闷雷,雨声呜咽,晦暗的光照进屋内,照在了执素苍白平静的脸庞上。执素就这样把阿雪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四面皆是雨声的世界上。
阿雪茫然不知所措,蹲在冰凉的执素身旁的地上。春雨甚寒,阿雪不由地抱臂蜷缩在一起。
闷雷丧乐,天雨丧礼。孤舍独人,阴阳暂去。
他叹了口气。
“咚咚咚。”雨声中传来了敲门声。
阿雪一颤,犹豫之下,还是擦干眼泪去开门了。
“吱呀——”
门外是一个撑着红伞的男子,男子面如冠玉,仪态不凡。男子温和的朝阿雪笑了笑,说道:“不介意的话,以后我来照顾你。”
阿雪被他的话惊住了,男子含笑收拢了伞,往屋檐内站了站,但是与阿雪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男子拉起阿雪那只系着红绳的手,解开了红绳,又认认真真地重新系了一遍。男子说道:“我是带着歉意而来的,不必害怕。”
红绳的颜色,和男子的红伞的颜色一样鲜艳。
阿雪点点头。
男子浅浅地笑着,雨还是那么大。
他陪阿雪走完了阿雪的余生,他尽可能地像执素一样细心的照顾着阿雪。他总觉得这是欠阿雪的,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也曾想过补给阿雪另一段姻缘,可是阿雪的木牌,早已消失不见了,注定如此。
他有事会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擅自把木牌带下来,而是还给月老,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阿雪死后,他回到了天界,却再也不想变回红绳,联系着两块木牌。既一切皆为定术,又一切皆有变故,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用红绳绑着两块木牌干什么。
一切的一切,好像又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月老给了他一个仙侍的闲职,往后,他就和司殿中跑来跑去的寻常仙侍没什么两样了。
一切皆缘,一切皆变。月老许诺他,等他明白了此中的机缘,他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几千年以后,月老的司殿前偶然路过一位仙子,名叫执素。他对执素一见倾心,就和执素一起离开了月老的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