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诡影

陈德旺如同见了知交一般，和吕昌吉攀谈起来，把吕昌吉高高捧起。

吕昌吉当初夹缝里求生存，没少受奉元城里巨商大贾的眼色，自然无比享受。

“吕将军，如今您已是陕北人人艳羡的大将军，小人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罪过。”

陈德旺说着说着，从长袖里掏出一个锦袋，锦袋没绑缚齐整，露出一端的“贰贯文”字样。

如此大面额的厚厚一卷交钞，吕昌吉估摸着怕有数十锭之多。

吕昌吉故意抬高眼睛，惊诧道：“陈庄主这是何意？”

陈德旺打着哈哈，低声下气道：“吕将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小人听说将军手里有……”

陈德旺说着，伸手蘸了蘸酒，放嘴里舔了舔。

吕昌吉吃惊，晃了晃脑袋，连声道：“不，不，不！掉脑袋的话怎能胡说。”

陈德旺转眼四顾，见没生人，压低嗓门轻声道：“小人手里有都运司签发的盐引，愿以每引高出市井价十锭之价，洗白将军手里的货。届时，将军自售也行，转手卖与小人也行。”

吕昌吉看向左右亲随，这几个亲随都是与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弟兄。

其中一个亲随紧紧盯着陈德旺手里的锦袋，轻声说道：“大王，千里迢迢运货，总有水浸火耗。弟兄们是二娘养的，那点军饷哪够吃喝？”

吕昌吉思索许久，仍不敢下决心。

陈德旺见此，笑眯眯道：“吕将军，小人在这聚仙楼也投了些本，待将军思虑周全了，随时可来这里找我。这点心意算见面礼，还望笑纳。”

陈德旺说着，将锦袋推至吕昌吉面前，道声打扰，退进了内堂。

……

李三殷打开新运来的盐罐，探手进去抓了一把出来，摊在手掌中仔细观察，接着又用手指左右拨弄，从盐粒之中挑出几粒白色鹅卵石碎块。

李三殷脸色凝重，将掌柜的叫了过来，问道：“这批货是谁送来的？”

掌柜的应道：“回东家话，是百户吕昌吉将军。”

李三殷哦了一声，说道：“你派机灵点的伙计留意一下，吕将军在甘泉都接触了些什么人。”

贺珅待李三殷不薄。李三殷能看出来，贺珅是干大事之人，绝对不会在盐上做手脚。

这个吕昌吉土匪出身，若只是贪图些蝇头小利还好，要是把私煎盐之事传了出去，一条线上的人都将大难临头。

李三殷想想，觉得还不够稳妥，急忙走出了库房。

宋二娘坐镇金汤寨，忙得不可开交。贺珅已远赴塞外，冯开郓在顺宁寨主抓军队训练，陈平主抓黑石氹开采，范离、丑闾这二位名义上的主官虽留在金汤寨，但是正事不干一件。

还好刘五四和提上来掌账簿的教书先生菅兆义颇为得力，成为了宋二娘的左膀右臂。

一日，宋二娘正和司农所李贵盘算冬栗育种之事，李三殷顶着风雪找了上来。

宋二娘颇感意外，招呼李三殷进窑洞问道：“大冷天的，李员外怎么亲自过来金汤寨了？”

李三殷盘腿坐上土坑，喝了碗热茶暖了暖身子，这才说道：“贺夫人，我是收到重要的消息才亲自赶来汇报的。”

宋二娘听了一声“贺夫人”，脸上有些烧。她和贺珅尚未成亲，可是包括不苟言笑的侯勇都称她为贺夫人，李三殷这个屯田千户所的重要外来客商竟然也这么称呼。

“李员外，拣重要的说，别耽搁事儿。”宋二娘瞬间又恢复了干练做派。

李三殷道：“贺将军真乃神人，早早预知大都有变钞之举。去年山西翼宁立宝泉提举司时我还在疑惑，谁知上月皇帝降旨变钞，市面上的至元钞价值对半折，中统钞亦要加盖新钞印方能流通了。”

宋二娘皱眉道：“我让你拣重要的说，你手里的交钞脱手了没？”

李三殷呵呵笑道：“大部分已脱手，都换成粮米黑石脂布匹等物。若不是贺将军提携，李某人怕要悔青了肠子。”

“李员外您是贺珅的贵人，当然不能让你吃亏了。从今往后，市面上的货物买卖怕要有波动了，你得多留个心眼。”

李三殷听到这话，顿时想起此行最要紧的事，他望了望司农李贵，欲言又止。

宋二娘道：“李员外有事直说，李叔不是外人。”

李三殷这才说道：“是关于运盐之事。我发现吕昌吉将军在运盐到甘泉县时有异状，后来细察，见他与聚仙楼的陈德旺有交情。这个陈德旺我清楚他底细，前年从曹七七祸乱平遥城，在奉元躲了一段时间，现又来甘泉了。我是担心此事外泄……”

曹贼？

宋二娘听了心头巨震。

从龙虎寨出来后，一直有个阴影挥之不去，她也将此事和贺珅讲过不止一次，可是惘无头绪，无从下手。

这个阴影便是龙虎寨青龙堂主屏风先生。

当初丑闾领兵进剿龙虎寨之后，屏风便彻底消失了。

据花疤刘亲口所说，京师大都来的奸人刘福禄把屏风挖了出来，要挟他为其陷害贺家。

屏风其人唯有花疤刘与旋风见过真容，就是宋二娘也只见过一次背影，清瘦文雅，像个读书人。

贾老六被侯勇在怡春院一箭穿喉射死，但是仍有不少曹贼望风而逃。

找到曹贼余党，就有可能翻出屏风。

宋二娘二话不说，霍然起身道：“请李员外马上折返甘泉，监视陈德旺一举一动，我这就安排人马赶过去。”

送走李三殷，宋二娘立即叫来刘五四，命他火速赶往顺宁寨，请冯弹压前来议事。

宋二娘这是第一次命令冯开郓回大本营议事，他知事必紧急，单骑朝金汤寨飞奔而来。

待宋二娘将心中疑虑说出来，冯开郓为难道：“甘泉县不属我军管辖，若是请延安路千户所或者总管府出面，怕失了机密，且说陈德旺是曹贼，目前并无实据。依下官看，还得暗中实施。”

宋二娘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如今贺将军不在营，能够拿主意的也只有你了。”

冯开郓两眉拧出个疙瘩，说道：“如果此事牵涉到都省左司郎中，要更加小心才行。”

宋二娘和冯开郓是知道贺珅真实意图的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朝中有人对这支杂牌军虎视眈眈，一心想夺取兵权，屯戍军受制于人只是权宜之计。天下行将大变，掌握不了兵权只能任人宰割。

这些话是贺珅亲口跟二人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