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糟糠之夫(3)
自在街头偶遇加一串糖葫芦的缘分,花半比以前就更多在意闻孤一点了。
她注意到闻孤平时比较低调,经常是一双乌漆的眸子静如幽潭,抿嘴不笑,举止文雅,静时宛如一幅意境清丽幽远的水墨画。
闻孤也注意到花半近来常常盯着自己,有的时候甚至在课堂上对着自己发呆。他总是低着头,不敢对视上花半的目光,微微的脸红,小手却在桌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她的名字。
他不敢用纸和笔写,纸和笔在这种穷乡僻壤里太珍贵了,而且容易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了,其他人就会起哄,让他们难堪。
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对视上花半的目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突然就如一道亮光照进了他黯淡沉寂的灵魂。
他心头一颤,很快就面红耳赤。花半对他莞尔一笑,他又羞怯的把头低了下去。
花半的叔父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出于维护两人的自尊心就没有直言,而是将花半点起来背书。
花半没有按叔父的要求去背,而是声音清晰的自己说了一句,道:“东边太阳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私塾里的学生都没有听懂花半在说什么,纷纷面面相觑,低声窃语。而听懂了花半弦外之音的叔父,长眉一横,怒斥道:“胡闹!”
私塾里的学生都以为花半是因为没有按要求背诗,夫子才生气的。缪池见了,轻轻扯了扯花半的衣袖,低声让花半道歉。
但是花半不慌不忙,恬淡的笑了笑,指着窗外又晴又雨的天气,咬字吐字清晰的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叔父一愣,暗叹花半好才思,转怒为喜,连连夸赞着花半,也忘记了方才花半上课不认真。
私塾里响起来热烈的掌声,但是闻孤没有鼓掌,他隐约觉得花半话里有话,又不敢去问,憋在心里都快出心病了。
某天,闻孤找了一个时机,问曾在朝廷为官的父亲,父亲脸色一沉,问他是哪里听来的。
闻孤弱弱的答书上看来的,父亲就大骂他不学无术。闻孤的老父如今六十多岁了,为官清廉,现已致仕,闲居村落之中。
老父老来得子,希望这个儿子能成大器,将来为官造福一方百姓,对闻孤寄予的期望很高。
平时他对闻孤严加管教,但是不至于说恪守呆板,老父望了一眼在院中忙碌的妻子,这妻子还是以前为官侍奉他的婢女,如今年纪不过三十上下,闻孤的老父缓缓说道:
“此句一语双关。似写晴雨,实写思慕。女子泛舟湖上,忽闻湖上从来久久杳无音信的情郎唱着思慕她的歌声,心中阴霾顿扫,欣喜备至。天‘晴’谐音‘情’丝。”
闻孤听了,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烫,小跑着走开了。老父觉得奇怪,但是转念一想一个小孩子应该心思单纯,就没有太在意,端起茶杯吹开茶雾,抿了口茶。
从老父身边跑开之后的闻孤,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水田旁。水田似锦帛,流光溢彩。现已春日,水田上秧苗青青,从水面冒出头来。水面似镜,映照着天空中的悠云,青山绿水之间,透着天地间的雅致与灵气。
看着美如画卷的水田,闻孤忽然想起来她的眉目,一眨一眨时,睫毛微微闪动,掩映之下,光影交叠,那双水灵的眸子中仿佛藏着无垠星海,令人沉入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越想脸越红,蹲在水田边像一颗青螺。
“闻孤?”一道清晰的稚童声传入他耳。
闻孤扭头一看,竟然是花半。闻孤的脸红到耳根了,蹲在原地,不理会花半。
花半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闻孤的肩头。闻孤还是没有理会她,花半就面露奇怪的走了。
花半走后,闻孤偷偷凝视着花半的背影,觉得她已经走进了自己的生命中。一个比大人的腰矮一截的小姑娘,小小的像个白萝卜,背着一个旧黄的竹篮筐,走在水田的小路间。身姿轻盈,步伐活泼,若是回眸对他微微一笑,他全是的骨头都会稣掉。
花半回首,奇怪的看着他,没有笑。
闻孤已瘫坐在原地,心怦怦跳。
花半一边在水田中走着,一边高声唱道: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歌声空灵婉转,在天地之间回荡,似一声声轻叹与哀怨。
水田似镜,倒映着白云悠悠。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世外桃源,莫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