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师徒对话
韦士允邀请贺珅观看钢铳射击实验。
打铁房外不远处的一间破石屋后，是韦士允选的射击场。
这里摆放着各种形状尺寸的火铳。
“将军，这些火铳有些是依照您画的图纸制造出来的，有些是属下等人试验之后的改进品。您看这款三尺三寸长，盏口一寸，可装填铅丸。”
韦士允挑出一款手铳，尾銎也即是手柄为木制，药室呈椭圆形隆起，前膛尺寸一致，膛口、中间、药室前各有一个铁箍扎紧膛身。
“将军，此款是所有火铳中制造最精良的，已连射十五发弹丸而不开裂损毁。”韦士允继续介绍道。
贺珅很想看看山长水远跑来龙虎寨制造出来的火铳，到底提升了多少性能。
此前在金汤寨依靠纯铸造手法制造出来的火铳实在不敢恭维，那时的火铳膛径粗糙，内径大小不一，弹丸和膛道间隙也参差不齐。导致和鞑靼人匆匆对战时，要么喷出一团火花，弹丸推不出，要么弹丸太大，堵住膛道，管身炸裂伤了自己。
韦士允竖起火铳，将一支竹管的火药从盏口倒进火铳里，再用长木棒压实火药，装入铅丸，将火铳放在木架上。
完成了装填，韦士允问道：“将军，可以点火了，请后退几步。”
贺珅点头示意可以点火。
麻绳捻成的引线冒着白烟，烧进了药室，“嘭”的一声巨响，盏口闪起一团火光，十几米远的岩石被铅丸击得碎屑纷飞。
韦士允显然对这款火铳非常满意，兴奋说道：“将军，这杆火铳，哪怕敌军身穿重甲，也抵挡不住了！”
贺珅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实说，在目前的技术水平下，他们能打造出钢质火铳，已是划时代的成就。但是放到贺珅的眼里，还是有很大的遗憾。
一直萦绕在贺珅脑子里的渗碳和造渣剂问题总是找不到突破，更为复杂的脱硫脱磷等技术课题更是无从下手。
贺珅召集韦士允、周怀、齐田三人计议了好几回。贺珅的思路是由简入繁，后世工业革命是靠全人类数百年智慧才推动的，自己只是初窥门径，还没能耐把天给掀了。
炼铁炉的膛温问题比较好解决，贺珅让工匠凿石磨，利用水车驱动，把黑石脂全部研磨成粉，改进风箱把黑石脂粉吹进炉膛提高煅烧温度。
造渣剂是炼钢时排除杂质的关键材料，贺珅只记起有石灰石、白云石、铝矾土、镁粉等几样材料，而材料之间的配比则完全还给老师了。
就算记得配比，在这个世界里让他去哪里找白云石，铝矾土之类的矿物。
贺珅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好找也是含量最大的石灰石作为造渣剂。
另外渗碳脱碳这些工艺标准，贺珅更是无从下手。反而韦士允长期炼铁，积累出了经验，能够控制钢的含碳量。
此外还有水车传送功率损失，胎模强度提升等等一大堆需要改进的地方。
如此一来，贺珅又把参与打造火铳的工匠发条上满，动力满满。
贺珅晚上又见到了那个巨大的脑袋，那个人相貌变幻不定，窥不清容貌，他伸出巨手，抓起一把白色的粉末，粉末从他指尖不停渗漏。
贺珅疑惑道：“你是说手握不住沙么？”
巨大脑袋没有说话，突然张开手掌，粉末漫天飞舞而来。
贺珅突然惊醒，身边寂静无声，又是南柯一梦啊！
……
贺珅在龙虎寨待了半月之久，终有些许收获。
他与韦士允三人讨论了火铳改进的一些展望，鼓励他们深入研究，之后带着一批火铳离开了。
路过奉元城，贺珅没有回家，吩咐士兵将火铳先运回金汤寨，自己独自去拜访了恩师杜昌平。
杜昌平先生的家在佑德坊内民居居内。简陋的小院，平房三两间，书房一间，就是他全部身家。
在贺珅生病之前，杜先生是非常排斥收这个纨绔子弟为学生的，最终还是韦太夫人亲自上门，好话说尽才收了贺珅。
自从贺珅身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后，讲求理道、天道，格物致知的杜先生似乎在贺珅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品格，非常热情的帮贺珅搜罗书籍和推荐奉元城内名士助贺珅一臂之力。
杜昌平见贺珅登门拜访，极为开心，将他迎进书房。
杜昌平对钱财不上心，贺珅特意带了两袋上好米面，羊肉等日用食物来，杜昌平倒也不拒绝，大方收下。
“先生，学生这次特意拜访您，是遇到了困难。”贺珅开门见山说道。
杜昌平笑道：“贺珅啊，你现在做的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识得轻重是好事。”
贺珅站起，弓身诚挚拜道：“学生此前年少无知，不学无术，辜负了先生的期望。现在才知道自己才学肤浅，眼光看不远了。”
杜昌平抚须宽慰道：“知耻而后勇，犹未晚也！哪个名家敢说自己生来就是仁义礼智信样样俱全的，你都有什么困惑？”
“先生应该也听到了，学生现在统领延安路屯戍军上万人马，军中将领许多出身绿林，不识治军之道。就是学生也仅凭一腔热血，不知要把军队带到何处？”
“治军之事，我也是门外汉啊。夫子云：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先生也认为如今是邦无道之时么？”
杜昌平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古帝王无不以开创万世基业为愿，可这人世间哪来的万古不变？盘古开天地时还穿兽皮树叶遮羞呢，你看街上有人穿兽皮出来么？”
贺珅恭敬道：“先生说的是，当下屯戍军正满腔热血屯垦边地，北边仍有鞑靼人虎视眈眈，我尚可笼络人心。一旦衣食充足，鞑靼人被消灭，屯戍军上下必然懈怠，失去目标，无法团结一心共图事业了。”
杜昌平笑道：“所以你才引而不发，故意留着脱里麻思一命以锻炼将士？”
“先生明察秋毫，学生正为此苦恼。”
“那我要问你一句了，你到底想把这一万人马带往何处？”杜昌平反问道。
贺珅思考良久，应道：“既然队伍拉起来了，学生就必须要对将士们的生计着想，战场上爱惜他们性命，战场下保证有饷可领。”
杜昌平摇摇头：“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现已统辖数县百姓，如何让百姓不忍饥挨饿才是你要考虑的。”
“我已在月鲁平章面前领命，吸收灾民，扩充屯戍军。学生此行的目的正是希望先生能为屯戍军推举贤能。”
“这个你应该找行省去要人啊！”
贺珅正色道：“行省那些人，学生瞧不上。”
杜昌平满怀深意的看着贺珅：“即是如此，容我斟酌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