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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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了五六年的鸡,关于鸡的心理,我也留下了不少的幽凉的记忆。鸡的生活中我觉得很有和人相类似的爱的生活存在。

假如有一群鸡在园子里放着的时候,请把一些食物向鸡群里洒去罢。这鸡群里面假使有一只雄鸡,你可以看出它定要咯咯地呼唤起来,让母鸡去摄取那食物,它自己是决不肯先吃的。这样本是一个很平常的现象,但这个很平常的现象不就有点像欧洲中世纪的游吟诗人(Troubadour)的崇拜女性吗?

有一次我们养过三只牝鸡,两只雄鸡。这两只雄鸡中只有一只得势,把那三只母鸡都占有了。那不得势的一只,真是孤苦得可怜。得势的一只雄鸡不消说要欺负它,便连那些娥皇女英们也不把它看在眼里。它有时性的冲动发作了,偷觑着自己的情敌不在,便想方设计地去诱惑它们。分明是没有食物的,它也要咯咯地叫,或者去替它们梳理羽毛,但它们总不理睬它。它弄得焦急了,竟有用起暴力来,在那时它们一面遁逃,一面戛着惊呼求救的声音,呼唤它们的大舜皇帝。等到大舜皇帝一来,那位背时的先生又拖着尾巴跑了。

——啊,你这幸福的大舜皇帝!你这过于高傲了的唐璜(Don Juan)!你占领着一群女性,使同类多添一位旷夫。

那回是我抱了不平,我把得势的一只雄鸡卖了。剩下的一位旷夫和三位贞淑的怨女起初还不甚相投,但不久也就成了和睦的夫妇了。

1918年夏,作者(后左二)毕业于日本冈山第六高等学校

1918至1923年,作者(右二)就读于日本九州大学医学部,和留日同学夏禹鼎(右一)等人合影

还有一件更显著的事情,要算是牝鸡们的母爱。牝鸡孵化了鸡雏的时候,平常是那么驯善的家禽,立地要变成一些鸷鸟。它们保护着自己的幼儿是一刻也不肯懈怠的。两只眼睛如像燃着的两团烈火。颈子时常要竖着向四方倾听。全身的神经好像紧张得要断裂的一样。这样加紧的防御。有时还要变为攻击。不怕你便不怀敌意走近它们,它们也要戛出一种怪的叫声,飞来啄你。摄取饮食的时候,它们自己也决不肯先吃,只是咯咯地唤着鸡雏。假如有别的同类要来分争,不管是雄是雌,它们一样地总要毫不容情地扑啄。睡眠或者下雨的时候,要把自己的鸡雏抱在自己的胸胁下,可怜胸脯上的羽毛要抱到一根也没有存在的程度。像这样的生活,要继续两三个月之久。在这时期之内,它们的性的生活是完全消灭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