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中国图书馆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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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图书馆界的救国举措

卢沟桥事变前,中日两国之间矛盾重重,但没有宣战,国民政府对日本的侵略举动一再忍让,没有进行战争动员。国民政府的态度,或许希望中日间至少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以为抗日备战创造条件。然而,中国图书馆界对日军摧毁中国文教设施不能容忍,他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采取各种措施,表达抗日情绪,以挽救国家于危亡之中。这些举措形成了具有图书馆特色的救国模式。战前我国图书馆界的救国形式,包括谴责日本的文化侵略,转移珍贵文献,编印中日问题研究书目、索引、提要等。

(一)谴责日本的文化暴行

日军的文化暴行遭到中国社会各界的强烈谴责。“一·二八”事变后,1932年2月4日,南京教育文化团体及教育机关等以日本焚毁我文化机关惨无人道,特电世界各国民众,并请主持公道,予以制止。上海律师公会于2月25日通电国联、各国国会及律师,指出:日人残杀市民,夷灭实业文化机关,实足贼文明而羞人类,因此大声疾呼,广求同情。在各种谴责中,中外舆论纷纷揭露日本文化侵略的险恶用心。《大陆报》 《大美晚报》 《大公报》 《申报》 《新闻报》 《时事新报》等媒体请国联调查团鉴定日本野蛮行径时,表示:“当交战之初,商务印书馆先为炮灰之目标,其后东方图书馆……以及若干中小学若干医院,相继轰毁。察当时军事情形,绝无破坏此种建筑之必要,且大多被坏之于战事不紧张之时,……其处心积虑,可供调查团诸君暨全世界人士深长思也。”111

1932年3月16日,上海图书馆职员50余人联合致函国联调查团,声讨日本的文化侵略:“东三省及上海附近各大学图书馆之焚毁,损失尤重。其中东方图书馆与复旦、同济两大学图书馆之损失,更可痛惜!珍贵之图书、海内稀有之手抄本,并已付诸灰烬。不仅图书馆及敝国遭受损失,全世界同蒙其祸。……凡此生命财产之损失,与我国文化上之重大损失,皆唯日人独负其责。”112不少图书馆人以服务于文化机关的地位,号召“为人类文化计,吾人尤应共同声讨破坏文化之蟊贼”113。愤慨之情,难以言表。

中国图书馆界对日本的文化侵略高度警惕。陈训慈指出:“吾人以为国人今后,应惕于日人摧残文化之野心,对于文化事业之被侵害,亦视为国家主权之受损;珍护图籍之心,应与保我土地无异”,将保护图书与保卫领土提高到同一高度。他提醒图书馆界同仁:“宜策万全之道,以防患于未然”,提出:“外侮至此,吾人所应抗争奋勉者何限?惟吾人追怀先民惨淡经营之伟绩,深维中国文化对人类文化以往之贡献与今后之使命,则对此文化之浩劫,……顾念善后,更当深谋远虑,为今后图书文化事业策兴复光大之道也。”114号召图书馆界同仁与日本进行文化抗衡。

图书馆界对日本文化侵略的担忧并非毫无根据。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纵火焚毁南开大学图书馆,此后湖南大学等图书馆,相继遭到日军摧毁。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对中国文化事业的摧毁不可计数。顾维钧1937年在国联大会上揭露日本文化侵略的行径时表示:“自战争爆发以来,日军对中国教育文化机关,选为目标,恣意摧残……正如日方已自认,冀以毁灭中国政治机构,消灭中国文化,以遂其征服之迷梦。”115这一结论代表了自1931年以后中国社会各界,尤其图书馆界对日本文化侵略政策的历史认识,是一种客观存在,不容否认。日本有没有灭亡中国之心姑且勿论,日军摧毁中国文教设施则为不争事实。

(二)举行抗日爱国宣传活动

抗日爱国宣传是图书馆界应对日本侵略的重要方式,其中以江阴巷实验民众图书馆最为有条理。“一八”事变后,中国图书馆界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应对,提出国难是对一般民众进行教育的绝佳机会。胡耐秋认为:“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灌输政治常识,指示国民责任,造成民族意识,……我们应该根据这个刺激去领导他们,使他们能创造出政党的思想和行为,……我们应该捉牢这个动机,充分地供给他们学习的材料。”116为此,江阴巷实验民众图书馆组织了抗日中心单元运动。这个运动内容很多,其中四大活动较有特色:

一是中日问题图书中心陈列。为帮助一般民众了解中日关系,该馆将馆中原有的相关书籍挑选出来,又专门前往上海购买了一批,于1931年9月28日公开展览。这些书籍,关于日本的,有熊卿云的《日本国》等21种;关于东三省的,有陈博文的《东三省一瞥》等10种;关于东北的,有《日本新满政策》等16种;关于中日关系的,有蒋坚忍的《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史》等19种;关于中日两国人民舆论的,有罗隆基的《告日本国民和中国的当局》等5种;其他的,有《国际现状概观》等14种。可贵的是,它们自己也编订了数种中日问题书籍。作为一个小图书馆,该馆收集的中日问题书籍不可谓少。书目编订后,该馆进行了流通陈列,同时将书目油印分发给各社会教育机关、无锡各学校,供社会各界参考。这些书籍无疑有利于民众了解中日关系。须注意,该展览距离“一八”事变仅10天而已!其图书馆效率之高,令人惊叹!

陈列活动持续到10月31日,成效明显。根据该馆统计,陈列前,该馆阅览人员偏向从高到低排列,前三位分别为小说、传记尺牍、工艺及应用科学。这次展览,使阅览人的阅读兴趣发展转移,展览书籍的内容包括史地、政治、社会问题、革命、军事等类,这些书籍的出借率“骤然增高不少”,翻阅地图的读者每小时平均五六个117。展览激发了民众的阅读热情,向社会展示了图书馆界的爱国创意。

二是举办抗日宣传大会。该馆为激发民众的爱国情怀,租借场所,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抗日宣传大会。会前印刷了宣传品,内容有“田中内阁满蒙积极政策”“抗日救国宣传图画”“大义灭亲影片说明书”等。大会到会人数有1 300多人,远远超出会场800来人的容量,但由于安排得当,秩序良好,大会取得了良好反响。会后,该馆就“民众教育活动中的民众训练问题”“会场中所表现的中华民族性”等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以使宣传活动更为完善。

三是抗日救国心理测验。为了测验一般民众对形势的认识和心理状态,该馆于1931年11月编制了39个测验题目,供读者选择。测验包括认识测验“东三省是():中国的,俄国的,日本的”等27题,意志测验“我对于抵制日货的决心:永不再买,日军撤军后再买,没有替代批的就买”等12题。参与测验的有112人。测验结果的统计与分析118,对推动民众运动,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四是国货商标展览会。江阴巷民众实验图书馆联合上海机联会,提倡国货,维护国民生计,于1931年12月在无锡县举行了国货商标展览会。国货商标展览会,共征集到国货商标771件,包括纺织工业类、化学工业类、食品工业类等。展览时间两天半,参观人数700多人,一般民众占多数。展览会取得了良好成效。有人表示:该展览会“是提倡国货的先锋队——提倡国货是阻止国外经济侵略的大本营:直接可以打倒帝国主义经济侵略,间接可以解决民生的经济恐慌”,希望继续推行119。通过提倡国货,倡导民族主义。

江阴巷民众实验图书馆举办的各种抗日活动,是图书馆界的自发行为,没有受到任何单位或个人的指示,是中国图书馆界对日本侵略行为的本能因应。江阴巷民众实验图书馆举办的这些抗日宣传活动,注重唤起民众爱国思想,灌输救国知识,加强民族认同,对增强民族凝聚力不无积极意义。

此外,在实施救国教育方面,该馆采取的措施包括:一是组织无锡民众励志救国会。东北沦陷、“一·二八”事变后,中日关系更加恶化。江阴巷民众实验图书馆认为,中国的危机,不在日本侵略东北;中国的得救,也不在收复东北,而在于中国人自己。他们相信:“中国是中国国民的中国,只要中国国民个个人肯团结,肯想肯做,中国是决不会亡的。”120为实现民众自救,1932年元旦,他们发起组织无锡民众励志救国会。该会以“互励意志共谋国本”为宗旨。该会成立后,重要工作有缴纳救国基金、油制救国格言牌、出版励志救国月刊、张贴壁报、调查国货及外国货、劝募救国航空基金等,从事社会动员。二是选编爱国故事。为唤醒民众的爱国思想,他们选编了《爱国故事》一册。《爱国故事》共有60篇,其中中国故事42篇,外国故事18篇,每篇后面都有问答题,以加深读者的印象,激发读者的爱国情绪。这些活动,从经济层面增强中国实力,从意识层面激发爱国热情。

江阴巷民众实验图书馆认为,中国已经危机万分,从事民众教育事业的人,要想负起救国使命,必须做到两件事:“第一是爱国思想的灌输和激发,第二是爱国行动的鼓舞和指导。”有了思想,才有信仰;有了行动,才有力量;有了力量,才能救国。不管成绩如何,“尚待我人更大的努力!”121他们的爱国情怀,喷薄而出。

(三)推动图书馆建设

一八”,尤其“一·二八”事变后,推动图书馆建设成为社会各界的重要内容。当时的图书馆建设,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上海地区的图书馆建设,一类是其他地区的图书馆建设。

上海地区的图书馆建设之所以被单列出来,是因为其被赋予民族复兴、文化自救之意。鉴于东方图书馆的损毁、日本对中国野心的认识,并为了实现文化自救,蔡元培等文化名人发表《发起恢复上海文化机关启事》,推动上海地区的文化重建,以对抗日本的文化图谋。其中以东方图书馆的复兴和鸿英图书馆的建设较为典型。

东方图书馆的复兴。商务印书馆在“一·二八”事变中遭受重创,损失达1千万元以上,但该馆没有一蹶不振,而是积极从事复兴。1933年,复兴取得明显成效,企业已有盈余。商务印书馆深感东方图书馆被毁,影响社会文化,恢复东方图书馆刻不容缓。1933年4月5日议决:每年结账,如有盈余,除提公积金及股息外,其照章划归公益金部分,提拨三分之一,作为恢复东方图书馆之用。1932年度实拨45 387元,张元济捐款1万元。鉴于实力充实,1933年4月29日,商务印书馆董事会通过《东方图书馆复兴委员会章程》,决心重新建设东方图书馆。该《章程》第二条规定复兴委员会的职权包括“为东方图书馆募捐书籍财物”“为东方图书馆规定适当办法以其藏书供公众之阅览”122

根据该章程,1933年6月17日,复兴委员会通过了《东方图书馆各地赞助委员会章程》14条、《东方图书馆募集图书章程》16条,以促进复兴工作的展开。复兴委员会主席为张元济,常务委员王云五、蔡元培,委员陈光甫、胡适、〔法〕高博爱、〔英〕盖乐、〔美〕张雪楼、〔德〕嘉璧罗。1933年8月31日,商务印书馆董事会通过《东方图书馆之组织及捐助书籍之保管原则》8条,以监管、规范捐助事宜。

东方图书馆复兴委员会在充实馆藏方面,采取了众多措施:一是征求杂志。该会成立后,议决在基金项下,拨出的款,专门用于收购国内出版的旧杂志及报纸。凡收藏的旧杂志、报纸(商务印书馆自行出版者除外),连续无缺,在三年以上的,或存有全份完全无缺的,如果愿意出让且合用,该会都重金收购。如果捐赠,更受欢迎,但须连续无缺。二是催还书籍。东方图书馆在“一·二八”事变前,借出图书很多,复兴以来,自动归还的也不少。这对于东方图书馆的赞助,与捐赠书籍无异。该馆同时希望没有归还的,不论全部或零册,均请早日归还。三是募捐图书。该会组织的赞助委员会,国内有南京、杭州、北平、汉口、长沙、广州、济南七处,国外有英、美、德、法四国。经多方努力,到1935年时,可以使用的书刊有10万册,并积极规划新馆。东方图书馆的复兴有条不紊地进行。

东方图书馆的复兴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他们献言献策,推动复兴工作。《中央军校图书馆报》署名“重威”者提出合公私之力,以促其成。具体办法为:1.全国出版界各赠一份于东方图书馆;2.政府机关各将其出版物颁赠;3.各省立县立私立图书馆、公共团体与学校,于其出版物及所藏复本,尽量捐助;4.各省原有官书局若能以省当局之特许,于其出版各书,各寄一份,则古籍大致可备;5.旧家藏书或个人图书积藏不常用者,慷慨捐赠;6.外交界、教育界广为宣传,使国际同情,则外文书籍必源源而来。除协助东方图书馆丰富馆藏外,作者表示:“余更希望全国人士,积极准备自强,争民族之生存,期最后之胜利。”“东方图书馆为暴敌所手毁,誓取东京帝国图书馆之珍藏,以补偿损失。”123从日本取得补充想法的,非止一人。浙江省立图书馆署名“骞”者也表示:凭商务印书馆之实力与影响,期以时日,东方图书馆复兴有望。不过,那些被焚毁的书籍,“遭火宁有再见之日?就中尤以中西孤本秘籍为然”,复兴固然可喜,“若夫过往之受创,与夫所加于吾文化吾民族之羞耻,则仍当永矢不谖,力图湔雪,而兹区区一馆之兴复为犹未足算也,为犹未足当黄龙痛饮之一卮也”124。东方图书馆的复兴被赋予民族复兴的期望。

鸿英图书馆的建设。鸿英图书馆是一所私立图书馆,以捐款人叶鸿英的名字命名。叶鸿英,上海著名商人,祖籍福建。1933年6月初,鸿英教育基金董事会在上海成立,专办图书馆及乡村教育。该基金会“缘起”表示:上海为中国最大商埠,不过向鲜完备之图书馆。东方图书馆藏书最多,但暴日侵沪,一焚无余,实在伤痛。本基金会拟建图书馆,“以谋保藏我国粹,及汇合东西文化”125,这与蔡元培等人的设想不谋而合。董事会选举蔡元培等15人为董事,蔡为董事会主席,钱新之、黄金荣、杜月笙、黄炎培等5人为常务理事。会上通过了董事会规则。

鸿英图书馆的前身为1924年7月创设的甲子社人文类辑部,1931年2月扩充为人文社图书馆筹备处。1925年3月,人文类辑部确立了工作范围与方针:“选取关于人群文化之记述,分类庋藏,使修学、著书、施政、行事得所依据,着手之初,偏重于搜集过去及现时重要报纸,选择剪贴而排比之,同时搜集杂志图书,以供参考。”1261933年,鸿英教育基金会合并人文社图书馆筹备处时,基本情况是:杂志共34 400余册(内含寄附书10 248册。根据约定,寄附者于必要时得收回),图表150余幅,报纸自清季以来共40余种,所选辑、审订的史料共83.6万余片,图书、杂志、报纸索引卡片共8.9万余片127,编辑印行的出版物售余品及其版权也有不少。因此,鸿英图书馆以庋藏现代史料而见长,名重一时。

鸿英图书馆的建设,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高度评价。蔡元培表示:叶氏此举,“影响所及于国家社会教育文化事业前途,固有莫大之贡献,……叶君指定办理图书馆及乡村教育,尤为救国急务”128。有人认为:“目前中国之所以不振,教育文化之不普及,全国民众虽有爱国之心而未能充分表现,亦为主因之一,叶氏捐资兴学,吾人以为乃救国根本之企图。”129国民政府明令褒奖叶鸿英,称赞其“兴办教育,洵为嘉尚”,特授予其一等奖130。鸿英图书馆注重办理图书馆及乡村教育,与中华图书馆协会第二次年会的主题一致。通过图书馆进行社会动员成为图书馆界的共识。

除了东方图书馆、鸿英图书馆外,上海市立图书馆、申报流通图书馆等,也都在“一·二八”事变后相继开放,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因东方图书馆被焚而造成的文化缺失。上海市中心区大图书馆也都陆续规划建设。“一·二八”事变后,上海兴起了图书馆建设的高潮,将上海地区的图书馆建设推进到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

同一时期,全国其他地区图书馆也都取得了骄人的发展成绩。根据中华图书馆协会统计,1931年中国图书馆总数为1 527所,而到了1936年时,则达到5 000所以上。这一增长,不能说不大。不知道图书馆界在图书馆数量增长过程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可以肯定的是,图书馆绝对数量的增加,对传播文化,起到了积极作用。

(四)转移珍贵文献

一八”事变后,中日关系日益紧张。1932年,日军扶植的伪满洲国在东北成立,不久,日军又向华北渗透,中国文化重镇北平岌岌可危。1933年5月,教育部致电北平图书馆,指示将善本书籍南运。电云:“北平图书馆承文内阁、清学部藏书之遗,为全国图书馆之最大者,所藏宋元精本及《永乐大典》甚夥。而明代实录及明人集仍系本来面目,远非《四库全书》删改者可比,尤为重要。特电。仰将挑有精本南迁,以防不虞为要。”131此后,国立北平图书馆珍贵文献开始向安全地带转移。转移主要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在1933年,第二个阶段在1935年,略述如下:

第一个阶段。接到教育部指示后,平馆立刻开始转移工作。本阶段善本甲库装箱情况为:第一批32箱,存德华银行,为宋本书与海源阁书及地志类;第二批30箱,存天津,为元本《通志》 《通考》 《通鉴》类;第三批40箱,存德华银行,为明别集、明实录类;第四批30箱,存德华银行14箱,存华语学校16箱,为史部零种及新购《宋会要》类。此外,还有:唐人写经47箱、金石拓片3箱存德华银行保险库,舆图13箱、乙库38箱存天津大陆银行货栈。北平图书馆委员会胡适受平馆委托致函教育部时,表示:这些“贵重书籍分装送藏上述安全地点。南中天气潮湿,古本书籍在南方不容易贮藏保存。故我们决定在北方选择妥善地方保存”132,算是对珍贵书籍不能南运给教育部的一个解释。

第二个阶段。随着长城事变、华北事变的出现,北平、天津不安之象日益明显,平馆开始大规模地将善本书籍南运。1935年12月6日,平馆密呈教育部,汇报南运装箱情形:善本甲库197箱;善本乙库107箱;唐人写经49箱;内阁大库舆图15箱;汉石经楚器及金文拓本8箱;西文整部科学杂志116箱;西文东方学善本书籍30箱;梁启超寄存书64箱,共586箱。133这些书籍分别寄存在上海、南京等地。上海中国科学社,中文书80箱,密封保存;西文书146箱,公开阅览。上海商业储备银行,246箱。此外,1936年初,国立中央研究院收到平馆寄存书籍50箱,1937年1月,国立中央大学图书馆寄存平馆15箱。

这些珍贵书籍在南运过程中,也是困难重重。一是经费缺乏。平馆为中美合办,日常运作费用大多由中基会资助。而中基会有严格的财务制度,不是随时可以支取。1935年善本南运时,所需费用浩大,平馆向教育部表示,这些书籍制箱、装运、租赁货栈等,耗费巨大,希望教育部能予以资助。教育部同样不宽裕,经费拮据,但依然从行政费中移用部分,大部分仍然需要平馆想方设法筹措。个中艰难,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二是保存地点难觅。南运书籍数量庞大,寻找合适的地点较为麻烦。国立中央研究院曾寄存部分书籍,但该院工程研究所称:“惟本所等并无妥善之库房,亦无负责保管之专员,现暂堆存礼堂中,为时过久,恐非善策。拟请贵馆早日设法,迁往较妥之处。比闻贵馆有一大部分书籍已运存上海中国科学社,并派馆员数人驻该社办事。此一小部分,若亦移往彼间,似较相宜。”134其他困难也不在少。

国立北平图书馆转移这些珍贵文献,极具眼光。1937年7月底,北平沦陷。这些典籍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夕,又转运美国,寄存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平馆为保存珍贵文献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五)编印中日问题研究书目、索引、提要

编印中日问题研究书目。一八”事变后,为了促进对中日问题的研究,图书馆界编印了许多相关书目,杜定友的《对日问题研究书目》是第一篇专题研究书目。此后,吴宣易发表了关于中日问题的中国书目,章浩有关于满蒙问题书籍举要的问世,徐旭编列了研究日本与中国东北问题的参考书目,张绍典介绍了满蒙问题的日文书籍目录,冷衷写了《研究中日问题参看书目》,等等。

在各种中日问题研究书目中,杜定友的著作开了先河。杜氏的书目在济南惨案后即已经编印。1928年国民政府二次北伐,经过济南时,遭到日军攻击,酿成惨案。济南惨案极大地刺激了国民政府,执政的国民党提高了对日本的警惕。当时杜定友协助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合编《救国雪耻录》,拟定了对日问题的研究书目,旨在深入了解日本的基础上反抗日本的侵略,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八”事变后,他增补了该书目,列举了60本图书,包括《满洲现状》 《满铁外交论》等135。这些书目下有作者、出版社、主要内容等介绍,向国人提供了研究日本问题的基本书籍。冷衷的书目分日本研究、中日关系、中日外交事件、满蒙问题、中国外交史(有关日本交涉者)等六编,在杜定友著作的基础上,列举的图书达145种,大大丰富了杜氏书目。

编制东北问题研究索引。代表作是钱存训的《东北事件之言论索引》136。该索引完成于1931年12月20日,即“一八”事变后两个月,援引时间从9月18日至11月31日期间所出版的中文专辑、小册、重要杂志及报纸。每条目中包括题目、著者及出处。索引分为中日关系剖析、东北事件记述、国际情势观测、抗日救国方案四个部分,共辑录了312篇有关论述。引用的报纸杂志包括《中央日报》 《申报》 《时事新报》 《大公报》 《日本杂志》 《生活》 《社会与教育》 《教育杂志》 《金陵大学校刊》 《现代学术》 《东方杂志》 《时事月报》 《新月月刊》 《法律评论》 《国闻周报》 《清华大学周刊》 《南开大学周刊》 《社会杂志》等39种,涵盖了当时国内著名的报纸期刊,代表了社会各界的基本倾向。

向国联调查团提供《国联调查团书目》137,该书目由吴鸿志编制。“一八”事变后,应中国政府要求,国际联盟于1932年初派调查团前往日本、中国,调查“一八”东北事件。吴鸿志为国联调查团编制了该书目。该书目包括China Weekly Review等期刊、图书、小册子等190篇(种)以上,涉及东北、上海等地中日焦点问题,内容有交通、宗教、经济、历史、文化等。每条包括作者、篇名、卷期、时间等,但缺少出版单位等具体信息,不方便一般读者检索。尽管如此,作为提供给国联调查团的书目,该书目已经覆盖了中日问题大部分内容,基本上反映了中国社会各界的总体态度,对国联调查团了解中日事件,发挥了积极作用。

编制战时问题论文提要。吕绍虞认为中日之间“危机四伏,一触即发”。国人必须有所准备,免致战争爆发,惊慌失措,坐以待毙。为谋学者参考上与进一步研究的便利,期间,他收集了关于战时各种问题的研究论文130多篇,分成动员、政府及行政、经济、财政、金融、战费、粮食、交通、工业、卫生、教育、其他11类138,每篇都附有提要,便于知道原文大意。不仅如此,吕绍虞在重要的论文后面,加上自己评论,成为这篇提要的一大特色。如关于国家总动员,他说:“现在各国对于总动员,平时皆有十分准备,这个准备到了什么程度呢?差不多把整个国家变成一个家族或大公司的样子了,各事皆统制起来,目的在将他的国力能完全发挥到战场上去,而后的战争,是以民族力量的赌赛,来决定你的生命。我国在这民族竞争激烈之下,要想救亡图存,也只有依着潮流,向前猛进,以求我们民族国家复兴与繁荣,这是我贡献的一点意见。”139诸如此类的评论,充分反映了吕绍虞关于中日大战的思考与对策。该提要在《人文杂志》上分6期刊载完毕。

编辑有关书目、索引、提要等,是图书馆界的职责所在,也是“一八”事变后图书馆界的工作重点内容。浙江省立图书馆编辑的《浙江省立图书馆月刊》,设有“书报提要”一栏,介绍各种书籍,其中中日问题占据主要地位,如1932年第2期上有《东北地理教本》 《日本国势之解剖》 《日本侵略中国外交秘史》 《二十年来的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等;广东省教育会为唤起同胞注意及明了中日事件,以便筹划应付策略起见,特于1932年2月15日起,在该会图书馆举行关于中日问题图书展览会,其中部分为日文及英文著作,尤为难得140;厦门图书馆称:“此次暴日以武力抢占我东北国土,蹂躏我精华,惨杀我民众,蔑视国际条约,破坏世界和平,……寰球所共愤。凡我同胞,应抱定卧薪尝胆的精神,以达复仇雪耻之目的。”141为使民众了解世界大势,该馆汇集了大批抗日救国图书,在其馆创办的《厦门图书馆声》上连载多次,欢迎各界到馆浏览。诸如此类的抗日救国活动很多。

一八”事变后,中国民族意识空前勃发,社会各界提出各种救国方案。图书馆界洞悉日本文化侵略的潜在意图,一面谴责日本摧残人类宝贵文化的罪恶行径,一面立足本位,以救亡图存和民族复兴为己任,从事社会动员工作。图书馆界的本位救国是建立在做好图书馆工作基础之上,编制了有关中日问题的目录、索引、提要等,倡议设立随营图书馆,呼吁图书馆员以忠诚精神在国难中打开一条生路。图书馆界的本位救国,不是空洞的政治口号,无论在工作实践,或是理论探讨上,都取得了很大成就,形成了具有图书馆特色的救国理论与实践。这是图书馆界救国方案与其他各种救国方案截然不同的地方。“七”事变抗日战争全面展开后,图书馆界在转移珍贵文献、进行社会动员方面成效明显,客观上说,与此前本位救国的理论探讨和实践密不可分。