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草木灵（6）

夜里，清菱辗转反侧睡不着。这倒不是因为村长家的床板不平，而是因为十寂的事情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

现在云明不在她的身旁，不然她今夜就可以去看看十寂的转世，刺探一番敌情。

明日云明应当还会来裴家村，她一定要把握住时机，说服云明帮她挡天谴。

若不是自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吃了云明那粒仙丹，她也不至于把这种事情一拖再拖，还要天天看云明的脸色。

想到这里，清菱啪啪打嘴，又想着自己也是受害者，打嘴的动作一轻再轻，最后就和抚摸一样。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打自己。

清菱翻了个身，从衣袖间摸索出那段引路用的枯木枝，放到鼻前细细嗅了嗅，嗅到枯木枝上还残余着一些灵气。

她掀开被子，一个翻身就滚到床沿，坐在床头，把鞋穿好，准备出门。人间有雅士秉烛夜游，天界就有她清菱执枯枝半夜散心。

反正在床上躺着也是躺着，神明又不像凡人那样需要频繁休息，她干脆就出门看看好了。清菱蹑手蹑脚地走出大门，生怕惊醒了村长，不然村长可不好应付。

夏夜，空气凉凉的，带着些清淡的草木芬芳。星辰渐稠，皎月已升。夜空就像破了一个大洞，又被补上了，点点星光柔和如水。

清菱走出村口，四处张望确定无人之后，对着枯木枝低声念了两句咒，枯木枝开始散发出微弱的绿光。

枯木枝散发出的萤绿色就像萤火虫的光芒一样温和可爱，与天辰的星光相呼应，皆是天上人间两道别致的风景。

她把枯木枝插在耳梢，兴致勃勃地走远裴家村。裴家村依山傍水，风光秀丽。

村口前面是一大片原野，有的村民在原野间耕种，盛夏秧苗及腰，一大片青翠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虽未至秋收之景，却有月明荞麦花如雪的意境。

“如果能遇到山神或山灵夜饮就好了。”

清菱想着，嘴角扬起一抹淡笑，眸光在星光下忽闪忽闪，眸底倒映着长夜星辰，“向他们讨要一杯小酒也好蛮好的。”

她一路走，一路轻声哼着被遗忘的上古歌谣，残缺的部分被新的曲调掩埋，旧事淡如烟云，被彻底遗忘也无妨。

哼出曲调的响声回荡在夜空之中，郁凉的旋律与夏夜融成了一个纯灵的梦。

神明，本就是天地之灵。卜者，是怀着极大的虔诚，与天地沟通的灵。

云明感知到枯木枝上的灵气，从清竹小筑的黑夜中醒来，立即瞬移到清菱附近。

“清菱。”云明从身后叫住了清菱。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清菱的名字，念出之后，口齿间似乎余留着冷清之感。

“陪我走走罢。”云明迟疑了片刻，沙哑开口，声音细如蚊呐。他在清竹小筑左思右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他看到清菱时，这种感觉又奇妙的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好像有些变化了。

清菱回眸，一双温和的眼眸映着灿烂的星辰。如水的星光洒在她的脸庞之上，恬静的容颜仿佛幽雅的夜昙彼时无声绽放。

她虽然对云明莫名其妙的请求感到奇怪，但是她也注意到云明没有戴面具。淡雅如雾的星光下，他完美无瑕的脸庞浮起一片朦胧。

棱角被星光渲染得柔和，眉与目清晰朗润，漆黑的眼眸宛如天际陨落的星辰。

清菱好奇地试探着，把手伸向云明没有戴着面具的脸庞，温柔的就像一阵夏夜的风。

她触碰到了云明的脸，指尖细细摩挲了一番。云明安静的就像一个孩子。

他的面颊不见太多血气之色，不但不违和反而像一块玉质均匀的白玉，抿唇时面无笑意，仿佛心事重重。

“一草一木皆灵，果然你也是啊。”

片刻之后，清菱笑着说道，话如呓语。

“嗯。”云明的目光瞥向别处，不自然的应着。他明知清菱话里没有别的意思，心里却还是会想成其他意思。

“走罢。”清菱笑着走在前面，月光下她的脸庞好像泛着白光，堪比天边那轮皎月，而她的眼眸，就像斑斓的星辰，闪烁着的亮光令人惊叹。

云明刹那间停止了思考，他仿佛感受到心中的坚冰触到了阳光，冰在一点点地融化。冰心之中，隐藏着很多年前被他抛弃的自己。

那是，他黑夜中的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