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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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康卡近乡夜话》(以下简称《夜话》)共有两部,第一部出版于1831年,第二部出版于1832年。《夜话》创作于果戈理在彼得堡供职时期,当时在俄罗斯文化圈中带有浪漫色彩的民间文学十分流行。为了完成《夜话》的写作,果戈理在家信中请求母亲告诉他乌克兰的各种传说故事、传统习俗和奇闻逸事,为他提供写作的素材。果戈理的小说迎合了当时的人们对乌克兰民间文学的兴趣,刚一出版就获得了评论界的好评。在《夜话》出版之前,果戈理不知道这部作品会遭遇怎样的命运,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此之前,果戈理曾经自费出版长诗《汉斯·古谢加顿》,因为评论界反响不佳,他将未出售的图书从书店中全部购回,付之一炬。但是,这一次命运对他的辛劳和天赋做出了奖赏,凭借《夜话》他名噪一时,顺利敲开了彼得堡文学界的大门。

从整体上看,这是一部充满魔幻色彩的浪漫主义作品,作家讲述了一个个充满精灵鬼怪的神奇故事,塑造了一个远离现实生活的奇妙世界。这些传奇故事的主题与乌克兰民间文学有着紧密的联系,但是果戈理并不是单纯地重复这些主题,而是赋予民间文学主题更加复杂的道德内涵。在《夜话》中,人类并不是总能战胜魔鬼,善良和美德也并不是总能战胜邪恶,这与民间文学中简单的道德范式有着明显的不同,模糊善与恶、神圣与堕落、现实与幻觉之间的界限,这是《夜话》在表面上的轻松欢快的背后隐藏的最本质的,也是最有价值的艺术思想。从《夜话》开始,果戈理打开了地狱之门,魔鬼从此常驻在他的作品之中,与魔鬼斗争的主题在他的创作生涯中贯彻始终。

梅列日科夫斯基指出,“果戈理的‘笑’,就是人与魔鬼的斗争。”在《夜话》中,果戈理充分发挥了自己天赋的喜剧才能,对民间生活场景和人物形象的描写充满了喜剧性,带有民间特色的笑话式情节和日常闲聊式语言是形成作品滑稽幽默风格的基础。果戈理继承了普希金《别尔金小说集》的传统,以一个假托作者形象——养蜂人鲁得·潘柯作为故事的讲述人。鲁得·潘柯作为一个庄稼人讲不出文雅的书面语,他用活泼的民间语言讲述自己身边的故事,充满了民间生活的欢乐气息,形成了作品轻松幽默的调性。普希金读过《夜话》之后称赞道:“它使我感到惊喜。这才是真正的快活呢,真挚,自然,没有矫饰,没有拘束。”《夜话》的出版让果戈理从此顶了上“喜剧作家”的头衔,以至于当他后来想努力摘掉这个头衔的时候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西尼亚夫斯基曾经说过,“果戈理总是需要将极端对立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欢乐与忧伤,低俗与崇高,幻想与现实,在果戈理的创作中常常会复杂地同时出现,这种倾向在《夜话》中初露端倪。《夜话》虽然以鲁得·潘柯的日常口语作为主要的叙述语言,但是果戈理本人的面貌偶尔也会凸显出来,对笔下的景物做出完全超出庄稼人词汇范畴的诗意描绘。有时,果戈理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对笔下充满欢乐的画面做出自己的评价,在明快的曲调中突然插入一两个忧郁的音符,让人在刹那间感受到悲伤的气息。《圣约翰节前夜》《失落的国书》《魔地》等作品中,都是在欢快滑稽的背景之上混入了出人意料的忧伤,作家以令人伤感的抒情插叙提醒读者,欢乐转瞬即逝,而悲伤如影随形。而且,在这部以精灵鬼怪为主要描写对象的小说集中,插入了一篇与幻想毫无关系的作品《伊万·费多罗维奇·施邦卡和他的姨妈》,这篇现实主义小说在《夜话》系列作品中显得十分突兀,乏味的现实生活与充满传奇色彩的魔幻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果戈理是否要借此提醒读者,在恣意的幻想中纵情欢乐之后终究要面对平庸的现实?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这篇现实主义作品的出现使《夜话》的浪漫主义风格发生了动摇,这是确定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