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月落星稀天欲明。
整个剧组尚且灯火通明，刚刚结束了一组镜头。
不同于下午的外景戏，江宁此时换上了男人的铠甲。
红巾，短剑，盘头，又是另一番英姿。
监视器旁边围了一圈人，江宁捂住胸口顺了顺气，站在秦楼旁边，顺着他的手指去看屏幕：“这里。”
江宁眯着眼去看。
“刚刚和这个群演的打斗有点软，缺少了点要突出重围的不顾一切，胳膊要抬高点，这样——”
秦楼点着屏幕暂停的地方，抬起左手给她演示动作，却见身侧站着的人鬓角滑下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胸口起伏的样子好似喘不过气。
秦楼手臂的动作一顿：“不舒服？”
“江老师是不是中暑了？头晕吗？”旁边的人看江宁脸色不对，关心询问。
小莱闻言，连忙把水杯递给她。
不说还好，一说江宁觉得症状更严重了，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脑袋才有点清醒。
“没事儿，铠甲有点闷，现在好多了。您继续说。”
碍于众多人在场，秦楼沉默的看了她两秒，确定她还好，才转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在这里冲出去的时候，镜头没有带到你的脸，等一下——”
江宁正前倾，伸着头看他指尖落的地方，听他话语停顿，转头疑惑：“怎么了？”
“等一下干什么？”
秦楼看着眼前人苍白的脸颊，说话声音都飘忽无力，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阵蜷缩，想了想对着副导演说：“等下跟武指打声招呼，明天给她加强一下打戏的动作。”
“那她们这一组？”
“这场先这样，她们这组今天先休息。明天先拍顾老师和陈浩的对手戏。”
“那今天就到这？收工？”
秦楼点头。
场记立刻拽着喇叭喊：“收工！”
大家一阵惊喜，没想到今天秦导这么好说话，说说笑笑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洗漱，好补个觉。
自从开拍，他们都是下午四五点钟开始，凌晨五六点结束，熬了好几个大夜，今天真算是早的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秦楼转身看到江宁沉默的站在一边，面带歉意：“我是不是耽误大家进度了？其实我还可以再撑一会儿，也就最后补两个镜头了。”
秦楼温和一笑，倒是没觉得什么：“天气太热，男生穿这身铠甲捂这么长时间都会不舒服，更何况你？”
“再说，你的打戏跟不上，趁这个机会，让武指给你带一遍，补拍才会有效果。现在这样子补了也没用。”
“那好吧。你早点休息。”说着，江宁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下。”秦楼拽住她一侧手腕，抬起下巴示意：“还穿着它干什么？不够热？”
江宁低头看自己的装扮，才后知后觉，要先把戏服卸掉。
但抬头一看，四周人都走光了，只有她的小助理小莱。
不过，今天小助理格外有眼色，蹲在远处给她收拾东西，一边余光时不时的瞄向这边。
一不留神和江宁对上视线，就做贼心虚的低头装认真的样子。
江宁心里觉得好笑，但身上一松懈下来，整个人更没有力气。
“去更衣室。这衣服你们女生弄不下来。”
“可——”
“还有力气说话？”
好吧..........
女更衣室。
尽管现在没有人。
但他都不怕，自己白担心什么呢。
秦楼接过她的佩剑，放到一边，率先往更衣室走。
江宁看了小莱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眼神。
江宁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这家伙叛变的很彻底，是指望不上了。
进了房间，秦楼绕到她身后，准备给她解身后的暗扣。
“我先把空调打开。”
江宁拿掉头盔，刚要拿起一边的遥控器，就被身后的人一脸严肃的按住手背：“不行。”
江宁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反应过来，慌忙从他手里抽出来，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气氛一时尴尬。
江宁稍稍平复了心情，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刚刚他的态度很强硬，不像一贯的说话风格。
平时秦楼跟她说话语调总是很轻柔，从未如此疾言厉色。
身后的人手里不停，有条不紊的回答：“你喜欢古代历史，难道不知道在古代盛行一种疾病叫卸甲风？”
“你怎么知道.....”
秦楼听她小声嘟囔，轻笑起来：“女生有几个会专门去查古代武士佩刀的？”
江宁佯装沉默，耳朵泛红。
秦楼接着说：“士兵在进行一系列的战斗之后，会因为剧烈运动而大量的出汗，肌肉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如果这个时候去乘凉，身体会着凉。”
“就像我们剧烈运动以后洗冷水澡，会感冒。古代人忽冷忽热，就会引发中风。”
“那他们打仗岂不是要长时间穿着，不会中暑而死吗？”
秦楼摇头：“那个时候为了赢得一场战争必须得这么做。一来铠甲笨重，穿脱不易，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二来，铠甲为士兵提供防御，在战场上，除非晚上睡觉或者战争结束，否则是不会轻易脱掉的，甚至为了活命，睡觉时也不能脱。”
江宁不禁感慨：“战争太残酷了，真的会有人因为这个热死吗？说出来，都觉得好笑。”
“三国时期的定军山之战听过吗？”
“曹操派夏侯渊占了定军山，刘备率兵来夺那一段？”
秦楼双手放在她肩膀上的动作顿住，冲着她晶晶亮的眼神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对这些感兴趣。
江宁把一侧的刘海撩到耳上，装作不经意的说：“历史课的时候听过。”
秦楼也不揭穿她的窘迫，继续说：“刘备派老将黄忠占领西山制高点，夏侯渊年轻气盛，瞧不上此人，在山下热的不可开交，大骂黄忠夹着尾巴躲在山顶乘凉还有水喝，做事不要脸。”
江宁听到这里，抿嘴一笑。
夏侯渊名字起的秀气，却不过一介粗人，骂起人来能数的出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结果，长时间的暴晒下，夏侯渊撑不住了，脱了铠甲乘凉。此时黄忠老谋深算，突然出击，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抬手。”
说到这里，秦楼捏住她肩膀的铠甲片提醒她把胳膊抬起来。
江宁顺着他的力道，从铠甲里挣脱出来，整个人如获新生。
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湿，窈窕的身材曲线更加明显。
索性江宁提前想到这一点，里面穿了保守的吊带背心，倒不用担心走光。
她心里惦记着下文，连忙追问：“然后呢？”
秦楼把沉重的铠甲放在一旁的长椅上，转身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动。
江宁侧头去找他脸上的表情，认真专注，目不斜视。
一边感受他手心的热意，一边听身后人娓娓道来：“结果，夏侯渊不仅来不及爬上马，甚至连脱掉的铠甲一时半会也穿不上，最终被黄忠一刀劈死，斩于身下。”
江宁浑身一紧，感觉秦楼的手指突然捏住她脖颈后侧的软肉，这莫名的亲近让她全身不自在起来。
心中还在为一代名将夏侯渊的惨死唏嘘不已，却听身后的人询问：“脖子是不是不舒服？”
江宁不禁感慨此人的细心，沉默点头，身体僵硬着却也不敢动。
“怎么？为夏侯淳这样的人可惜？”
江宁认真比较之下，摇头回他：“不。战场上率军领命之人冲动乃是大忌。我只是在想，这部戏里，上官岚不杀俘虏会因朝廷死，战场杀敌会因敌人死，哪一种更值得？”
“有什么结论？”秦楼闻言，也颇为好奇。
“我认为，以上官岚的人格来说，他会觉得这两种都值得。”
“那他为什么还会选择不杀俘虏？明知道躲不过朝廷的追责。”
“家国大义面前，正因为他知道自己坚持和效忠的是什么，才会选择当下能让自己良心且安的路。”
秦楼盯着江宁的侧脸，眼神深邃，嘴角笑意更深。
演戏这种事上，努力的人很多，会思考的却少。
这段日子里，不管在不在片场，有没有江宁的戏，他时常会看见江宁一个人抱着剧本专心的研读。
有的时候请教他，更多的时候会私下找顾老师和陈浩讨论一些对手戏的细节。
很有他当初刚出道时的影子，认真严肃的样子，秦楼有时觉得看她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视角的自己。
连顾惟军和陈浩私下里都对她赞不绝口。
江宁是有天赋的，最可贵的是还很用心。
感受身下人的身体逐渐放松，秦楼回过神来，手里的力道也渐渐轻缓：“拍这种强度大的打戏之后，要及时按摩肌肉，尤其是脖子和腰部，不然容易落下慢性病。很多明星讨厌古装戏很大部分因为这个。”
“这你就不知道了，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拍古装电视剧。如今的市场里，拍古装是提升国民度最好最快的方法。饭圈流行的话是，要想红，拍古装。”
秦楼不置可否，帮她按摩了一会儿就放下手，看着江宁做着放松肢体的动作有点滑稽可爱，忍不住笑起来：“想红？”
“啊？”江宁惊讶地看他。
“想啊，进了这个圈不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不然我跟着你干嘛。”
秦楼也不知因为她的哪句话，笑得玩味起来：“跟着我就能红了？”
“对啊，岚姐说你拍的每一部女主角都会红。虽然她们都火了一阵子，但秦女郎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金招牌。”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红了一段时间就不火了吗？”
“因为后续都去跑综艺了？”江宁有调查过，秦楼前几部戏的女主角。
不火的共同点，都是在事业巅峰接综艺去了。
毕竟对比拍戏，综艺来钱快，还轻松。
但综艺咖太多了，不是人人都适合。
“所以你想不想长红不衰？”
江宁愣住，听见秦楼的话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想就可以的？”
秦楼专注看她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古井，低沉的语调带着种魔力，像是在诱导她进入一片神秘的沼泽，明知道是陷阱，却也一时间挣脱不出。
“那你就先想想。”
“可......顾先生有那么多钱吗？”
“嗯？”
江宁咽了咽口水，一时紧张：“他不总说，你拍戏是花他的钱，说你吃他软饭......”
秦楼低低的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整个人慵懒又随意。
他摇着头往外走，打开门的瞬间，回头给她丢了一句话：“老子要是想，还怕没有钱。”
江宁看他走远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愣神：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师兄，也挺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