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野心家

贺珅没有应答，端详陈平好一会儿。

此前恩师杜昌平，大父二人估计都看出了些端倪，曾暗中提醒自己不可越界，这贺珅还能理解，毕竟他们二人都已活成了人精。

可是陈平是自己召来准备当幕僚参赞军机的，他不会也想阻止自己吧。

陈平沉吟片刻：“将军若有所图，必须南下湖广参与作战。”

贺珅道：“先生详细道来。”

“朝廷积弊已久，此次红巾爆乱，非同寻常，两淮、河南、湖广，连结成片，从乱者多系百姓，已动摇国之根本。”

“形势已万分危急，朝廷仍不思己过，镇压了事。此次变钞更是一大失策，影响极为深远，公私所积之钞如同废纸，赋税何以缴纳？买卖何以交易？工价何以给付？”

“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蒙古人是异族！”

贺珅道：“先生为何会说蒙古人是异族？”

“大汉朝以后，历朝历代均以儒家为正统，重仁德，倡教化，斥巫卜。可是你看当今天子都干了些什么？”

“宫廷之内番僧自由进出，干预朝政。天下僧侣大兴寺院，消耗国用堪比军队。祸乱法纪，侵吞公产，欺压百姓之事层出不穷……”

陈平似乎和番僧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提起那些和尚，恨不能食其肉，诛其心。

贺珅只能呵呵了。

在蒙古人治下，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天下读书人地位仅在乞丐之上，你教陈平如何能平心静气？

贺珅道：“南下湖广之后呢？”

陈平意兴盎然：“天下群雄并起，正是吾辈激荡江河，中流砥柱之时。我观天下名都大邑，唯有金陵虎踞龙盘。”

陈平又道：“金陵乃六朝帝都，素有王霸之气，控遏长江，临制东南，将军若是想做一番大事业，必当图之！”

贺珅点点头，问道：“那是日后的事，先生以为，屯戍军下一步该如何走？”

“重心南移。既然枢密院已任命将军为屯田万户，那就好好利用这特权，以此招募尽可能多的人。”

“经此前南阳府一役，盘踞汝宁府的红巾军不会轻易再进攻了，毕竟被王权搜刮过一回，他筹不到粮食，将军可趁机重整军队。”

贺珅问道：“哦，何以见得？”

陈平语气有些许轻蔑道：“玉不琢，不成器。现在的屯戍军与周之虎贲，汉之陷阵，晋之北府，唐之玄甲，宋之背嵬相比，不堪一击。”

贺珅汗颜，陈平出口就是王炸，尽拿些顶尖军队与屯戍军比较。

陈平说的是大实话。

现在的屯戍军就是个大杂烩。说得好听些是全面发展，说得难听些是兵种不分，职责不分

军中除了王丛所部掌管火铳算是火器兵，侯勇所部掌管弓弩算弓弩兵外，其他将领和士兵则有马就是骑兵，无马就成步兵。

打起仗来基本上无定制，逮谁谁上，也不考虑专长。如果不是冯开郓练兵严格和自己每战必先做表率，屯戍军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战绩。

现在陈平提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如何建军？

军队必须要有灵魂，也就是将士都必须明白为何而战。

如果上升到为何而战，那又要为这支军队做个定性，它到底是支什么性质的军队？

红巾军由始至终旗帜鲜明的反朝廷，由此吸引了底层百姓持续不断的支持。

而要让贺珅明确无误的告诉屯戍军将士他们在为朝廷而战，那是做梦！

如果两种性质都不是，那只能做骑墙派——军阀，为军阀自身利益而战。

但是军阀最终的下场几乎都是一致的遭人唾弃，不是人人都能黄袍加身成为赵匡胤。

贺珅无比诚恳对陈平一揖道：“先生一席话，让贺珅醍醐灌顶。那依先生所言，屯戍军要如何建设才能立于强军之林？”

陈平简洁直言：“实战！不管你订立何种军制，军队又是如何分级，想要成为留名青史的军队，需要用战争来磨练。”

“那不藏兵了？不屯田了？”

陈平道：“还要藏兵，以屯田之名藏兵。”

贺珅本是聪慧之人，马上领悟到了陈平话中之意，马上说道：“我想授先生南阳府代知府之职，主持屯田。待我与诸将协商一番，再定练兵之法。”

陈平长身而起，看来极其兴奋道：“陈平愿助将军一臂之力，若大业有成，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