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王四娘与赵如柳
马车上，顾己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不过能促成这一次的合作她还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叶颜，“小姐真的太感谢了，您可能还不清楚这样大的数量采购对于我们村子的大家伙儿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原来村里的粮食收回来卖不出去只能放在库中等着烂掉，东平城内是有自己一套的蔬菜买卖流程的，对于像顾己村子这种外来的散户是十分排斥的。
“其实我选择他们来给食楼供给食材也不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城中的情况我听从禾说过大致有一些了解，虽然只隔了一道城墙，但是城内城外的百姓生活差距却很悬殊，如今我有这个能力，希望或多说少能帮上他们一些而已。”
叶颜这话说得很真挚，水月几人也静静地听着，她们没有想到如今小姐的心中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只一心扑在瑞王殿下身上，而是装着百姓。
“小姐，现在我们去哪儿？”帘子外赶马车的小厮出生询问，按照叶颜在府中设置好的计划，食材暂时搞定了，接下来就该是设施和人手了。
“水月，你们知道城中何处能够打造桌椅之类的？”水月寻思了一会儿，“小姐，城内城外都有手艺不错的木匠，不过若是要为食楼打造桌椅的话，恐怕还是要去城外找王木匠才行。”水月给小厮指了路，示意他继续往城外走。
“王木匠？他的手艺如何？”“小姐小姐，这个我知道。”水秀摇着叶颜的手臂示意着，“小姐，这位王木匠的手艺十分不错，打造的家具十分结实耐用，模样也很精致，据说曾经有人邀请他到宫中去为陛下建造，可是被他给拒绝了，他说作为一个木匠，就要住在离木头最近的地方，皇宫那种金砖玉瓦的地方不适合他。”
“哦？他居然拒绝了？”叶颜不禁对着王木匠产生了点兴趣，在这个中央集权的时代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拒绝进宫的机会，倒真是个奇人。“是啊，可也恰恰是因为这样，王木匠惹怒了城中的权贵，被赶出城外，三年不准反悔，谁知道这王木匠心性极高，如今已经在那边住了十年了，不过那七里之外，靠近九岭山，树木茂密，对于王木匠来说想来也是个好去处。”
听听到这儿，叶颜当即一拍大腿，“就是他了，咱们食楼的家具就找他来做。”确定了目标，叶颜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若是顺利的话她今日估计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彻底定下来。
马车继续行驶，愈发靠近南边，叶颜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不少，她掀开帘子向外张望，入目所及尽是挺直坚韧的松柏翠竹，入目所及尽是一片苍翠，“想不到城外还有这么优美的地方呢。”
“回小姐，东平城周围有三座山，香茗山、九岭山和卧阳山风景各有不同，若是小姐想去，待得了空闲可以好好逛逛。”
一路向南，来时的路已经被青绿的枝叶遮挡，回头望去只依稀能看见一小块外面的情况，这天然的树木竟是将九岭山与外面完全分割开，构成独特的壮丽景色。“王木匠住的不远，再往前走走就到了。”“那我们下车走过去吧，想来那王木匠性情高洁，我们求人帮忙还是要表现我们的诚意。”
九岭山地势高耸，纵使王木匠只住在山脚处，也比城里高出两三米的高度，纵然到了秋季，叶颜的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身上的披风显然是穿不住了，本想让水秀帮忙拿着，谁知道手刚一触碰到领口，就被水月看到了，“小姐，九岭山气温较低，您身子弱，还是披上比较好。”
叶颜抿了抿嘴，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看着水月，“我一会儿再穿上好不好？”“小姐啊。”水月有些无奈却也耐不住叶颜这般，只好伸手接过披风，“那小姐你可要说话算话，一会儿就披上。”顾己从来没有见过叶颜这般玩闹心性，只觉得新奇，“没想到小姐还会撒娇？”
“瞧你说的，我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当然会撒娇了。”顾己吐了吐舌头，“还不是都怪小姐您平时太厉害了，尤其是刚才在村子里说的那一通，我听都听不明白。”顾己双手捧着脸蛋凑到叶颜身边，羡慕地问道，“小姐，你说我十四岁的时候也会像你这般厉害吗？”
“一定会的，我们顾己可爱又机灵，一定会比我更棒的。”叶颜亲昵地牵过顾己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倒也乐得自在，除了中途水月提醒叶颜该穿披风的时候，她有些抗拒，其他一切都挺顺利的。
“这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到啊？”水秀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这地坑洼难行，路上更有许多尖锐的石头，偏生她今日穿的鞋又十分轻薄，走得脚都有些疼。“再坚持一下，我想应该快到了，我们只走了这么一会儿，可王木匠已经住在这里十年之久了，每日都是这帮来回行走，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又算什么呢？”
听见叶颜的话，水秀心中又鼓起了冲劲儿，“小姐你放心，我能坚持的。”话虽如此可是叶颜又担心水秀的情况，试探性地说，“要不留一个在这儿陪你，我先上去看看？”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水秀拒绝了，“不行小姐，我们不可能让你独自前往的，我没事，你看。”水秀生怕叶颜担心，围着她不停地跑步转圈，展示自己的体力。
“哈哈哈哈，果然我没有看错人。”
树林之中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女人爽朗的笑声盘旋在几人周围，顾己大叫一声立刻躲在叶颜身边挽住她的手臂，水月水秀也是十分恐惧但是仍然护在叶颜身前。
“什么人！”水月强撑着镇定出生询问，回应她的是一如既往的笑声，原本十分爽利的声音在这空旷无人的深山之中多了几丝恐怖的意味。
“小姐，我们不会是触怒了九岭山的山神吧。”水秀颤颤巍巍地问道，叶颜眉头一皱厉声喝止，“别胡说！”作为信念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叶颜对于鬼神之说是半分也不相信的，眼下这个情况必然能够用科学的理由来解释，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她们的精神。
叶颜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的树木不知何时茂盛起来，路的正前方甚至还有一排一排的绿竹正晃晃悠悠地朝自己的方向飘过来，水秀和顾己根本看眼前的场景，干脆将眼睛闭上。山中气候湿冷，时不时就出来阵阵凉风，轻轻地扫在紧缩的脖颈之上，更加让人恐惧。
叶颜抽出被禁锢的双手，反手将水月拉到身后，转身吩咐了一句，“你们待在这里别动！”叶颜的声音十分严肃，生怕水秀太激动，她又重复了一遍，“听我的安排，站在这里别动。”
不明身份的女子的声音间隔出现在周围，成排的绿竹旋转着朝自己而来，顾己早就被吓得脸色惨白，想起叶颜的交代又不敢喊出声，只能瞪大了双眼用手捂住嘴巴，但是那颤抖的双腿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状态。
水秀则是紧紧握着水月的手，“怎么回事？没听说过大白天也能闹鬼的啊，水月怎么办？”
水月同样的紧张恐惧，但是对比之下要比另外两个稳重多了，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一步一步往边缘去想要一探究竟的叶颜身上，心跳得极快，仿佛要冲破胸口一般。
耳边诡异的笑声，风吹过树叶带来巨大的沙沙声，以及身后不远处几个丫头的低声细语，都在催促着叶颜必须要快点弄清楚这一切。
她上前一步环顾四周，周围除了树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树木不可能长了脚自己跑过来啊，除非...”叶颜眼前一亮，心中有了思量，她快步走到道路两侧，蹲下身子扒开草丛，“果然！”
没想到这王木匠真是厉害，居然能够做到这一步，叶颜不由得感慨一声。
她站直身子，抬高了音量，“真是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王木匠居然是为女子！”叶颜这话说得极为肯定，而此话一出周围所有的声响也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伴随着巨大的摩擦声，两边的树木四散打开，重新展现出一条道路。
正前方站着一个女子，叶颜招呼着水月她们快跟上，自己则快速跑了过去，那女子四十多岁的模样，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毛，挺括的五官，结实的身形，以及和男子一样挽起的头发，若不是她的声音和刚才叶颜发现的小细节，真的要怀疑这个人是名男子了。
不过男子女子向来不以容貌来断定，眼前的王木匠就算再强壮也是名女子，元夜时那家伙长成那般模样就算穿上女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王木匠。”叶颜微笑看向对方，“你还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没有被我这里吓走的女子。”王木匠嘴角挂着笑意，眼神看向在后面走过来的水月她们，盯了她们一会儿后突然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吓到你们了吧，还是这丫头胆子大。”
叶颜耸了耸肩，倒也不是自己胆子大，而是压根儿就不相信有鬼神之说这回事。
“来吧，我们进屋说。”王木匠抬腿就走，水秀连忙拉住叶颜，凑近了小声说，“小姐，她真的是王木匠吗？大家都说王木匠技艺神乎其神，竟然是个女子吗？”
叶颜面上有些难看，她竟是没想到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受思想荼毒如此之深，看着水秀她鲜少地板起了脸，“女子如何？相比于男子，女子一点也不差些什么，论诗词歌赋，论琴棋诗画，论武功策略，做得好大有人在，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连我身边的人都对女子抱有这样那样的偏见，更何况我们本就是女子，为何还要这么贬低自己呢？这也就是舒国不允许女子入仕，否则我们同样也能建功立业，兴国安邦！”
她的视线依次扫过三人，不仅是水秀，其余两个更是如此，尤其是顾己，叶颜实在不希望看到她这么小就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就像刚才路上说的那样，她的未来理应变得比自己还要好。
叶颜说的义正严词，她这样做正是为女子正名，甚至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将来的食楼里她就是要招女子来工作，养家糊口的事情女子不输给男子半分。
“你们明白了吗？”三人呆呆地点头，这又是一番从未听过的新鲜言论，看样子她们还需要点时间消化吸收，也罢能记在心里便好。
经过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叶颜等人立刻跟上王木匠的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落在山林之间的竹屋，里面的家具也全部都是木质的，超然山水间也不过如此吧。
“山里地方也没有什么好茶，这是九岭山的山泉，味道甘甜清新，你们大家尝尝。”王木匠端来五个竹杯，叶颜端起放到嘴边，还没有喝下去淡淡的竹叶清香便钻入口鼻之间，浅抿一口，入口甘甜回味无穷，水月几人也大为震惊，“这竟然只是山泉吗？”
“当然了，你们这些住在皇城里的人哪里懂得这山水赋予我们的珍贵礼物啊，好了好了，我姓王，家中排行第四，大家都叫我四娘，不知小姐怎么称呼，来找我是买木材还是做家具啊？”
“四娘，我姓叶，今日冒昧拜访是想拜托你打些桌椅什么的，我想要在城中开个食楼。”“食楼啊。”王四娘认真地思考起来，“不知道叶小姐的食楼的规模预计是多大，我好有个大概的准备。”这个问题叶颜也使头一次仔细考虑，如果开食楼的话，其实悦来楼那么大就已经足够了，“大概和悦来楼差不多大，三层楼高，一楼的话放上十五套桌椅，二楼同样是十五套桌椅不过需要做成隔间的模样，第三层我打算做成雅间的样子，不知道四娘觉得如何？”
王四娘听完叶颜的话，点了点头，“如何？我觉得不错，比起一些单纯为了挣钱的男子找来，我觉得你已经很为人考虑了，另外叶小姐也不必如此客气。”隔间的形式王四娘绝对是第一次听说，这倒是很方便除了散客和身份及其尊贵的人之外的食客就餐了。“今日既然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这个生意我肯定会接。只是不知道这桌椅叶小姐打算如何设计？工图可有带来？”
叶颜有些尴尬，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准备得那么妥帖，王四娘看叶颜神色有些慌乱笑了笑，“无妨，我自己闲来无事也会画一些图样，不如叶小姐看看？”
“好好好。”既然有现成的，哪有不看之理？叶颜忙不停地点头，王四娘起身回屋去取图样很快就折返回来，“几位看看，不知觉得如何？”
纸上，是集中不同样式的桌椅设计，王四娘的画工也很高超，叶颜十分欣赏，“就这套吧，先来三十套，然后雅间内桌椅我想要这个式样的，先打五套。”这已经算是叶颜的保守估计了，她对于自己的菜单安排十分有信心，必定会宾客满座的。
王四娘见叶颜年纪尚轻，便有独自开食楼的想法很是赞赏，声音不由得更柔和了一些，“我看叶小姐是头一次干这个事情，其实酒楼里，除了桌椅之外，还有钱柜，酒柜以及门窗装饰之类的，叶小姐也应该好好考虑一番才是。”
“多谢四娘，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头一次，要学习的事情还多着呢，多亏有四娘指点我，不知道四娘有没有想过回城去？”叶颜试探性地发问。
提起回城一事，王四娘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双手也止不住地在腿上来回摩擦很是拘谨，“叶小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我自然是想要回去的，可是家中之人早已经和我断绝了关系，哪怕入了东平城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啊。”
这些事情压在王四娘心中已经快十年了，原本王家也算是吃穿不愁，王四娘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本该按照家中的要求学一些女红针线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人成亲生子，可是王四娘对那些都不喜欢，唯独对木匠一行有着极大的兴趣，她觉得能够经过自己的手将那些成长了百十年之久的木材打造成家具，是与树木之间的一场沟通，家中自然是反对王四娘做这一行，觉得是丢了家族的脸面，王四娘因此被赶出家门，从此没了联系，可哪知十年前的一天王四娘突然被家人找回，彼此之间好一阵联络感情，原本她以为是家人想通了，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的手艺精巧传到了出去，宫中派人接自己进宫。王四娘想也没想当即拒绝了这个要求，这不仅惹怒了对方，也将王家送上了风口浪尖，为了明哲保身，王父当着宫中人的面和王四娘堂前三击掌，断绝了父女关系。
王四娘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只是因为刚才听见了叶颜几人的对话，她的心被叶颜的一番慷慨陈词狠狠击中了，原来这世上竟还有人对女子秉承着这样的看法的。
十年了，没有踏进过城内一步，没有见家人一面，王四娘难道不想回家吗？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舍弃自己在乎的事情，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家了，因此更加不能放弃木匠这个行业。
“四娘，若是你愿意的话，我的食楼欢迎你啊。”叶颜一把抓住王四娘的手，她的手因为长年累月地做木匠活计早已经粗糙不堪，掌心还有起了厚厚的茧子，她将王四娘的掌心朝上，平放在阳光之下，“四娘你看，这些都是你的勋章，这样为了追求自己心中所想一往无前的你不应该囿于这方寸之间，你应该回去，让整个东平城的人都知道你王四娘的名字！”
王四娘的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震动，手心之中传来的柔软是这么长久以来她向往的温柔，太好了，终于有一个人告诉她，她所做的，所坚持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了，她等着一刻已经很久了。
叶颜俏皮地眨眨眼睛，“四娘好不好嘛，你看我第一次开食楼什么都不懂，你就帮帮我吧。”见对方快要被自己说动了，叶颜又采取了新的办法，王四娘一生没有成亲生子，叶颜这般朝着她撒娇，倒是全了自己的一个小心愿。
“...好，我答应你。”王四娘的声音低低的，眼眶已经湿润，她怕了拍叶颜的手，“好，我答应你，我跟你走。”
“太好了四娘，我向你保证我的食楼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方商讨过后，因为王四娘这边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带走不是很方便，便和叶颜约定待明日收拾一番再回城去，叶颜则是大咧咧地摆手，“不用啦四娘，你对食楼这么重要，明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派人来接你进城去。”
没想到这一趟真是物超所值，不仅解决了桌椅问题，还得到了一个好帮手，就像王四娘说的那样叶颜第一次做这个还有很多要考虑的，而王四娘的经验则正好帮她弥补了这一点。
王四娘一直将叶颜几人送上马车不肯离开，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望着城门口的方向久久伫立。
马车上，顾己递了一杯茶水过去，“小姐嘻嘻，您喝茶。”“你个小丫头笑成这样肯定没好事，说吧要干什么。”“哪有，人家就是想知道刚才那些树究竟为什么会动啊。”不止顾己，水月水秀同样好奇个厉害。
“其实不是什么鬼神，你们难道不知道四娘是做什么的吗？想来大部分人都被会移动的树木吓破了胆不敢凑近观察，其实那些树木并不是栽种在地上还是宽大的木槽里，木槽下安装了滚轮。四娘恐怕也没想故意吓人，那些东西制作的还是挺明显的。”
“那笑声呢？是怎么做到那么大声音的？”
叶颜笑了笑其实这个就更简单了，“你先把手围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喊一声试试。”顾己听从叶颜的吩咐喊了一声，水秀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又离得太近，她只觉得自己的耳边都是嗡鸣声，“就是这个原理，我蹲下后发现树丛之中放着许多木质的小喇叭，就如同顾己刚才那般，将声音扩大了，也是因为这些声音产生了共鸣，推动着刚才的木槽向前运动。不得不说四娘真厉害，居然能做出这些东西。”
叶颜真的是佩服王四娘，想她已经了解这些原理的人来说其实很容易就能做到，但是如果将时间放到舒国这里，叶颜不得不承认，王四娘真的将木匠这个事情做的淋漓尽致了，神乎其神所言非虚。
叶颜沉浸在对于王四娘的欣赏之中，殊不知在周围的三个人眼里，叶颜简直就是神了！她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什么事情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样，似乎从来不会有什么会难得住她，就比如说楚棠小姐的事情，明明就像个死局了，小姐居然能够想到卓斌先生来反制衡程俊英，这简直是太厉害了吧。
“喂，你们几个发什么呆啊？已经半晌了，我们先回城找个地方吃饭吧，正好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进入城门后，街市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叶颜的马车却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半分阻碍，想来城中的人都有几分见识，就算不知道车中人是谁，光凭这富贵的马车躲着点走总归是没错的。
叶颜几人下了马车，寻思着也不会再出城去了，便吩咐小厮先驾着马车回府去，她们几个则是要一路做个小火车，逛吃逛吃逛吃。
城门口正对着东街，叶颜马车坐了一路实在是腰有些疼，也没了走到北街去悦来楼的心思，“就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好了，吃馄饨吧。”叶颜带头走到一个馄饨摊前，叫来摊主，“来四碗馄饨。”“好嘞，几位稍后。”
很快，热气腾腾的馄饨便上桌了，转了一上午，四人真的是都饿了，没一会儿一碗馄饨就见了底，顾己更是夸张到连汤底都喝干净了，
“结账。”“几位客官四碗馄饨，一共四个铜板。”水月给了钱，叶颜还想打听点消息便也没着急走。
“大爷，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客官您说。”“你知道这城里边儿哪家的酒酿的最好吗？”
那摊主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见叶颜姑娘家家的便打听酒垆这样的地方，显然是没有刚才热情了，但是又碍于叶颜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只语气十分平淡，“若说酿酒好的城中不少酒垆都有自己的独门手艺，若硬要说一个最好的话那便是赵氏酒垆了，酿出的酒那叫一个香啊。”
看摊主一脸享受的模样，叶颜便有打算想去那赵氏酒垆看一看，哪知还未起身就被水秀拦下了，她单手撑在腰间，另一只手则指着那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小姐身份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你存的是什么心！”
水秀的声音愈发尖锐起来，周围渐渐围了一群人过来，摊主见情况不对，水秀又咄咄逼人，干脆直接轰人，“去去去，吃完就快点走，别再这儿找麻烦。”
“嘿，你这个人！”水秀作势还要上前理论却被水月拉住，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注意一下场合，无论如何都要为小姐考虑。
水秀冷哼一声，扶着叶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是她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好好的生这么大气做什么？那赵氏酒垆有什么问题吗？”
水秀面上难看，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她们，才凑近到叶颜耳边低声说着，“小姐啊，那赵氏酒垆的掌柜的是从春香楼里出来的，那种地方您怎么能去呢？”
春香楼？这名字确实按照水秀的认知里，一听就不怎么正经，怎么听怎么像是青楼的招牌。
“我看刚才那人分明是故意找茬，要不是从禾没跟咱们一起出来，我非要让他好好教训那个人不可。”
水秀激动地跳脚，水月连忙制止住她，“水秀你别这么冒冒失失的，还是听小姐的。”
相比于水秀的态度，叶颜倒是觉得没什么，都是出来打工的，人家也是凭本事挣钱，自己又凭什么瞧不起人家呢？况且自己只是去买酒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水月你知道那个赵氏酒垆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毕竟食楼的生意比较重要。”叶颜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一去是为了食楼的未来，只要对方酒好，叶颜就一定要去看看。
叶颜提出要去，没有人敢拒绝，只不过水秀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就连水月也是步伐缓慢，时不时地看向叶颜，期待着她能改变主意，毕竟身为郡主去那样的地方着实不太合适。
“你们两个别苦着脸了，我是去买酒的，又不是干别的去了。你们俩这幅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我逼良为娼了呢。”
“咳咳咳。”叶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逼良为娼让水秀直接吓到了，水月也是瞪大了双眼，最小的顾己愣在原地，似是还在消化叶颜那惊世骇俗的言论。
水月简直都快哭出来了，出门在外自家小姐还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了呀！
“小姐，咱们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言行举止啊。”大家都有些无奈，叶颜笑着摆了摆手，“这不是缓和一下气氛嘛，好了快走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啊，这青天白日的我还能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不成？”
叶颜在水月背后推着她往前去，水秀和顾己也只能跟上。
“赵氏酒垆？你当真听清了？”
就在叶颜离开不久后，从一旁的铺子里赫然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相貌动人心魄，气质却是清冷高洁，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一直望着叶颜离开的方向。
“是，主子，没错，郡主她们确实要去赵氏酒垆。”在他旁边的男子手持长剑跟在男子的身边向他禀报着叶颜今日的行程。
“今日永安郡主先后去了顾己原先住的村子，又去了九岭山，回城后在路边吃了碗馄饨向摊主打听了一下城中哪家的酒酿得最好后就直奔赵氏酒垆了。”
元夜时眉头一挑，“这傻丫头还真是毫无防备的心思啊，这么冒失地就去了，若是被他人抓到了把柄可如何是好啊。”元夜时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左一看着将头埋得更低了，若硬要说被谁抓住把柄，还不是自己主子首当其冲？
明明说今日是安排自己密切注视永安郡主的动向，哪知道没一会儿就跟出来了。
“主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跟上去吗？”“当然，我们可要一起去看个清楚明白，否则若是郡主的名声收到什么亏损，我们也好帮着郡主做个证明啊。”
左一心中暗自为叶颜祈祷了一会儿，他从没见过主子对哪一家姑娘千金这般作为，想来估计是那日主子与永安郡主的对话真的被气到了吧。
元夜时和左一打算跟上叶颜等人，可是元夜时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出众了，虽然人群中都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但是周围打量自己的目光却越来越多，绝大部分都是些姑娘，她们都有意无意地瞥向元夜时，更有大胆地甚至将手中的绢帕往他身上抛去，舒国的民风向来开放，尤其是对未成家的少年少女们更是宽容得很。
鼻腔中传来劣质脂粉的香气，元夜时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左一则护在元夜时身边，将所有飞来的绢帕尽数击落，可是无奈引起的轰动实在是太大，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纵使左一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还是有几张绢帕落在了元夜时的肩头。
他伸手将绢帕接过捏在手中，勾唇一笑，妖孽的面容搭配上魅惑的笑容让少女们不由得红了脸颊，俨然已经彻底痴迷了。
她们之中有的是知晓元夜时身份的，想着若是能被殿下看中，纵使做不了正室，做个侍妾也是极好的，毕竟那可是五皇子元夜时啊，是整个舒国皇室中最俊朗，最受喜爱的皇子殿下，更多的人并不知道元夜时的真实身份，完全就是沉迷于他的容貌之下。
绢帕的主人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此时她的心已经砰砰跳个不停，所有的一切都在随着元夜时的动作而变化着，眼含柔情，面若桃红，怎么说也是个美貌少女，身边平时也不乏有追求者，可是那些人跟眼前人一比分明就是一堆烂泥啊。
街市的尽头，叶颜一行人的身形早已经不见，元夜时也没有玩闹的心思，原本勾起的嘴角骤然冷了下来，下一刻，手中被团城绢花的帕子被他扔在地上，落入尘埃之中。少女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似是没有想过对方会这么直接地践踏自己的心意，当即红了眼眶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不过这并不影响其他人对元夜时的追捧，他眼神迷离地扫向众人，身为皇子的他与生俱来便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和冲击感，天生便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因此他刚才的作为反而与他自身散发的感觉十分契合，也许在这些少女眼中，根本没有人能配得上元夜时吧。
元夜时眸色渐暗，左一立刻心领神会挡在元夜时身前开道，两人离开之后那些人原本还想再追上去，却被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的一队人挡住了去路。
一时之间这东街竟是空了一半，直到元夜时拐了方向，那队人才统一离开。
这一边，叶颜四人已经走到了西街，东平城内东南西北四条街市，最尊贵的要数东街，最繁华的却是北街和南街，至于这西街，乃是最底层的存在，是皇城内贫苦大众聚集的地方，其他三街向来不会轻易踏足，尤其是像叶颜这种有身份的人更是想也不会想，因此叶颜要来这里卖酒的行为才会令人诧异。
按照水月所言，那赵氏酒垆就位于西街和南街的夹角处，算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了，才刚一进入西街，叶颜几人就立刻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目标，那些目光或是上下打量、或是不怀好意，总之都尽数聚集在她们身上。
从来没有打扮得这么华丽的人来到这里，因此叶颜可以说是东平城内的四条街道泾渭分明以来，来到这里的第一人。
“小姐，你别怕，我，我保护你。”水秀颤颤巍巍地走在叶颜身前，“有什么可保护的，他们还能是狮子老虎吃了我不成，再说到底是我怕还是你怕啊？”叶颜一边说着一遍在水秀肩上一拍，哪知道水秀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把叶颜也吓了一跳。
水月虽然害怕但是却也不想表露得太明显，小姐身份尊贵是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的，因此水月从踏进西街的第一步开始心心念念都是保护好叶颜，刚才的水秀一声尖叫把她也吓到了，脸色有些僵硬，“水秀，你做什么！”
水秀有些委屈，怎么说？难道说自己太胆小了让小姐拍了一下就吓成这样？不行，绝对不行，自己可是说好了要保护小姐的人，怎么能怕这些人。
水秀深吸一口气越过水月直接站在四人的最前面，将身板挺得笔直，头也高傲地昂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叶颜在后面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感动，这丫头明明自己害怕还偏要保护自己。
“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嗯？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从禾正拿着剑从一家铺子中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一小坛酒，叶颜抬头看着牌匾，正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赵氏酒垆。
从禾？！水秀的眼睛瞪得老大，几步上前就拉着从禾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买酒喝？难不成你...”
这里是什么地方？西街，东平城内大半个青楼产业都在这里，从禾从这里出来，又买了酒，该不会是...
水秀脸上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啧啧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从禾的眼神像是看白痴一般瞥了她一眼，“小姐还在这儿呢，你能不能别乱说，再说了你想把顾己也带坏吗？”
从禾的话倒是提醒叶颜了，她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拽着自己不撒手的顾己，本以为她会害怕，会迷茫，哪知道她满眼都是好奇，眼睛都亮了不少。
“水秀，你先冷静一些，从禾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酒可是从赵氏酒垆买的？”
叶颜上前一步出声询问，“没错小姐，这酒就是从赵氏酒垆买的，您让我打探消息，这整条街上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西街，而西街之中又属赵氏酒垆的掌柜了解得最多。”
从禾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是叶颜也明白了，东南北三街的人不屑于来到这里，但是西街的人却可以随意前往别的街市，随便找个地方一待，就能得到好多消息，而他们又将这些消息带了回来，这里能够消遣的地方除了青楼就是酒垆，推杯换盏之间这些消息又渐渐分享出去。
“只是不知小姐您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叶颜嘴角带着笑容，指了指从禾手中的酒坛，“为了这个。从禾，不知道你与这赵氏酒垆的老板可还相熟？”
“还好，原来我遇到小姐之前经常来这里买碗酒喝。”说起这个来，从禾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之前作为一个流浪的小乞丐哪里会有人能看得上他，他的钱财几乎都是顺手牵羊得来的。
“熟悉就行，我想着咱们食楼的酒水都从她这里买，可是又担心不懂这里的门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不少。”
“小姐放心，我一定尽力促成，况且这里的老板为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是个很好的人。”
叶颜点点头，几人跟着从禾又回到了赵氏酒垆，虽是白天，酒垆里依旧坐满了人，多是一些身体精壮的青年人，叶颜一走进来，醇香细腻的酒味混杂着女人脂粉的味布满了整个酒垆，叶颜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见到的闻到的不是中药香就是香包香囊之类的清新气息，哪里闻过这个，还没走出两步，脚底就已经有些虚浮，水月水秀连忙扶着叶颜坐下。
叶颜虽然有些不适，但是心中却是满意的，都说真正好的酒不必亲口品尝，光是闻到酒香便已经如痴如醉了，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
酒垆里其他酒客的视线尽数落在叶颜身上，此刻的她身子柔弱无骨，慵懒地靠在桌子上，一双玉手宛若柔夷撑在脸颊两侧，洁白透嫩的皮肤染上了一抹绯红，眼神中尽是迷离。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西街的姑娘大多都是妖艳妩媚的，美则美矣却是毫无新意，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但是叶颜不同，她的气质清冷高贵，不惹凡尘，今日一席青蓝孔雀纹滚边纱裙配上从珍宝轩买回的玉柳垂，当真是清新靓丽，令人观之忘俗，如同从竹林深处翩然而下的仙子，纵使身处酒垆之中也与寻常俗人不同。
那些人的视线太过直白露骨，水月四人团团将叶颜护在中间，从禾的长剑更是横握在手，他发誓若是有一个人，他敢近前来，他非杀了对方不可。
“我就说吧这地方不正经，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人！”“行了，你少说几句吧，还嫌现在不够乱是吗？”
“哎呦，外面这是怎么了？各位客官怎么都喝酒了，难道是嫌奴家这酒不好吗？”后厨传来一阵婉转妖媚的声音，一句话里七八个转音，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时一女子款款走出，她一袭红衣艳丽无双，修长白皙的脖颈下，一片酥胸半遮半掩，腰部裸露在外白如凝脂，不足一握，颀长匀称的小腿裸露着，脚踝处坠着两圈金铃，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无形之中便勾人心神。
女子的装束无疑是极其美艳暴露的，但是和她的美貌对比起来却逊色不少，一双眼睛似笑似俏，水雾遮掩媚态天成，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芳泽，叶颜除了头有点疼痛，脚步有些虚浮，神志还算清醒，那女子侧身对着她，一颦一笑就牵动着酒垆内所有男人的神经。
叶颜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从骨子里就散发着妖媚姿态的女人，这应该就是酒垆的老板吧。
那些男人一见女子出来，便也无暇再去看叶颜的模样了，都争抢着和女子喝上一杯，在无形之中倒是解了叶颜的麻烦，不过水秀嫌弃厌烦的模样还是十分明显，就连顾己都看得出来。
金铃声响，女子缓缓转身，视线直直地落在叶颜身上。
水秀面色不虞，“你看什么！”女子面上的妩媚笑容不减，完全没有将水秀的臭脸放在心上，她掏出一个小巧的白釉瓷瓶，递到从禾面前，“这位姑娘怕是头一次闻到我们这儿的酒还不适应，这里面的清香露，闻一闻会好受些。”女子先是将瓷瓶递到与她认识的从禾面前，又觉得不妥，她招了招手示意顾己过去，顾己年纪还小，还不太明白水秀的厌恶从何而来，她只觉得眼前的姐姐长得很好看，见到就心生欢喜。
“姐姐叫我吗？”女子嘴角噙着笑意，略带娇羞地摸了摸顾己的头，“小丫头嘴真甜，快去给那位姑娘闻一闻吧。”
顾己按照吩咐将瓶子放到叶颜鼻子下晃了晃，一股清新淡雅的气味扑鼻而来，隐隐还带了一股薄荷的香气，让叶颜的状态好上不少。她看向女子，眉眼之间没有半分轻视，一双眼睛平视着对方的双眼，而没有执着于她的衣着打扮上。
“多谢姑娘。”女子朝着叶颜微笑点头示意她不必客气，又转头看向从禾，抬手便落在了从禾的肩膀上，“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酒啊。”
水秀的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这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怪不得说她是春香楼出来的，学得全是狐媚之术。
“赵老板说得这是哪里话，来着酒垆当然是为酒啊，难道赵老板希望别人是为你来的吗？”从禾语气淡淡的，话语之间却尽是对那女子的尊重。“这是我家小姐，今日前来是想同赵老板做生意的。”
“哦？做生意？”女子红唇一勾，笑得妩媚，她坐在叶颜身侧，一双白嫩修长的腿直接搭在桌上，女子的装扮与舒国传统服饰不同，颇有些异域风情，白花花的大腿大半都露在外面，将遮未遮之处令人想入非非。
叶颜看着眼前这女子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之情，能够在这西街之地干出一番事业来，实属不易，刚才看从禾对她的态度也是充满敬重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不知这位姑娘来找小女子有什么事情吗？”
一时之间，酒垆之中一片寂静，由于正值白天，西街行人往来居多，赵氏酒垆里两位绝美女子同时出现引起了轰动。
酒垆门口围了很多人，他们争抢着探头观察只见到在酒垆的最里面坐着两位美人，左边那个一身红衣，美得张扬艳丽，却毫无庸俗之气，一颦一笑之间便是极富冲击感的魅力，右边那位气质高贵，清丽脱俗，是与生俱来的钟灵毓秀。
水秀只当是那些男人被那姓赵的迷了心神，若是她知晓此时那群人肖像的也有叶颜的话，怕是会冲上去撕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