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献辞
——谨以此书献给最值得我尊重的勋爵,德文郡伯爵威廉
《哲学原理》这第一部分,我所奉献及伯爵资助出版的这部学术著作,虽然,在第三部分出版后,延宕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出版了。现在,值此出版之际,谨以此书献给我最卓越的勋爵,献给您这位爵爷。这部著作虽然微不足道,内容却甚为丰富。要是人们将其视为伟大著作,它也名副其实。而且,对于一个专心致志且精通数学推证的读者,也就是对于像爵爷您这样的人来说,这部著作是清楚明白和容易理解的,而且,尽管自始至终都新意盎然,但却没有任何令人望而生厌的猎奇之嫌。我知道,哲学的这一部分,其中考察的线段和图形,先人遗留给我们的是显著改进了的东西;而且,还有一个最完满的逻辑范型,凭借这一逻辑范型,他们便得以发现并推证出他们已然发现和推证出来的那样一些卓越的定理。我还知道,地球周日运动(diurnal motion)的假设即是先人的发明;但是它以及与之同时出现的天文学,即天体物理学这两者,都为后来的哲学家以语词陷阱所窒息。因此,我认为天文学,除天文观察外,发端于尼古拉·哥白尼,注65而不会比这更为久远。哥白尼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时代,复兴了毕达哥拉斯、阿里斯塔克斯与菲洛劳斯的意见。注66在他之后,地球运动的学说现在又为人们所接受。而且,关于重物下降出现的难题,至我们时代,伽利略知难而进,第一个向我们打开了宇宙自然哲学的大门,使之成为运动本性的知识,以致没有一个自然哲学的时代能够被认为高出他的时代。最后,人体科学(the science of man’s body)这一自然哲学中最有益的部分,是由我们的同胞、国王詹姆斯和国王查理的首席医师哈维医生在他的《血液运动》和《论动物生殖》的著作中最早发现的。据我所知,他是唯一一位征服妒忌,生前就确立新说的学者。注67此前,在自然哲学中和自然历史上,除了每个人自身的经验对他自己有某种确定性外,没有任何确定的东西。要是这些权且称作确定的话,那它们也不比公民社会的历史有更多的确定性。但是,自此之后,天文学和一般自然哲学,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为乔安尼斯·开普勒、皮埃尔·伽森狄以及马林·梅森卓越地向前推进了;注68而人体科学(the science of human body),尤其为那些医师们,为那些真正的自然哲学家们,特别是为伦敦医学院那些最有学养的人们,以他们的智慧和勤勉,卓越地向前推进了。因此,自然哲学虽然很年轻,但公民哲学(Civil Philosophy)却还要年轻得多。因为在我自己的著作《论公民》出版之前,是根本无所谓公民哲学的(我的这样一种说法可能会受到挑衅,但我的诽谤者可能知道他们对我影响甚微)。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在古希腊人中难道就既没有自然哲学家也没有公民哲学家吗?确实有人这样说过。琉善就是证据。注69希腊的自然哲学家和公民哲学家都受到了他的嘲笑。一些城邦也是证据。在这些城邦,他们常常被政府的法令明文驱逐出去。但我们却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根本就不曾存在有哲学。在古希腊,还是有某种幽灵在游荡,表面看来非常庄严,尽管其中充满了欺诈和污秽,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像哲学。粗枝大叶的人们,误认为这也就是哲学,一味追随其教授者,一些人追随这个,另一些人追随那个,尽管在他们自身内部也不尽一致。他们还以很高的薪水聘请这些人作他们孩子的教师,使之接受他们的教育。但孩子们学到的不是智慧,而只是一些无谓的争论。而且,他们还使孩子们无视法律,仅仅依据他们自己的幻觉去裁决每个问题。首先是教会的圣师们,接着是使徒,他们出生在那些时代,当他们致力于用自然理性针对各种异教为基督宗教信仰辩护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利用哲学,而且,他们还将异教哲学家们的词句与《圣经》的信条糅合在一起。他们先是利用柏拉图的一些无害的语句,但此后他们还利用了许多出自亚里士多德物理学和形而学的愚蠢荒谬的语句。他们甚至还招降纳叛,将敌对营垒中的动摇分子诱骗到基督宗教的营垒中来。从那时起,不再崇拜上帝,只致力于经院神学(school divinity)这样一件事情,一成不变地坚持一条腿走路,仅仅靠《圣经》行事,而是蹒跚地靠一条烂腿走路,使徒保罗将其称作自负,我们则可以将其称作有害的哲学。因为它在这个基督教世界里引起无穷无尽、没完没了的宗教论战,而且,这样一些论战又招致了无穷无尽、没完没了的战争。这有点像希腊喜剧诗人眼中的恩浦萨(Enpusa)。在雅典人那里,恩浦萨是一个鬼魂,能够不断地变换身形,他有一条黄铜制作的腿,但另一条却是一条驴腿,而且,被认为受女神赫卡忒差遣,而女神赫卡忒则被视为厄运的象征。注70我认为,对付这个恩浦萨,除在宗教法则与哲学法则之间作出区分,并且进而使凡适合于宗教的东西都服从《圣经》,凡适合于哲学的东西都服从自然理性(natural reason)外,再也不可能发明出一套更好的驱邪方法了。这里所谓宗教法则,就是那些荣耀上帝的法则,我们是从法律获得这些法则的;而所谓哲学法则,就是那些私人的意见。而且,如果我确实真诚而清楚明白地对待“哲学原理”的话,我就将竭尽全力去成就这件事情。因此,在出版第三部分(这第三部分我已经出版并且已经敬献给伯爵您)时,我即借有力的理性证明将教会和公民社会的所有权力,在不与上帝的话相冲突的前提下,统统归结为同一个君主权威(sovereign authority)。现在,我则试图通过将一种清楚明白的方法置放进自然哲学的真实基础之内,来恐吓和驱走这个形而上学的恩浦萨。当然,这里所谓恐吓和驱走,并非通过冲突或格斗,而是通过让光亮照到她身上的方式实现出来的。因为要是对一部作品的任何一种信心都能够由作者的敬畏、审慎和踌躇产生出来的话,我现在则深信:在这部著作的前面三个部分中,我所说的一切都能够充分地从定义中推证出来;而这第四部分的一切也都完全能够充分地从并非荒谬的假定中推证出来。但要是在伯爵您看来有什么论证得不够充分,不能够使每个读者都感到满意的话,其原因便必定在于:我承认,我写的东西原本不都是写给所有人看的,其中的一些东西只是写给几何学家们看的。但毋庸置疑,伯爵您本人将会对之感到满意的。
还有第二部分,这部分是论人(concerning Man)的。在这部著作的有关部分,我讨论了光学,含有六章的篇幅,包括隶属于它们的图表。我已经写好了这部著作的这一部分,并且刻好了有关图表,它们在我的手头已经存放了六年以上的光景了。至于这部著作的其余部分,我将尽快地补充上去。尽管一些门外汉无端谩骂和卑劣中伤,但依据经验,我已经知道了,我应该多么地对此表示感谢,而不是谋求他们对我的补偿。因为这正好向人们道出了人究竟为何物这样一条真理。但既然我已经挑起了这副重担,我便义无反顾地一走到底。这不是说要极力压抑情绪,而毋宁是借强化这样一种情绪,从而为我自己一雪妒忌之仇。有伯爵您的支持,我感到非常满足。我承认,这也就是您所要求的一切。我将祈求万能的上帝保佑伯爵您的平安,我将终身对您感激不尽。
伯爵您的最谦卑的仆人
托马斯·霍布斯
1655年4月23日,于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